少君创作的人文追求与美学追求
──从《人生自白》到《人生笔记》
刘广倩
摘要:华文网络文学现今已进入一个空前繁荣的时代。少君是近年来风行于华文网络文坛的著名作家,被称为“北美华文网络第一人”、“新移民最具实力作家”。他有着传奇般的人生经历和极强的文学气质。本文拟从其代表作《人生自白》、《人生笔记》出发,运用叙事学、文学社会学、文化研究、比较研究的方法,探求少君在创作上的人文追求和美学追求,以确认少君在当代华文网络文学中的突出成就、鲜明特色和历史地位,也以此来论证网络文学的价值以及它在华文文学史上的历史和现实意义。《人生自白》运用独特的叙事艺术,展示了两类人(海外留学生、新移民与大陆各色人物)的生活状貌,体现出强烈的人文批判精神,达到了雅俗共生的艺术境界。《人生笔记》取材宏阔、遨游中外古今,是理性与感性交汇的产物,弥漫着浓重的文化忧患意识。
在互联网络的华文创作文坛上,有一个名字为千万网民所熟悉,他的中文网络小说,千万人竟相上网点击阅读,并在文坛频频获奖,他就是被称为“北美华文网络文学第一人”、有着传奇经历的网络作家──少君。
一
当20世纪接近尾声时,一个新兴和巨大的高科技、全方位的信息革命,已渗入到全球的每一个角落──它就是国际网络(internet)。目前全世界每天上网的有上亿人次,每日又以百万人次在增长,其中以中文为媒介的网络读者就有数千万人,电子网络已成为当今世界最便捷最有效的传播媒介之一,由此可见,它拥有任何一种平面媒体所无法比拟的庞大的读者群。“今天在国外,特别是欧美地区,中文电脑网络杂志已成为传播华文文学创作的最佳途径,其影响力远远超过了报纸和文学杂志的作用,成为海外华人、特别是知识分子阶层汲取中华文化的主要渠道。”[1]华文网络文学的客观存在已是不争的事实,并且已进入空前繁荣的时期。
华文网络文学有三种形式:“一种是利用多媒体电脑技术和internet交互作用创作出来,只存在于网络的文学作品,有联手小说、多媒体剧本等形式;第二种则是文学作品的收藏站点,只是把传统媒体的文学作品电子化后放在网络上,称之为网络文学,只是人们的习惯叫法,实质上不能因为把文学作品放在网络上就叫网络文学;第三种是采用传统的文学手法创作并首先在网络上发表的作品,”[2]这类作品最多,也最能代表网络文学,可以得到更大限度的流传,流传过程不构成阅读成本,也就体现了网络文学独特的价值:无关名利,只为了可以向更多的人表达自己的理念和情绪。
网络文学虽然一直被认为缺乏传统文学的所谓艺术上的精雕细刻,而被称为下里巴人的通俗文学,不被传统学术界所肯定,但也应看到一大批有志于网络文学创作的有良知的作家,他们是会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对自己和广大读者负责的。华文网络文坛就是如此,这个奇特的海外兵团,职业各异,贫富不均,却有着对写作的一往情深,很少有人将生存的重担压给心爱的铅字,属于第三类网络文学形式。这样的创作,“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文化的爱,是一种心灵需要的喷发,是一种精神希望的寄托。”[3]有“北美华文网络第一人”、“新移民文学最具实力的作家”之称的少君,就是其中突出的代表
。
“活得如鱼得水志得意满色彩斑斓精彩无比”[4]的少君是一个走在时代前列的人,但对于少君来说,他创作的最大优势却并非仅仅利用互联网这一先进媒介作为自己的写作手段,而在于他特殊的命运遭际、丰富的人生体验和广博的知识积累。放眼少君所处的社会、时代,我们发现:“中国社会成了一个现代与传统共存、文明与落后并在的矛盾体”[5]。他身处社会的巨大历史变革时期,并横跨欧亚大陆,亲历东西文化的直接冲突与交锋,这种来自时间与空间的文化冲突,形成他独特的二重文化、地域身份,并为他提供颖异的艺术视角。少君当过工人、工程师、记者、研究员、教授、社长、会长,直到跨国公司经理、总裁,甚至还坐过牢,接触到较为广阔的社会人生,积淀了许多成为他创作素材的人生体验与感悟。同时,在知识结构上,少君拥有深厚的文学素养、扎实的理科知识、丰富的科技工作经验、渊博的经济学知识等等,加上他有着从东方到西方的文化跨度,博采中西文化芳华,突破了文化的地域性局限,有一种凌空俯瞰的清醒与超脱,所有这一切为他的小说注入了特殊的魅力,构成少君小说吸引人的内在原因。
少君是一个极具文学气质的人。作为一个学理工科的,却对文学怀有一腔痴迷,还在北大求学时,就开始了他的诗歌创作,写的都是些极性灵的文字;小富即安,觉得自己挣够了下半辈子过中产阶级的钱就立马罢手归隐田园;怀有一颗浪漫热情的心,在少年时代,曾暗恋一个“丁香女孩”达四年之久,还为她写下了不少动人的篇什;拥有许多的红粉知己,潇洒而不羁;有钱就花,大有李白“千金散尽还复来”之豪气,当许多大陆留学生忙着打工、求学、实习、找工作时,他却带着女友去海滨渡假;他热爱生活,眷恋家人,爱以妻儿的名字“金朝”、“安娜”、“丹尼”作为自己的笔名,喜欢和家人游泳、登山、旅游;他喜好结交各路豪杰、绅士淑女,各方朋友也愿意和他结交,在美国、欧洲、台湾,他的朋友都很多;他慷慨大方,曾欣然捐赠华侨大学10万元,设立“世界华文文学研究基金”,足见他对文学事业的一往情深;他随性洒脱,我行我素,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价值观超越世俗的金钱世界;少君精力充沛,激情饱满,在极为繁忙的经济活动中,他始终没有停止思考与写作;他热爱故土,热爱中国文化,曾满怀激情地说过:“我在海外的生活,如同得到了天空,却失去了大地”[6];少君多年的梦想竟只是“寻找一种归宿,一种境界,一杯淡淡的咖啡,一段悠扬的音乐,一缕惬意的凉风,一句温馨的话语,和朋友端几杯清茶,一把零食,躺坐在草地上,在火红的晚霞沐浴下,漫无边际的闲聊,直到月光如水,凉意袭人”[7]
在少君诸多的作品集中,我个人认为,《人生自白》与《人生笔记》是最能体现他创作的人文追求与美学追求的,也是最具可读性、最吸引人的力作。
二
翻开少君的《人生自白》,数以百计的各种不同类型人物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大跨度的时空跳跃,极为丰富的信息量,独特的艺术视点,深深打动了笔者的心。
1.“边际人”与“过渡人”的心理自白
《人生自白》向我们展示了两类人生,一类是在美国的中国大陆留学生、新移民,另一类则是中国大陆的各种人物。
其中描写在美国的中国大陆留学生、新移民的最为引人瞩目。对于尚未出国又怀揣着“出国梦”的国人来说,那毕竟是一个新鲜的世界。八十年代以来,中国大陆出现过“出国热”。《人生自白》中的第一类主人公就是在这股席卷大陆的留美风潮的裹挟下,飘洋过海来到“天堂之地”──美国的。
踏上这片异国土地后,深深的失落与孤寂却前所未有地侵袭了他们的心灵。毕竟,从说汉语的祖国来到操英语的外国,从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社会到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社会,从东方文明来到西方文明,他们面临着物质与精神上的巨大差异,遭受美好理想的幻灭。“我来美已快三年了,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8],几乎成为大多数“留学人”共同的心声。少君以他摄像镜头般的笔触,描写了“跌落”之后,自我价值的重新定位和人生理想的转变,并将这种由于现实环境压迫而发生的艰难心理应激反应的转变过程,予以较为详实的呈现:有的在自己人生线的轨迹上,突然下沉;有的抓住契机,从原先的文化□壳中破蛹而出,蜕换出崭新的人生;也有的在原有理想的基础上,把苦难当作阶梯,越发坚定自己的人生信念和追求,并焕发出更加妍丽的光彩。
既然留学生活如此令人感到苦痛和艰辛,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急切地想来而且来了之后还能坚守下来呢?当然,有少部份人纯粹是出于虚荣心理,正如他们自己所说:“宁可在美国做奴隶,也不愿当中国的主人”,[9]“宁为几块钱小费受委屈,而不愿回大陆,因为在家乡人们眼中,他们是“‘留学生’”,[10]能留在美国,便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让国内人艳□。也有部份人是贪恋美国富裕的物质生活,强大的物质诱惑,“在美国的垃圾堆里能捡到大到电视、录像机,小到双人床等一切生活用品”,“在这里洗一个月的盘子,赚的钱能超过在中国一年的收入”。[11]但更多的人乃是为心中原有的信念与追求,是为了自我价值最大程度地实现。《留学生》中的“我”承受了生活许多的压力与磨难,包括失恋的打击,她勇敢地挺过来了,自豪地宣称:“我要加倍努力,我不仅要在日本站住脚,而且要再乘西风,飞到欧洲去,争取全世界都转一转,过一过,好好地生活”,言语间显现出搏击命运的强者风范。
第二类是描写中国大陆的形形色色的人物。“1979
年后的中国实行了改革开放,将这个已经习惯于封闭和自给自足的文化中国深刻而整体地呈现在西方资本主义业已发展成熟的现代文化以至后现代文化的短兵相接的对垒之下,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都无一例外地受到来自西方资本主义全面而深入的挑战”。[12]少君正是要将转型中的中国社会,立体而有层次地加以表现。这其中,当然有许多先进的、美好的现象与事物涌现,但少君却以犀利的目光洞察了令人沉痛思索的一面来挖掘:从原先的计划经济向以市场机制为导向和核心转轨的中国社会,不可避免地会要面对一段因社会整体从物质到精神层面上的准备不足,所产生的阵痛和慌乱。中国的社会制度秩序正处在一种调整与发展的过渡状态。不管是层面上的政治、经济、文化的表现态势,还是内里深处的文化、道德心理,都不得不面对变革和调整,──旧有的文化规范被动摇和质询,但尚未完全打破,新的文化范式还来不及建立。《棚爷儿》、《梦断天堂》等便反映了市场运作的不规范,社会管理与秩序存在的漏洞。与此同时,金钱作为商品交易的媒介和价值尺度,在市场经济不健全的情形下,被异化成为拜金主义者的主人,异化的人成为金钱的奴隶。《歌星》、《演员》等则充份表现了金钱诱惑下,人的道德、尊严与良知的沦落。
2.
“异故事”与 “同故事”
少君的小说在叙事艺术上有他的独到之处。
小说叙事视点,是叙述者叙述和观察某个故事、某个事件的立场和态度。作为叙述立场,它早在19世纪初就为人所关注。后来,有的叙述学者对于视点在整个小说创作中的作用作出了更高的评价:“在决大多数的叙述作品中,正是叙述视点创造了兴趣、冲突、悬念,乃至情节本身”。[13]小说中的叙述者创造着两种不同的叙述面貌:一种是叙述者用“我”叙事,却常常不进入情节,这样他讲的是“异故事”(别人的故事)[14];另一种是叙述者兼人物叙事,他本来就在故事和场面中,因而讲的是“同故事”(叙述者本人和其他人物共同发生的故事)[15]。
《人生自白》中几乎每一篇故事都是由引言和故事组成。引言部份即是第一种叙述面貌,叙述采用的是第一人称,叙述者“我”即是作者,以“我”为观察主体,而故事中的“他”或“她”是观察客体,叙述立场体现为“限制性外视点”
[16],即叙述者有时或偶尔在作品中露面,以“我”的口吻讲话,但永远在情节之外,且又并非“全知全能”,而是将全知叙事职能限制在某个主人公身上使用,然后再主要通过他的眼光、意识去观照并叙述其余的人物和事件。这种视点的优越之处首先是能够满足某些读者对于叙事可信性的要求。由于很多内容是从一个人物有可能知道、理解、感悟或者观察的角度来叙述的,人们就比较容易接受和相信。其二,可以集中刻画好一两个人物,借用其眼光的人物以及与之关系密切的人物(二者多为主人公),另一个长处,正是“不全知”,留给读者许多的空白和未定点,故而他们的期待视野、参与意识和审美再创造力得到强有力的调动。以《大厨》为例,引言部份,先说休斯顿这家有名的餐馆大厨厨技如何高超,让人觉得大吴应该是一位训练有素的资深专业厨师,但他与顾客的应酬却是“不冷不热”,“毫无表情”,这不禁让人心生疑团,而当老板介绍说:“大吴是你们大陆科技大学的高才生,聪明能干,是块好料”时,读者便会发出“这位高才生为何没有继续他的学业?为何又成为了一名能干的厨师”的疑问,带着这样的疑问,读者有了进一步阅读寻找答案的欲求。而在正文部份则是第二种叙述面貌,叙述角度虽仍为第一人称,但引言中的观察客体却成了叙述者“我”,叙述立场体现为“单一的内视点”[17],即小说人物以单一的“我”的口吻叙事,由于叙述者进入故事,一身二任,或讲述故事或转述见闻,自然而然带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和真实感,特别便于揭示主人公的深层次心理,即便是作为目击者、见证人出现,如《性革命》中“我”仅是主人公“尼克”的女朋友,也使塑造主要人物“尼克”的形像更完整、更客观,见证人在叙述主要人物时,由于他进入场景,往往形成他们之间的映衬、矛盾、对话关系,无疑会加强小说表现人物和主题的力度。
3.理性批判与人文关怀的交错
少君作品的力量主要源于他的理性批判精神。读他的作品,“不时感到有一个怀揣老式左轮手枪的职业杀手,衣冠楚楚地站在庆典与盛宴的人群中,等待着出手的时机”。[18]面对社会巨变的时代,他并非像大陆一些流行的作品那样,一味歌颂,而注重反映社会的阴暗面,这与少君记者出身的身份有关,“辛辛苦苦地当了几年记者,发现人间苦乐不平之事太多太难,”于是少君架一支安着广角镜的摄像机,对社会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都不放过,甚至直指人最隐秘的心灵世界,给它们作最大程度的曝光。少君存心要为我们揭开这社会人生中最肮脏最腐烂的一块肉,存心要引起人们“疗救的注意”。正如巴尔扎克所说:“好的小说应该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少君正是想对这幅不寻常的历史画面作一种史诗性的素描,为这波澜壮阔的时代留下一部值得深思的写真集。一方面,少君对社会转型过程中存在的种种体制弊端、不合理性和阴暗面进行了深入的社会批判。《温州》反映了市场运作的不规范和相应的法律法规的不具备、不完善,或者有法不依、执法不严,使温州的经济发展曾经呈现出一种病态和畸形:用劣质产品、虚假广告、行贿骗销等手段发一次性财,没有正当商业运作中的质量意识、长远眼光和信用意识。另一方面,少君对转型中的人性的异化、畸形人格也给予了强烈的道德批判。《零点》中的“我”来海口作生意,生意做到顺风顺水时,没想到竟遭到妻子和岳母的暗算,自己流落街头,金钱将爱情、亲情践踏于脚下,将人性扭曲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少君写得很尖锐,很沉痛,也很深刻。他了解人是社会中的人,人物的悲剧命运与社会的病灶及其自身存在的人性弱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有些表现为外在的,有些表现为内在的。他不一般地对人性的弱点做表相的展示,而是从宏阔的社会环境和人的深邃心灵世界这两方面入手,探索人性是如何被扭曲和异化的。在少君的内心,同时又充满着对苦难人生的同情与悲悯。“人文关怀”精神的实质就是关心人、肯定人,“呼唤重视人的价值与尊严,改善人的情感生活,完善人的道德理想”。[19]少君关注社会转型中人与人、人与社会的问题,关心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状况,尤其是那些社会的弱势群体,写下层社会各种卖苦力的,写农村到城市的运煤工、都市下岗工人、无权无势的小知识分子、那些被迫出卖灵魂与肉体的人们等等,表现他们的困顿生活和不幸遭遇,字里行间流露着人道主义的关怀。
4.
雅俗共生的张力
打开少君的小说,每个故事都鲜活真实,涉及到许多人们关注的社会热门话题,如职工下岗、官员腐败问题,社会转型时期金钱对人性的扭曲,道德滑坡,市场经济浪潮对爱情婚烟观念的冲击,海外留学生、新移民在东西文化剧烈碰撞中如何挣扎着取得生存权和人格尊严等等,题材本身就很能“抓住人的眼球”。少君笔下的小说虽说头绪纷繁,但线索明晰,繁而不乱,线性结构符合中国老百姓传统的欣赏习惯,而故事往往一波三折,情节跌宕起伏,悬念迭起,引人入胜,人物语言个性化、口语化,便于大众传播,小说人物个性鲜明,因而颇具通俗文学之美感。
但少君小说并不停留于此,少君的小说很耐读,在好看的故事与动人的情节之后有一种深沉的思想内蕴,一种撼人心魄的冲击力,一种长久的回味与思索。故事中往往都带有社会、文化、哲学的反思意味,如《洋插队》中,在描写了众多“无情人”对“有情人”的背离后,少君又写到:“不过,你也要承认,留学生到海外来,随着社会环境和生活经历的改变,原有的爱情和婚烟的伦理观念必然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不能简单地用忘恩负义、见异思迁等观念评论,这其中包含十分复杂的社会心理和生理因素的众多原因”。正是在这一点上,少君小说明显超越了那些娱乐性消遣性的世俗故事格局,而具有了雅文学的特徵。
好的作品应该在俗文化与雅文化中形成巨大的张力,真正做到雅俗共生,引领大众精神向上飞升。雅俗共生是高雅文学的最高境界,是高雅文学的发展之路。少君的小说就是这样一个很好的范例。
三
如果说少君在《人生自白》中表现的是对社会、文化、人生等重大命题的关注和思考,采用的是小说虚构的笔法,那么《人生笔记》则是少君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的感情世界并充满激情的作家个体生命的真情实感、真实经历、真实感悟的坦露。
1.
万物之形与心灵之神两旺
《人生笔记》的题材贯通天地,遨游古今,纵横中外,总是有取之不竭的物质源泉和精神材料,使其呈现出形神两旺的美质,也体现了一个作家渊博的学识根底和开放的创作视野。
《人生笔记》凡100篇,其中近40篇是写爱情、婚姻、男人、女人、男女关系、性问题的,如《男人?女人》、《谈色》、《男女关系》等等。留学海外的少君深受西方“男女文化”的影响,打破在国内的一些传统文化束缚,畅谈色欲、性问题、男女内心隐秘,也探讨爱情与婚姻的本质及关系。
另一类重头戏是少君对各种文化现象的分析评价,尤其是对异域文化的比较辨析。《文化反思》探讨了二十世纪文化层面变化中对“物质的注重”这一倾向。《纽约的文化》揭示了纽约“杂种文化”的特质,《病态文化》讨论的则是“中国世纪初的各种病态文化现象”。少君对异域文化的比较分两种,其一,他喜欢将中国与美国,东方与西方进行比较,如《从烹调看中西文化》、《中国美国》、《中式西式》等,其二,中国各大城市比较,尤其关注北京、上海、广州、武汉等大城市,如《北京人和上海人》、《武汉人》,而《阅读女人》则通过对各城市男人、女人的比较,展示中国城市地域文化之特徵与差异。
《人生笔记》中也有不少对生命、人性、生活的感怀与思悟,如一支支小夜曲般熨贴身心,又如一朵朵茉莉花般清香袭人。《生命是一种缘》、《幸福散论》、《四十感怀》等闪烁着真知与灼见、思想与智慧。
少君对往昔的回忆、对故乡的愁思也复活在《人生笔记》里。《北大断想》感念北大学生生活时代,激越、张扬,有一股精神贵族的豪迈与高昂,《北京的乡愁》中,有满目的凄惶,思乡的情结挥抹不去,《丁香女孩》述说着一个少年暗恋的悸动与遗憾,还有《再见北京》、《从潞园到蔚秀园》都体现着少君对故土、少年时代、老北京的深深眷恋与热爱。
走南闯北,足迹遍及欧亚大陆的少君,在《人生笔记》里也留下了不少展现地域风情的文字。其一是世界异域风情,写《曼哈顿》“整个城市的血压高居不下,脾气暴躁,永远亢奋、忙碌。”《波士顿》让我们了解到这座历史名城的人文、历史、习俗与自然景观。作为“乡下城市”的《新奥尔良》则具有“温暖、平和、冷清”与“喧闹、放纵、快乐”并存的风格。其二是中国各地风情,如《吃在成都》、
《都市风景》、《话说北京城》、《上海漫步》等。
作为文学爱好者的少君,关注着当代文坛,思考着诸多文学现象。《高手在外》感叹真正的文学高手在文坛之外,《不读文学》对文学与人生的关系有着个人化的理解,并批评了文坛的一些不良风气。另外,还有《王小波》、《小说人生》等都表现出少君对文学的敏感与独特见解。
在《人生笔记》中,少君仍有部份对社会黑暗现象的抨击性文字,如《官窑与窑官》、《堕落的校园》、《监听中国》、《北京的"红灯区"》,少君以犀利、深邃的笔锋,痛下针砭,引发人们的关注与思索。
而《网编》、《网名闲谈》、《网起网落》等等则体现了网络作家少君对网络这样一种书写工具与发表媒介的关注。
2 .
二重思维方式的交响
和《人生自白》直面人间的假丑恶不同,少君似乎有心在其散文中,为自己和读者建构出一片单纯而美丽的情感世界,他以本色的生命,真切地感念着生命中的悸动和情思,以纯洁的情愫,真切地抒发着对于真善美的执著追求。
《丁香女孩》中,他肆意渲染着生命的美丽,把一种怀念,一种感喟,于戴望舒《雨巷》的意境里,舒缓地展开.少君不遮不掩地叙述着自己的感伤和心痛,一种对美丽爱情的向往,以诗化了的故事,诗化了的意境抒发着诗化了的伤怀。《北京的乡愁》里少君对北京的乡愁是那么地触手可摸,茶馆、杂酱面、太和殿广场、京剧、老北京的咳嗽和北京人的“爷相",串联出的少君的怀乡,是痛入骨髓的连接,道出的是作家真实的心情和留恋。
抒写真情实感是少君散文中最浓烈的成份,但作为一个兼具理性思维的作家,他又常常将自己的理性色彩投射到所观察所思考的事物上,常常超拔世间万物及生命景观之上,在自己个体生命与其散文创作之间形成一股张力,以其理性洞察和感悟,建构一个较为深邃的文本世界。《人生闲语》以“朋友”、“知己”、“红颜”和“异性”为题,将自己的感同身受作了明白的交代,学历和朋友的关系,熟到最后只能做红颜知己的女友,也会起化学反应的知己红颜,做“红颜知己有点别扭,做男女朋友则不太甘心”的当代男女,现代社会中,已经无法再给人与人之间的许多关系以准确的定义,传统的人文理念正在消解、演变,少君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并提出问题,但他没有给出自己的思考和答案。
3
.“心灵人格”与“文化生态”的双重忧患
少君藉着自己较高的文化知识修养,看待事物善从“文化”角度入手,写下大量有关“文化”的篇章。所谓文化,是“思考、感情、信仰的方式”(A
way of thinking,feeling ,believing.)[20]。即“一个民族在历史上创造的并且渗透在其一切行为系统里的观念体系和价值体系”。[21]世纪末的“文化回溯”已蔓延于意识形态的每一个角落,在这世纪交替之际,文化人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来关怀文化。如果说余秋雨的“文化散文”主要地或更多地通过对历史上中国文人文化的寻思,通过对他们的命运与精神心态的解剖来表达自己对文化的关怀,如《阳关雪》、《柳侯祠》,那么少君的文化关怀却是走的另一路:一方面,他关注大陆经济起飞、现代化进程中现代人心灵、情感、精神状貌,以及人们所赖以生存的文化环境、文化生态。少君文化关怀的落脚点在“人的价值”,他关心人的精神生活、灵魂追求。就文化与人的关系而言,人是主体,文化是客体,“环境几乎每一件事物都留下了人工的痕迹”[22],把人放在已经文饰过的世界中考察,文化又成了人的塑造者,人生活在文化的土壤中,必将受到文化环境的塑形。因此,少君也对人存在的精神文化环境面临的危机予以深刻的揭示,意欲通过文化生态的改善来提升人的心灵人格,“关心社会,关心生命,如果有悲哀,那不是个人的恩恩怨怨,是关于人的大悲哀;如果有焦虑,也不是个人的得得失失,是关于时代的大焦虑”。[23]如《中国人缺少什么》中,少君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人信仰缺失的问题,表达了自己对民族文化、命运的忧虑:“像中华民族这样一个物质文明仍然十分落后的民族,如果每一个人都停止了对人生的思考,如果每个人都没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精神支撑,如果每一个人都以现时现世的物质享乐为幸福,其未来的命运是可怕的。”接着又分析了“信仰”的本质,最后发出了“祝愿每个中国人在新世纪中都能找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理想、信仰或梦,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支撑,度过这个无梦的年代”。《中国人的精神》则又对中国人源于同情心的“温良”的特质大加赞扬:“真正的中国人是有着赤子之心和成年人的智慧、过着心灵生活的这样一种人”,“民族精神不朽的秘密就是中国人心灵与理智的完善、谐和”。《文化反思》分析了“二十世纪文化层面的变化中,有一个贯穿百年且与两千多年文化传统相当冲突的倾向,即对物质的注重”。辩证的分析了“物质文明”与“文质文明”的相互关系,从而证明了“二十世纪中国的文化建设大概也应该走物质与文质并进之路吧”
。另一方面,他关注中西文化的差异与整合。文化的国度地域性差异是一个客观存在,但文化发展的过程又是诸种千差万别的文化相互整合的过程,在其发展的过程中,不仅仅是从传承中继承,还要从异质文化中不断吸收新鲜血液──或者说对主体有益的文化成份,以始终保持蓬勃的生命活力,这是“因为在相对封闭地域环境中成长发展而来的惰性与盲点,而一种文化的缺陷与不足,往往就可能是另一种文化的长处。”[24]少君正是基于这种清醒的文化认识,加之特殊经历赋予他横跨东西文化的视野,使他致力于分析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之异同,以从中认识我们中华民族自身的优长与缺失,认识我们当前的国情──“其实质就是文化的历史及其现状”,[25]
以更为理性的态度和务实精神来对待传统与外来文化,重建中华现代化新文化,如《中国美国》、《中式西式》、《从烹调中看中西文化》、《中国人?美国人?》。
这种对中华文化选择与重建的关注又明显寄寓了少君对中华民族文化命运的忧患意识。忧患意识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份,它是千百年来维系国家、民族与个人之间的文化意识,在知识分子身上尤为突出。“虽然在美国学习生活了多年,但骨子里却浸满了这种中国传统思想的遗汁”[26]的少君秉承这一传统,他的忧患意识集中于“民族文化命运”这一点上,也是“爱国情怀”与“文化乡愁”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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