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文化散文

沉思在珠江之门

黎少雅

 

我在磨刀门畔漫步

这地方,当地人叫鲤鱼门,也许是取其鲤鱼跃龙门之意吧,实际上,它只是宽阔坦荡的磨刀门中极少的一部份。

眼前,是浩荡无垠的蔗林,一派绿涛波涌,清风拂面,嫩绿的情意奔涌而来,轻轻抚摸着我的面颊,令人如饮醇醪,快意顿生。连绵不断的思绪,伴着悠悠海风,飞向遥远的天际,飞向青黛、浩茫、深沉的远景

东望磨刀门,珠江水,滔滔不绝的波涛,有如勤奋的珠江人,迈着坚定的脚步,矢志不移地,向浩瀚的大海走去。

浩浩荡荡的珠江水系,有八大出海口,这八大分流,其中有五条分流从珠海市斗门区的土地上流过,形成五大出海口,这五大出海口形成五门,是为磨刀门、虎跳门、??门、泥湾门、鸡啼门。

五门之水,加上其余三门之水,上接一条条河道,构成庞大的珠江水系,皆发源于云、贵、川。

眺望着这浩瀚涌荡、滚滚向前的珠江水,我想到了“黄河文化”、“长江文化”、“珠江文化”这些名词,仿佛三座闪闪发光的灯塔,在我心灵的长空中光芒万丈。我想到了广州康乐园里,那位精神矍铄的老教授黄伟宗先生,那位坚持真理,不怕做“靶子”的老人,那位我的恩师,在古稀之年还在象珠江水一样四处奔波,研究“珠江文化”,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检视珠江所过之处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河一湖,一庙一塔。他是珠江文化研究会的会长,为追求真理,弘扬珠江文化精神大声疾呼。他本身,就是一道珠江文化的刚健风景。如果说,浑厚深重的黄河水,是黄河文化的象征,恢弘壮观的长江水,是长江文化的象征,那么,明亮丰饶的珠江水,则是珠江文化的象征。从地图上看,黄河、长江像两条雄伟的巨龙,而珠江,却像多条矫健的小龙,分流聚合,奔向大海。珠江流域的面积,比不上黄河大,然而珠江的水,四季充盈,水质纯净,热情浪漫,却是黄河水量的七倍。

这时,仿佛有一个遥远的声音,从历史深处的黄河源头的树丛中,向我冉冉飘来:“后辈们哪,别忘了,你们都是黄河人!”是的,珠江文化、黄河文化、长江文化本属同根,是祖宗血脉的分支,因为我们大多都是炎黄子孙。可以说,珠江流域的百家姓氏,大多都可以在南雄珠玑巷找到他们本姓的宗庙。因为我们的先祖,在宋朝时,是从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经过梅岭,南下百粤的。而更遥远的祖先,从汉朝任嚣、赵佗治理两广前后,便已南下岭南。不错,珠海的高栏港的摩崖石刻告诉我,早在新石器时代,这里就有土著。但是,可以说,绝大部份的珠江人,都是移民者的后代。因此,珠江文化是移民者的文化,是吸纳、汇合、渗透、交融、生长、升华了的先进文化。因此,珠江的胸怀是博大的,她的秉赋是优秀的,在她的身上,既有黄河母亲的智慧和美德,也有大海大洋的睿智和深远、昂扬和奋进。

此时,我想到,某些人对珠江文化不屑一顾,他们开口闭口就说“广东是蛮荒之地”,“我们这里,每块泥土都是文化”。殊不知,历史悠久只说明历史,并不能说明今天,历史悠久也并不等于进步发展,君不见,美国是移民之国,他们容纳多种文化,立国才二百多年,相对于悠远的古国文明,其文化却是第一流的先进乎?况且,那些黄土地上种植出来的文明大树,不也有珠江先民的祖先的汗珠在闪光么?是的,珠江文化,不是无根之水,她的身上有黄土地的基因。因为呵,奔放明亮的珠江水也正在发出跟黄河长江水一样自豪的声音:我们是炎黄子孙!

珠江水,浩浩茫茫,向前走去

我在沉思。晌午的太阳,银盆也似的,射出无穷无尽的银辉,洒落在浩荡无垠的蔗林上,洒落在无数公园似的工厂的磁砖上,洒落在喧腾、热闹的市场中,闪闪烁烁,恍如一个巨人在沉思。他在思索什么?寻找什么呢?而我的思绪,却伴着无尽的珠江浪涛,愈晃愈远,在揣摸,在寻觅珠江母亲的灵魂。

我的目光越过凌空飞架的珠海大桥,落在那块美丽的土地上。在这里,有我们珠江无数的优秀儿女。容闳,中国第一个留美博士,这个名字,不仅在中国,如今也在美国的纽约市,在耶鲁大学,在哈德福市,已经放射成一道永恒的光芒。1854年,珠江的儿子容闳在美国耶鲁大学,那块绿色的土地上立下了宏伟的誓愿:“既受此文明之教育,则当使后予之人,亦享此同等之利益。”此后,他为了中华的腾飞,做成了举世公认的两件大事,一是建造了中国第一座完善的机器厂──江南制造局,为中国的民族工业开山引路;二是组织了四批官费留学生──派遣120名幼童赴美留学,把科学技术的火种擎进中华。伟大的科学家詹天佑,就是那批幼童中的一个。这位炎黄子孙的后裔,这位饱汲西方精华的赤子,临终前躺在病床上,考虑的依然是怎样抵御外侮,振兴中华,连美国牧师韦契耳对他的评价也是这么一句话:“ 他从头到脚,身上的每一根神经纤维都是爱国的”

再往远处望去,那个目力所不及的地方,海边的一条小村,村名叫翠亨村,一百多年前,诞生了另一位珠江的伟大儿子。他的身上流满了中华文化的血液,他心雄万丈,能随意挥洒出一手好文章,一手漂亮的苏黄体的书法。一介村夫的儿子孙文哟,才七八岁,却从小就有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志,胸怀振兴中华的伟大理想。他小时到檀香山,沐浴过夏威夷的风雨,稍大,在广州和香港学过医,是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如果不是为了国家的富强,黎民的福祉,他应该是不愁生计的,也许会成为华佗、张仲景一样的名医。可是他面对腐朽的清朝王室、民不聊生的神州大地,却毅然奋身而起,一生致力于“驱除挞虏,恢复中华,建立合众政府”的义举,把私人的天下变成人民的天下。他经年累月,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策动无数的志士仁人,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终于把腐败的朝廷赶进了历史的坟墓,可是自己却由于操劳过度,倒下在为国为民的大业上。他,只活了短暂的五十九岁,而中国历史的巨轮,却向前辗出了永不回头的辙印

这时,仿佛时光倒流,我的脑屏幕中,不知何故,又联翩似的,呈现了珠江母亲的儿子们一个个的面容和身影。那位聪明绝顶,有着珠海人和日本人双重血统的苏曼殊哟,血气旺盛,正泼墨挥毫,妙手写丹青,振翰着华章。他那有点神经质的天才头颅,时僧时俗,时文时武,却给二十世纪中国百年文学史留下了灿烂的一笔那位自小在珠江边长大的容国团,呼吸着大海的粗放气息,挥舞手中的乒乓球拍,力发千钧,喊出了“人生能有几次搏”的时代强音,把手中的银球,打进北京,打出国门,打出了中国的第一个乒乓球世界冠军,打出了珠江的骄傲,打出了黄河长江的光荣

哦,我的母亲珠江哟,您是一个混血儿,你既继承了祖先的优秀基因、伟大的品格,又如饥似渴、自然而然地汲取了异族精神的优秀血糖杰出基因,这使你的肌体在选择变异中摄取了精华,升华了自身,您超越了自我,出落成脱俗的美人,有独特迷人的风韵。

珠江水,浩浩茫茫,向前走去

在我的眼前,珠江五门周围,这二十多年,仿佛是一夜之间,从乡野之地,变成了举世瞩目、富饶美丽的城市,令太阳放出了万道惊喜的银光,使星星和月亮深沉地思索。这块土地上的建设者们,来自祖国四面八方,操着不同种族、不同民族的语言,他们在一个伟人的指引下,“摸着石头过河”,解放思想,锐意革新,创造了从来没有过的经济辉煌。这些思想活跃、敏锐的人们,毫无疑问,铸造了全新的珠江文化,为珠江母亲,输进了生机勃发的血浆,使炎黄子孙茁壮成长。

哦,我的母亲珠江哟,您具有十分开放、野性的品格,你敞开宽阔的胸怀接纳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水,您是十分宽容的,温暖的,拥有美丽的心灵,既能接纳黄河、长江母亲的后代──我们同一祖宗的兄弟姐妹,进入我们的家园,学习他们的精神品格,又能满腔热情的吸收来自高天云霓和大海大洋的和风细雨、先进文明,因此,您的水量是最丰富的,您是最具革新精神的,最脱俗的,最放浪无羁的

啊,伟大的珠江哟,你是我取之不尽的精神源泉,你的富于魅力,不断进取的品格,永远值得我讴歌!

  

20031222日星期一

 

 

放浪斗门野趣园

黎少雅

 

这个“三八”节,由于郑校长的关照,我们男同胞也沾了光,有了到外面放浪形骸的机会。刚刚从中山城呼吸了满腹珠江文化的空气,出来向西驱车数十里,再次垮越珠江三座桥梁,便到了珠江的另一个门户??门的侧边,这是由珠江文化的另一个重要代表人物──梁启超的家乡新会市进入珠海的地方。我们穿过一个竹搭的牌坊驶进园子,这园子,名曰“野炊园”。

进入园子,放眼一望,野气十足。这原是用一个果园改造出来的,它放浪地躺在现代化公路边,南面是好一座青绿的大山,北面一片乡野的浩茫,西近南门涌,东面遥对黄杨山。我怀着好奇,喜孜孜的到那园子里周围巡视了一圈,不禁心里直骂:娘的,好一个聪明的生意人,好一个有经济头脑的农民老板!他真的会因地制宜做生意呵!这园子里有数十棵荔枝树、芒果树,沿着一个几十亩见方的大池塘边葱笼着,迎着浩荡江风招展,荔枝树还只长得齐胸高,摇着紫红的嫩叶;芒果却已显见得挂过几年果了,眼下正开着暗黄暗黄的花团。这花我实在不敢恭维,太丑了也!只是芒果的硕大和清甜,却不由你不喜欢。这世界太复杂,有的花朵美死人,象妖精,果实却太糟糕,可公园、家庭却需要她的美丽和温馨;有的花朵丑陋,而果实的味儿却令人馋涎欲滴,对人有实用价值。你说哪一种好?许地山在那篇《落花生》的散文里说,“做人要做外表不好看,对人却实用的人”, 我不会完全认同。假如世界没有了那种华而不实的美丽,这世界就少了很多怡人的色彩。两者同样需要,也各有存在价值。我绝不下流,但我却喜欢在街上多见几个美女。那园子诱人游玩的“招数”可真有野性的想象力啊!看,举目处,很多芒果树的枝干上都挂着网床,人躺在那上面摇荡晃悠的,各展奇姿,令人想到热带雨林的感觉。我们学校那文静秀美的“刘小姐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一张网床上,悠悠的荡着秋千,舒眉慧目,望着蓝天。我忍不住快意地哈哈一笑,也逐个挑了几张网床攀上去,变了几个姿势,去体验这种野趣。除了网床,还有好多个用木做成的野秋千,我也坐上去忽前忽后,忽上忽下的放浪快乐一番。这池塘边的树荫下,有规则地放了好多张长凳、胶椅,供人乘凉聊天,还有很多张麻将台、扑克台,有十队八队人已在那儿各怀机心各带欢愉的“角逐”起来了。

池塘边有一列山茅,略作修整,成为一景,还蛮有风姿呢,这狡黠的农民老板!

那个广阔的空场上,建了两个土龙门,成为一个足球场,已有几个孩子在那儿踢球呼喝着。

鼻管里不时嗅到缕缕香味。舒眼一看,有几伙人在树下烧烤。似乎还有另外的夹着泥香的野味,我便去探个究竟。原来园门不远处,有一茅棚,一个农民样的老者,正赤着膊子生火,用黄坭块搭了几个大□炉,据说在那儿□鸡、□番薯给游人吃呢。一问才知,□鸡一只,45块钱,□番薯一条,1元钱可矣。据说,这老者就是老细。这是替你□食物,对面还有一个自助式□吃的茅棚,你可以到那儿自个儿方便方便去。

耳畔灌来女人高亢的歌声,寻声而去,发现园门边还有一个竹棚式的餐厅,一夥人正在那儿卡拉OK。餐厅边还有一个鸟棚,养了一百几十只怪鸟,大小、模样儿象孔雀又不是孔雀,因为鸟们开不出彩屏。棚子外有一块木牌,上书“鸟园”二字。

我又踅回池塘边,见那塘中的水大部份已抽干了。几只四四方方的游艇浮在那儿,有两组人上去撑,时时爆出笑声来。我忍不住也跳上一只去玩个痛快,却发觉那艇子实在难撑,竹篙无论点左点右,使尽牛力,它都会滴溜溜的旋转,不大好驾驭,不过,艇子虽不好摆弄,折腾了半个小时,却撑出了一股沛然野趣,充溢于胸。

毕竟是文化人,放浪一会儿过后便自会深沉起来,秉性难改。近来我在思考珠江文化的问题。几个小时前我们去过的中山城,那是中央电视台的拍摄基地,名人展览馆进门左右,各挂一个大牌子,上书数百个中山的名人,单是翠亨村就有六七个,都是珠江文化的重要人物。乡下小子孙文,初期悬壶济世,后成大政治家,他医人医国,抱负超人,终生奋斗,把中国几千年封建制度送进了坟墓。西边不远处那个茶坑,出了个戊戌变法的重要人物梁启超,是个文化神童,十几岁就中了进士。再远一点的江门,拱出了个“岭南名士”,大学者大教育家陈白沙。这??门边也真是不凡的地方,姓赵的人特多,乃宋朝的皇族。五百多年前,冷兵器时代世界上最能打仗的蒙古军队横扫欧洲问鼎中原,把南宋小朝廷逼到了??门,尽管张世杰、陆秀夫一腔忠贞力挽狂澜,但宋元交战,败局已定,回天无力,陆秀夫只好背着宋帝□蹈海殉国。一晃七百多年过去了,无论蒙古人、满族人如何悍勇,都敌不过海洋的文明。鸦片战争的大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这时候,孙中山出现了我们珠江人大多都是或早或晚的移民,孙中山本身就是客家。珠江人务实善变,开放兼容,内连大陆,外通海洋,升华自身,所以,其文化总是处于先进潮头。珠江人重商善营,象这个野地方,却办成一个这么令人放浪灵魂,这么有趣的地方,真令人遐思。你想嘛,这是珠海市目前发展经济最不得地利的地方之一,要引人投资,谈何容易!可“山人自有妙计”,学学洋人,办个野趣园,大家都厌倦了城市的喧嚣,愿意为开心花钱,不愁你不来!这,不又是搞活经济的奇招吗?哈,珠江人

 

 

2004310日星期三

 

地址:珠海市斗门区井岸江湾西一苑九幢二单元401  黎少雅    邮:519100

 

 


 

沉默不是金  

邓泰和

 

     “沉默是金”,是炎黄子孙经过千年风雨沧桑积淀而成的一种人生信条,它告诫人们在矛盾冲突的漩涡中,不要惹事生非,引火烧身,而是要保持沉默,以求明哲保身。可是移居美国以后,这种消极的为人处世的金科玉律,就黯然失效,寸步难行了。

        那还是我刚来美国不久,有一位上海来的男留学生小王,参加了女同学雪莉的婚礼,又到她家去“闹新房”。笑闹玩乐之后,大家陆续离去,小王最后一个告辞,雪莉陪同乘电梯送他下楼。不料,同时又有两个墩实粗壮的西班牙语裔的男人冲进电梯里来。雪莉仍然陶醉在新婚燕尔的甜蜜之中,与小王谈笑风生,完全放松了对陌生人的警惕。突然,一个人用手臂卡住了雪莉的脖颈,另一个人从内衣的口袋里拔出一把黑呼呼的手枪,瞄准了小王的太阳穴。小王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血气方刚的年青人,瞧见花容月貌的雪莉被歹徒勒得脸色大变,情况十分危急,极欲充当“英雄救美”的护花使者,雪莉惊醒过来,立刻镇静地用中文阻止小王轻举妄动,说:“小王,你别乱动,他们看中的是我身上的首饰。”说罢,她毫不犹豫地从脖子上取下一串价值不菲的日本珍珠项链,以及钻石耳环、二十四K金镯、劳力士手表,全部交给了两个坏蛋。

        作案者做贼心虚,不宜久留,害怕被人发现致电报警,因此他们行凶抢劫得逞以后,立刻像两只偷吃饱香油后的老鼠飞窜逃走。由于雪莉当机立断,保护了小王,使他逃过一劫,不致于成为黑枪下的冤魂。

        抢案发生,他们虽然报了警,但是当警察局通知他们前来查看照片档案,辨认凶手时,他们畏缩失约了,没有积极配合警方早日破案。一则担心在侦案过程中,警方会经常来找他们,影响学习和做工;二则害怕歹徒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于是他们忍气吞声,采取“沉默是金”的态度,破财消灾,只求自保。

        在追求外形美上,中美两国妇女的观念大相庭径:美国妇女爱以廉价的首饰显示完美,中国妇女爱以昂贵的首饰炫耀身价。歹徒们精通两者的不同,因此,雪莉装扮得珠光宝气,艳丽照人,很容易成为坏人窥伺的目标,而成了暴力下的受害者。

        经过长期的观察,我发现“沉默是金”的处世哲学,在美国华人圈中是相当普遍的,错误地认为:忍一时之气,就可免得百日忧。不少华人家庭还把体大墨浓的“忍”字高悬厅室,以此警策自己。华人家长遇到子女在校园内外被其他族裔的学生欺负,也常以“沉默是金”这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方式处置子女的委屈。根据一则报导,二??二年十月,纽约市皇后区法拉盛二十五学区的第一八九初中就有八名华裔学生被殴,受辖的一?九警察分局在事发之后却没有接到任何报案,恐惧报案后再遭报复。

        种族歧视和暴力事件是美国严重的社会问题,引起社区团体和教育机构的关注,并呼吁华裔家长高度重视和积极参与有关活动。纽约市布鲁克林区的拉菲逸高中是一所种族暴力比较严重的学校,该校华裔学生郑小果就在校门口惨遭六名非洲裔恶少结伙围殴重伤。为此事件召开了家长会,布鲁克林华人协会还派出多名职员到场协助华裔家长当翻译,可是令人失望的是,出席会议的四十余位家长中仅有三位是华裔,人数竟比翻译还少,又都沉默不语,难以反映华裔学生的不满、忧虑和恐惧,新闻媒体和服务性社团的努力都徒劳无功,没有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华协会会长麦保罗先生说,华协会所能做的事情,就是鼓励家长参与和提供服务,他答应校长只尽到翻译之责,如果没有家长提出质问,他不是家长会成员,不能喧宾夺主地包办代替家长发言。

        家长会出现的窘况,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分析原因有:一、华裔不重视家长会,不愿意放弃工作影响收入,或者其它原因,分身乏术而缺席;二、自觉语言障碍,难以表达自己的意见;三、缺少沟通,不了解子女在学校里遇到什么问题,子女平时也不愿意主动向父母亲谈及这类问题;四、深受“尊师重教”中国传统观念的长期影响,不想给校长和老师增添麻烦,便抱着“沉默是金”的原则,不向校方反映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沉默是金相反,面对坏人坏事,有些人敢于斗争。我认识一位顾医生就是一位勇敢的斗士。他年逾不惑,正届壮盛,脸庞方正,发如板刷,中等个子,体力充沛。移居美国后,没有行医执照,只得混在年纪轻轻的留学生中间,当个蓝领阶级,出苦力猛干活。午餐休息时,大夥儿凑在一起闲聊,谈起美国大城市里奸盗抢骗的案件层出不穷,都流露出心有余悸时,顾医生却理直气壮地说:“怕?都是人嘛,有什么可怕的!我就不怕黑皮贼心的王八蛋!”

        于是,顾医生向我们叙述了一个他与坏人作斗争的故事。

        有一天夜晚,月暗星稀,他一个人等候在车站上,准备乘坐巴士回家。不一会儿,走来两个西装革履的黑人,一个提着公文包立在他的身后,一个挨近他的身旁站着。忽然身边的黑人一声不吭,弯下腰去,伸手拉一拉他的裤脚。“黑老爵,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拉扯我的裤子?”顾医生心里疑惑不解地思忖。转念一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别瞧他衣冠楚楚,俨然是个绅士,说不定他徒有其表,实际上是一个神经错乱的“KRAZY”(疯子)呢!想到这里,他毫不理睬黑人的拉扯,继续原地不动地等车。岂料,黑人看见顾医生没有反应,就再次曲背拉他的裤子。

        “呃,你要做什么?”顾医生惊疑地问道。

        “嘿,你踩住了我的东西!”黑人埋怨地说。

          顾医生把脚移开,地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你看吧,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说我踩住了你的东西?”顾医生表示不满。

       “也许,是我”这个黑人正在吱吱唔唔,冷不丁地,默立在后的那个黑汉碰撞了顾医生一下,就飞奔离去。正在与顾医生纠缠不清的黑人,瞅见同夥逃走,他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起初,顾医生没有觉察异常,心中暗自高兴,这两个行为怪异、神智不清的家伙终于走掉,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是当他伸手一摸口袋,不禁大吃一惊,一只皮夹子不翼而飞了!

        “对!一定是那两个孬种一搭一档,一个分散我的注意力,一个乘机下手当“钳工”(扒手)!”于是他不顾红绿灯,不顾来往的车辆,朝着黑人逃窜的方向急奔而去。

        他直追过几个街口,才发现一辆运货卡车背后的阴暗角落里,两个黑人正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他发现不远处,皮夹子被扔弃在地上,便冲上前去,拾起皮夹,伸出右手,铁钳般的揪住扯裤腿黑人的衣襟,大声叫道:

        “你们偷了我的皮夹子,快把钱交出来!”

         黑人一直以为黄皮肤的中国人胆小怕事,软弱可欺,男人喜欢身带巨额现金,女人喜欢佩带货真价实的金银首饰,便专向华裔下手,抢到金钱和赃物,就去吸毒酗酒,挥霍享受。万万意料不到,今天运气不佳,偏偏遇到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中国人,面对牛大马高的他们,竟敢毫无惧色地前往兴师问罪。也许是被顾医生的凛然气慨镇慑住了,也许是从顾医生力撼千钧的手劲上感觉到中国人的威力,被揪住的黑人倾刻间象漏了气的皮球蛮横不起来了,乖乖地从裤兜里摸出四十五元钱还给了顾医生。

        顾医生收下钱,丝毫没有松手。心想,我的钱早已经被你俩二一添作五地对分掉了,肯定还有另一半钱抗拒未交!他又伸出左手,一把紧紧揪牢那个傻头鹅一样呆在一边的提包黑人。

        “钱,我的钱!全拿出来!”顾医生愤怒地威逼着。

        “我的天哪,你的钱都还你了,哪还有钱呀”黑人哀求道。

        顾医生孤军奋战,要双手对四拳地应对两个黑煞壮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正在僵持之际,提包的黑人猛力挥臂将公文包朝着顾医生的头部砸去,他不及防备这样的突然袭击,一个踉跄,双手一松,两个歹徒才犹如猎枪下的脱兔,丧魂落魄地狂奔,逃得无影无踪了。

        事后,他询问一位同上酒楼饮过茶的朋友:“你知道我的皮夹子里还剩多少钱?”

        那朋友稍想一下说:“吃完饭,付清帐,我记得你只有四十五块钱”。

       顾医生一听,拍打着额门,大笑起来,自我嘲讽地说:“哎呀呀,看我这个黄鱼脑袋,未老先衰得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钱了。那两个家伙已经钱归原主,我还死缠不放,如果他们吓破胆再给我四十五元,我岂不成了十恶不赦的诈骗犯,比他们更坏!”

        大家听完他的故事,都觉得紧张刺激,大快人心,无不佩服他的英雄虎胆。

        我亲眼目睹过顾医生挥拳出击的动作异常快疾有力,知道他从师练过拳术。但我还是苦口婆心地说:“顾医生,你英勇无畏,精神可嘉。你气势压人,给坏蛋一个教训,也为中国人出了一口气。可是功夫再深,也不可能刀枪不入。幸亏你遇上的两个小儿科“三只手”赤手空拳,如果他们暗藏凶器,有刀有枪,发起疯来,你就要魂断自由女神的脚下了。这决不是闹着玩的哟!

        顾医生明白我言之有理,点头称是,说:“谢谢你,今后我会留神”。

       另有一位诸先生,面容清瘦,戴一付金丝边眼镜,一看就知道是一位文彬儒弱的老知识分子。他在地铁站台上,也遇到过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个仲秋夜晚,诸先生下班后走进地铁站等车,站台上空荡荡的,只见还有一个衣冠不整的老黑人在徘徊。诸先生知道非洲裔中穷人的比例高,由于种族歧视根深蒂固,他们的失业人数也居高不下,逼使他们铤而走险,为非作歹的事件便时有所闻,因此诸先生心存戒备,有意走远些,跟黑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以防不测。哪料,黑人游魂似地走过来,诸先生已无退却之路。

        “先生,你给我一点钱吧,我是流浪汉,没有钱买东西吃。”黑人轻声地说。

        一股腥骚恶臭扑鼻而来,使诸先生皱眉厌烦,他明白讨钱充饥,只是懒汉之流玩弄的惯技。

        “对不起,我没有钱。”

        “不,先生,我知道你在银行里存有许多钱,不给钱,我就不走!”

        “走开,无赖!”

        流浪汉反而步步进逼,用脏手从外衣的领口往里摸索,蓦地掏出一把短枪,胡渣杂乱的脸上露出狡猾如狼的冷笑。

        诸先生一看到手枪,矍然大惊,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盼望能出现人影,助他解危,或者地铁隆隆而来,可以躲进车厢,转险为安。可是除了他和流浪汉外,周围空寂无人,也听不到地铁驰来的声响。在这孤立无援的千钧一发之际,他情急胆大,伸出无缚鸡之力的双手,拚命地抓住流浪汉拿枪的手,让枪口不要对准自己。

        “先生,别怕。这不是真枪,我是故意吓唬你的。”

        在生命危如累卵的时刻,诸先生怎敢轻易地相信流浪汉的鬼话,依然用足力气把他的枪口移向屋顶。

        “叭!”

        流浪汉开枪,传出一声轻响。

        诸先生哆嗦一下,在无望的挣扎之中,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

        一个巡警闻声飞奔而来,举枪喝令流浪汉把枪放下。

        流浪汉只得无可奈何地将枪扔在地上,巡警给他锁上手铐时,他撒赖地尖叫:“这是假枪,是小孩子玩的玩具枪呀!”

        诸先生将流浪汉持枪行凶的过程如实地告诉巡警,作了笔录。

        流浪汉被收押警局,他的枪确实是一把几可乱真的假枪,但是经过审讯和调查,证实他又是一个屡教不改、到处流窜和犯有前科的惯犯。

        诸先生深有体会:华裔在美国多元社会里虽是弱势群体,但决不能示弱,要打破沉默,发出声音,坚决斗争,这样才能显示力量,捍卫自身的权益,活得更有尊严!

 

 

 

                    

 

赛龙夺锦

 

 

      又该是龙船鼓响的时节了。在我们乡下,人们把龙舟称作龙船。在端午节赛龙船之后,乡人们把龙船抹好了桐油,晾乾,选一个洁净的水塘边,择吉日掩埋起来,这是为了保护好龙船。第二年端午节前一个月,虔诚的乡下人已经择吉日把龙船从祠堂前专门用来埋龙船的水塘边起出来了。这两个神圣的日子,在这神圣的地点举行的神圣的仪式,传统上都是村子里精壮男人的事。

一个月紧张的操练以后,龙舟大赛来了。参加划龙船队是一个乡下汉子最高的荣耀。你必须是村子里头一等一的强壮后生。划龙船是一种原始的力量的拼搏,衣服显得太多余和累赘了。参加者只穿一条牛头裤衩,露出宽阔的肩膀和满身古铜色的肌肉,手里是油漆得鲜艳夺目的龙船桨,在珠江三角洲喷火的烈日下,站在高高的江堤上,背后是无际的蓝天白云,脚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稻浪蕉林。只有真正铜皮钢筋铁骨的壮汉,才适合这样的背景。

     龙船鼓敲起来了,震得人的心底在骚动。没有听过龙船鼓的人,永远想象不到一面鼓会有这样的煽动力。你想奔跑,你想呼叫,你浑身的血液在涌流。你随着人流登上了江堤。你看到了一江两岸无数的人群。无数的汗水在阳光下闪动,五大三粗的汉子,穿花布衣裳的村姑,男女老少紧紧地挨在一起。大家的心都在江面上。宽阔的江面上一字排开了十多条龙船。木雕的龙头眼耳口角舌毕现,装上飘动的龙须,涂上鲜艳的色彩,活现了这中华民族万古不变的图腾。龙身上坐了三十多个精壮的汉子,左右各半。在龙船中部,鼓手正在不紧不慢地挥动着鼓槌,在他的旁边,打锣的边轻轻扣着锣,边略略地点点头,鼓声与锣声配合默契,像是两个农夫在田间对答着。划手们手中的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摆动,像姑娘们不经意地用手掠一掠刘海。

     忽然,锣鼓声停了下来,万头攒动的赛场鸦雀无声。拿扇子的大哥忘了“□风”,抽烟袋的老伯忘了点火,卖零食的小贩忘了吆喝。划船的选手们一动不动,像一块块生铁。空气凝固了。决胜的一刻正在来临。

     万籁俱寂中,电光石火似的响起了一声哨子,尖厉地划破了寂静。十多条龙船箭一般地射了出去。一条条船上,龙船鼓急遽地敲着,声音坚实而深沉,配合着高亢的铜锣声,成为战场上最权威的命令。选手们咬死了牙关,把船桨齐刷刷地举起,低低地滑过水面,奋力地插入水中,狠命地向后划去。

     选手们死死望定船头上一个手拿葵扇跳动着的汉子。熟门道的看客都知道,这汉子是全队的灵魂。他像小丑般的弹跳不光是为了增加竞技的娱乐性,他其实是协调全队动作的指挥。他时而平缓时而激烈的情绪,控制了全队的节奏,他看似随意挥动的扇子中隐藏着只有队员们知道的玄机。

     舵手在龙船尾站立着像是一座雕像。龙船没有专用的舵。长长的橹一头掌在他手上,一头插入激流中,这就是他的舵。他的目光像鹰一样转动,手下小小的动作就足以使龙船保持正确的航向。只有在急转弯的时候,他的动作才大一点,龙船便骤然转向,甚至掉头而去。内行人都知道,这时是不能犯错误的,舵手一个小小的错误,便足以使龙船在转弯时沉没,甚至拦腰断为两截。只有熟悉内情的汉子,才懂得欣赏舵手的技艺。

     岸上的乡亲们向自己的选手们欢呼,村姑和少妇站在沙洲上用盆向选手泼水。清凉的江水飞溅在烈日烤焦的肌肤上,滋滋作响。汉子们张着大口把江水和着汗水吞下去,他们无暇在心底享受这份甘甜。他们冷峻的脸上只有眼睛闪着热切的光。他们心无旁骛,只是一味向前,向着前头高悬的锦旗─“标”─冲刺。

     在岸上你看不清一个个的选手,你只见到一个个整体。一条条活龙在水面上飞。浪花飞溅着,肌肉弹动着,激流在翻卷,人海在沸腾。两岸无数几丈长拇指粗的鞭炮齐鸣,天地忽地抖擞起来了。

     哦,赛龙夺锦!我不知道世上还有哪一种民间竞技能这样使万人空巷,这样的阳刚和狂野,这样的使人如醉如痴。

                                               20027

  

 

搬家

 

 杨威

 

     虽然最近三藩市的房屋租金有所下降,然而比起周遭的其他湾区城市还是相对偏高。心里计划着要找个新住所,但碍于要等一份重要的移民局文件,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终于在上个月初,让我盼望已久的文件到了。于是,我马上开始了我的搜索行动。几经调查和比较,终于找到了一处公寓,不但价钱理想,而且交通和环境也相当不错,于是便和管理公司签下了租房合约。约定两个星期后搬进来。

     回家后,满心欢喜的我忍不住开始把一些不常用的东西包装入箱。不知是否因为心情好,所以动作也特别利索,瞬间已装了四、五个箱子。几天下来,打包的纸箱堆满了一客厅。虽说有点乱,但想到过几天就要住到新公寓去,心里还是相当高兴。接着,我又分别通知电话公司、ISP服务商、以及房东,告之我的搬家日期。正是万事俱备,只欠搬运了。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就在约定的搬家日期前三天,管理公司的职员打电话通知我说,房子有问题──天花板漏水,我得晚点才能搬进去。听到这消息,我一下子愣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兴奋的心情也瞬间冷了下来。我问那职员,修葺时间大概要多久?她回答说起码两个星期。天啊!房东通知了,电话也断了,连上网服务都没了,不能搬,那下来的两星期我怎么过啊?如果房东有新房客来,那我要住哪里呢?连串的问题,让我乱了手脚。这可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我冷静了一下情绪并告诉那小姐,我考虑一下再打电话给她。接着,我马上致电准备一起搬去新公寓的同学,告之这坏消息,并与之商量该怎么办。同学是个非常善良的传统华人,他主张秉承中国人的传统──息事宁人。既然我们准备将来住在那里,不如与人为善,就卖个人情给管理公司。况且,房子没准备好,我们除了晚点搬,也没别的办法。我同意他的结论,但不同意他的观点。什么叫息事宁人,与人为善?我就不相信将来管理公司会因为我们有特殊情况而同意我们提前解除合约。既然房子还没准备好,当初他们就不应该催促我们马上签约(因要准备期末考试,我曾提出一个月后才搬来,但未能得到管理公司的同意)。现在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可房子却出了问题。那我下来的考试怎么办?所以,我决定必须向管理公司讨个说法,并要求他们提出补偿的办法。起初,管理公司只是让我们去和旧房东商量,希望他们能宽容我们多住几天。至于如果房东不同意该怎么办,他们则只字未提,而这恰恰是我所担心的。几经争取,管理公司终于同意:一、为我们提供两个酒店房间,直至我们可以搬进新公寓为止;或二、免除半个月的租金,但我们得自己解决下来两个星期的住宿问题。

     现在,虽然我们已经顺利地搬进了公寓,而且管理公司的职员对我们也不错,但是,整个事件却让我意识到,作为一个身处他乡的中国人,遇到问题不应只是一味的息事宁人,采取回避的态度。在合理的范围内,该争取的,还是应该据理力争。就好像这次的搬家事件,虽然管理公司知道是他们的过失,但如果当事人不提出要求补偿,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采取补救行动的。正所谓:“吱吱叫的车子多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