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 的迷途
 

青谷彦

 

  何禧事后回想,那晚上他去到余小霞门前不进去,便不会发生那件事。
  事实上他当时是停了一下脚步,没有立即进去的。
  “怎么,心怯了,不敢进去吗?”余小霞见到何禧窒步,仰起头挑战地望他。
  令何禧迟疑了一下的原因,是他看见房间里面有绳索,有铁练手铐。这给了他一个印象,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女孩子的香闺,倒不如说像西部牛仔片里看到的私刑囚室,不是一个女孩儿家该会有的摆设。
  就是看到这些东西,使他想打退堂鼓,犹疑了。余小霞“咯咯”的笑,推了他一把:“看见了这个,你害怕呀?大男人,一点胆子都没有!怕什么呀,那是我同室女友的!我不会吃了你的,进来吧!”
  何禧调整了一下思路。是的,刚才,依稀记得她说过她有个同室女友一起住的,那女友到澳门去了,腾出了房间来。所以,她才带他回来过夜。
  是有这样的事。他释然了。
  再说他这时候走也会把这一个晚上糟蹋掉。余小霞没有再劝他,她的手仍然勾在他的臂弯里,嘴角弯起来有点僵住的笑意也很有内容,那意思是,傻瓜,飞来的艳福,竟然临门脚软不敢入门,是男人不是呀?
  何禧当然不会临阵退缩。
  其实他们来这里就知道要做的是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在派对上余小霞就说得很明白,“到我那里吧,我家里没有人,露露到澳门找何生去了,你来不来?”
  她说话时踮起了脚尖搂着他,这比说什么话都来得更直接了当。到澳门去找何生的意思是去赌场赌钱,一个女孩子专门坐船过海去赌,肯定是好赌成性,总不会当晚就回来。

  那么他们就有一整晚的空档可用─何禧那有不明白的?他的职业地位阶层,比这个女孩的档次高出了很多,当然这一些他不会说也没有必要跟这个女孩说。

  一切都不必认真,人不风流枉少年。这是他们那个圈子里常用的“至理名言”。

  这个女孩很够“专业”,也有一点“十三点”作风,进了房间居然什么也不做,也不请客人就坐,便扔掉手袋□开了鞋,扭开电影影碟机,说了句。“来我这里很随便的,你自己招呼自己!”

  跟着莹幕众女,就“温么,吐么”的,扭动腰身,跳起健康舞来!

  跳完健康舞后,她躲进浴室里去淋浴。

  这屋子里的浴室是采取半开放式的,只有一道半透明的浴帘相隔。她拿着蓬蓬头,掂起了脚尖慢慢的冲洗。何禧到这时候明白了,这个女孩一点也不单纯。

她是在吊他的胃口……

          

  他原本不认识这个女孩的,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面。第一天见面,他就上到她的香闺里来了。

  去那个派对玩,也是出于偶然。

  那是他第一次上那个地方玩。那地方人很杂,都是些少男少女,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有吸食大麻的,食摇头丸的,男孩和女孩都不当性爱是一回事。这是个有搞手在幕后主持的私人派对,出得来这种派对玩的女孩,最大特色是不会说“NO”。

  他站在一旁在物色“女伴”。一个女孩跳舞停在他面前。

  “喂,你干什么不跳?”她挑剔的问。

  “有规定一定要跳舞的吗?我喜欢看,可以不可以?”他故意以问作答。

  “来这里不跳舞光站着看,像你这样出来玩的人很少见。”女孩说:“你一点也不像我们这些人,来惯来熟了的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吧,我说得没错,对不对?”

  “你好眼力。”他不置可否,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是干什么的?”她问得直接,一点也不觉得这样问很没有礼貌。

  “什么是干什么的?”他不想说,装傻。

  “我是说,你的职业?你做什么工作的嘛。”她再问时,己经是贴得很近。一阵廉价香水的味道冲鼻而来,“嗯?不能说的?是秘密?”

  何禧心中有数。搽廉价香水的女孩,有些低俗,却很香艳。“派对女郎”,指的就是这种女孩吧?

  他始终没有向这女孩说到他的职业。他与她,是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

  他是专业人仕,一间医院的外科医生。

  他的职业受人尊敬,他是医术高明的医疗组中心。穿着白袍在医院的长廊上走过的时候人们向他让路,尊敬的叫:“医生”。

  但是这个时候他不想说出来。他是不是医生与他的生活方式一点关系也没有,大抵这个女孩对这一些也全不在乎吧。

  余小霞终于从浴室里出来,投向他的怀抱。这个时候他至少是知道了一件事,就是这个女子有特殊僻好。他们很快就进入状况,她狂放尖叫,拉出手镣皮鞭抛到何禧面前,“扣住我,鞭打!快!打我,打我……!”

  她双手合起来,高高举起!

  何禧这才知道地上的手镣脚铐本上就是她的。她是个被虐者,越被虐打越有快感!他从来没有玩过这样剌激的性爱游戏。情绪高涨,把她双手扣住。

  举鞭抽打─直到他完事昏头昏脑的走到街上,冷冽的风吹着他发涨的脑袋,这一切,都结束了。

  己经是半夜了,街道上阒然无人。

  他走到街灯下,步履蹒跚,疲不能支。

  这时候身后传来急速的跑步声,他没有留意,仍然向前走。

  跑步声来到他身边停住,是好几个人。那几个人把他围住,动手拉他。

  “你们干什么!放手,拉我干什么?!”

  “刚才一个女子被人强奸了,你从她屋里出来的,你别走!”

  “不要让他跑了,拉着他!捉色狼!”

  人越聚越多,把他紧紧围着,惟恐他跑了。

  “不要动我!走开!你们一定弄错了,没有那样一回事!”他挣扎,分辩,却越说越说不清,被那些人拉着,脱不了身。

  “呜呜呜”,警号声从远而来,警车停在他身边。警员从车上跳下来往他的手扣上手铐。

  “你们干什么呀!放开我!放手!”他挣扎,吼叫。

  “是那女子亲自打三条九报案的。现在我们拘捕你,不是一定要你讲,从现在起你所讲的话都会记录在案,作为呈堂证供!”

  无情的话,轰响在耳边。执法的警员铁脸无私,维持社会秩序。

  何禧欲辩无从,被推上警车!

         

  遗传基因DNA的化验,可以验证谁是强奸犯,从强奸涉嫌人身上取得精液,与被强奸女子下体采到的精液遗渍作比较,警方以此作为对强奸犯起诉的证据。

  何禧从余小霞屋里出来,被人围截。报称被他强奸的,正是余小霞本人。

  “阿SIR,我真的没有强奸她,是误会,我是冤枉的!不相信,你们可以回头去问她!”他被警员捉住时,极力解释。

  “现在是事主告你强奸!”警员说:“是不是误会,去到医院验过DNA就知道,少罗唆,上车!”

  何禧脸色煞时变白,抓着车门死也不肯进去。

  “我没有强奸她!我不去医院!我不验DNA!我真的没有强奸她,我不去医院!”

他大叫大闹,高呼冤枉!“我没有强奸她!她撤谎!撤谎!撤谎的女人,冤枉我!我是冤枉的呀!”

  他的叫声,随着警车的远去飘远。

       

  周国新律师事务所。清晨。

  周律师有个习惯,每天很早就回到事务所工作,尤其是有案子要上庭的那天,更是一大早就回事务所审阅文件。他的工作人员知道这个惯例,也都到的早,九时不到,人都到齐了,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这天他一到,秘书苏姗的电话就挂了进来。“老板,有一位老先生找你。”

  “叫阿罗去接吧,我赶着做下午的上庭准备。”周律师埋首文件堆中,头也没抬。

  “老板……”苏姗的语气,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要说快说!”周律师平日不那么凶的,这时候因为思考被打断,声音也提高了。

  “这位老先生,说是认识你的。”

  “是这样?他叫什么名字?”周律师终于从文件堆中抬起了头来,皱着眉。

  “老先生说他名叫何世博,与你是老相识。”

  “哎,是他呀,怎不早说,快请进来!”

  何世博进来,还没坐下就频呼:“国新,你去给我打这个官司!简直是欺人太甚,警察又怎样,警察就可以随便拉人锁人?!”

  “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你看你,胡子都快要竖起来了!”

  何世博是城中名医,也是与周国新相识三十多年的知交好友。这时候他招呼老朋友坐下来,用开玩笑的话来缓和对方的情绪。

  “还说慢慢坐?我那有心情和你慢慢说!我都给气炸了!”

  “什么事,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还不就是阿禧的事?你说有没有道理,警察查也不细查清楚,就胡乱拉人!也不看我们家是些什么人,我们一向都奉公守法的,那里会犯事?”

  “阿禧犯了什么事?我记得他是做医生的,是不是医疗事故?”

  “是医疗事故倒好一点,最气人的就是另外一些事,唉!”

  老医生总算坐了下来,把接到儿子从警局打电话来,儿子被扣押的事由,向周国新说了出来。

  “你说,我儿子身家清白,又是个医生,有个好职业,又有固定的女朋友,就算是对那个女朋友不满意想换画吧,女孩子都追着来结识他呢,他会去强奸人?那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

  “警察是在什么地方拘捕他的?”周国新聪明地避开老朋友火爆的话不去表态,明察秋毫的眼睛望着他问。

  他注意的是何禧在什么情况下,被警方拘留的?

  “具体的详情我不大清楚,听说是在街上,在那个报案女人住所不远的地方,警方把他扣押了起来的。”老医生说,“国新,我想请你做我儿子的辩护律师,你帮我打这个官司好吗?”

  “那当然。”周律师说:“我有个案子下午要去上庭,那件事做完后我去见阿禧,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人欺负阿禧的。”

  “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老医生这时候,才真正的松弛了下来!

          

  在拘留所里的何禧,日子并不好过!

  当时的情况:他被扣上手镣,警员推他上车,他不肯去,抓着车门大叫:“我没有强奸她!我不去医院!我不验DNA!我不去!”

  “看你惊成这个样子,是心里有愧不敢去验吧?没有做过怕什么去验呀,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才怕去给人验清楚!」一个警察冷冷的说,「快上车,不然告多你一条阻差办公罪!”

  “阿SIR,验了DNA没有事怎么处置呀?”人群中一个男人问道。

  “验清楚没有事就放人,我们香港警察,不随便冤枉好人!”

  “那么验过了有事呢?”再有一个人问。

  “你这位先生是刚来的吧?验出了有事当然是不放人了!还押狱房正式起诉,由法庭来决定判期,等着洗净个八月十五坐监去吧!”

  “坐监!判刑!”林禧的冷汗如注,呆住。

  就在那一刹间他被推进车里,两个警员紧紧的把他夹在中间,警车“呜呜呜”厉叫,在深夜的街道上向前奔驰。

  扣上了手镣的他,随车前去!

  在医院里,他不肯脱裤子,“我又没有强奸她,验什么呀,我不验!”他大声的说,坚决拒验。

  “那女孩报了警,说是你,你不验也不成!”警员警告他,“我现在命令你跟警方合作!”

  “我有人权,我不验就是不验!”

  “你没有犯事,可以以人权为理由不验。但是现在你犯了事有人告你,你就是涉嫌人,涉嫌人要和警方配合,没有不验的人权!”

  “但是那女子分明是诬蔑我呀,阿SIR!我真是没有强逼过她,一点都没有!她带我回她家的,她自愿跟我做的,我没有强奸她!阿SIR你们信我吧,我真的没有强奸她呀!”他几乎是哀求了,差点要跪了下来!

  “在没有证实你没有罪以前,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想我们相信你,最好的做法就是与我们警方衷诚合作,澄清你自己没有罪!”

  “我不验!我干什么要给那个女人诬蔑了还要给你们侮辱呀,我要见你们阿头,我要见督察!你们这样做根本上就是扰民!”

  “你就是要见董特首也没有用。你是医生,读过书的,讲道理的是吧?我们这也是为工作,希望你自动自觉,大家好做!”

  他抓着裤子坚决不脱。“你既然不肯,那么我们就多多得罪了!那边那两个男护士,请到这边来,带他进去!”

  几个阿SIR一声呼喝。早就等在一旁的两个孔武有力的男护士冲上来,把他推进一个密封的小房间。

  他从那个小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有经验的护士己经把他的精液用针筒抽取到了。警察们拥着脚软了的他,带上警车,送进了警署的拘留所。

  检验遗传基因DNA,没有犯事的人可以以私人的私隐权为理由拒验。但是涉及罪案即时捕获的疑犯,却没有拒验的权利。本世纪最显注同时也是将会留存于历史的例子─美国总统和莱温斯基性丑闻事件,由独立检察官斯塔尔审理,莱温斯基交上她那条国际知名的蓝色裙子,裙子上有总统的精液遗迹。

  法庭上要求取得总统的精液DNA,与上述的遗迹作化验。

  贵为总统的克林顿也不能够避开这个程序,乖乖的就范,把法庭上传召的东西送上。即使这样一来会令到他身败名裂,导致他有可能下台,但是他也不能不照做。

  这一点何禧他自己也是很清楚的。

  他精液里的DNA,与从余小霞下体采集到的精液遗渍相同。

  医生验伤,证实报案女子余小霞,身上的伤痕由皮鞭抽打所做成。从这女子身上还有因扣上手镣造成的瘀伤,也证实了该女子除了受到性侵犯外,也受到身体伤害,性虐待。

  这就是周国新律师来见何禧之前,案件的最新状况。被拘禁在拘留所的何禧,一夜之间的变化很大,愁思满脸,昔日的风采,失去无踪。

  自由与沦为阶下囚,就发生在一夜之间!        

  周律师来拘留所探望他的当事人何禧,发觉何禧的精神萎顿,情绪低落。

  他以前是见过何禧的。那时候何禧刚从澳州医学院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回来,进入伊利沙白医院工作,意气风发。名医世家的独子又是受人赞颂的外科医生,一门双杰自是城中美事。

  与这时候的他判若两人。

  可知道这件事对何禧来说,受到的打击是多大!

  “来见你之前,我打了个电话来警署找相熟的朋友问这个案子的情况,那个探员朋友说你的情况很糟糕。DNA化验证据确凿,那女子身上有扣上手镣造成的瘀伤,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你怎么会搞成这样的?”他开门见山,切入话题。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的,总而言之是百辞莫辩,我也没有办法解释得清楚。”何禧脸色灰败,看起来是完全失去了斗志!

  他只是一说再说,强奸余小霞这一个罪名,根本就是莫须有。

  “那个女人是什么东西呀,我有可能去强奸她吗!”他气愤的说。

  “你所说的无疑是一个问题,但是诚信与否不是与报案人的身份地位等称的,这一点你要注意。问题是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使用暴力强逼对方与你交合,这便是法律的界定标准。”周律师说:“法律上的标准与一般人的观感不同。一般人对事物有着约定俗成的世俗看法,这种看法是有偏差性的,法律却没有偏差,是具有公正和有约束力的。”

  “那么暴力和强奸是否可以分开去说?我确实没有去强奸她呀!”

  “那么你也承认了你使用过暴力了?”

  “我也知道案情对我很不利,最要命的是我有使用过暴力,但那不是我主动去做的呀!是她要我做的!”

  “是怎么一回事,你可以详细跟我说吗?”

  “当然可以!周律师,你一定要救我出去,我是冤枉无辜的!那个女子神经不正常!现在从头细想,我应该早知道她不正常,不该去惹她的!我干吗要去惹一个这样的女人呀!”何禧说来,无限懊悔!

  确实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弄成这样的。那天以前,他是个自由人,有令人羡慕的职业地位,是受人尊敬的外科医生,家里有钱,一切尽是光明面。

  前面的都是坦途。

  但是现在,他烦恼死了!

  “你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我们来看看怎样去打赢这场官司。”周律师打开记事本准备笔录,给他一个有信心的鼓励。

  “这场官司我一定会赢!她根本上就是在报假案,她才有罪!我没有做过,她告我不入的!”

  何禧用用充满信心的语调说。惟其那样,他才能够给自己一条生路。这就如同医学界上所说的“自信疗法”。你相信自己没有生病,你的病就会有起色。

  现在他的情况是,“你相信自己没有罪,你就是没有罪。”

  希望他的前景就是这样吧!他现在也惟有相信自己是正义的。

  他把遇到余小霞,如何跟她回家一直到他离开的过程,没有遗漏的全告诉了周律师。“当时是她主动要我用手镣把她扣住,那些手镣根本就在她屋里,她是被虐狂,性变态!”何禧说,“倘若我强奸她,我就不会在走之前把她的手镣解开了才离开。”

  “停一下,慢来!刚才你说什么?”周律师打断他,停住了笔。

  “我说什么?”何禧说,“我说我在走之前把她的手镣解开了才离开。”

  “不对。”周国新说,“据警方资料记录,他们接获九九九报案电话去到现场时,女事主双手是被手镣扣着扣在台板上,并不像你所说那样,解开了手镣的。”

  何禧跳了起来,“没有这样的事!我明明是把她手镣上的锁打开了,亲手拿下了她的手镣才走的!你想想吧,我根本就不是强奸她,那么我走的时候还扣着她干什么!她骗人!彻头彻尾从一开始她就在骗人!”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阿禧,你就有麻烦了。”周国新说,“你落在一个精心计算过的局里,有人在你走了后把那女的手镣再锁上,然后那女的报警。目的很明显了就是要把你锁上扣押起来,这件事不简单。”

  何禧的嘴唇哆嗦,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那女的诬告他,他被拉到医院去验取精液。

  他坚拒抽验,却被强行拉了进去。

  一个在现场被捉到的强奸涉嫌犯没有权利拒绝检验--

  “也许那女的是想要钱,她要来敲诈勒索我!”他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圈一样,抓着这个念头,“她要钱,就给她,给她!你去问问她要多少钱,我都给她,只要她不告,我破财挡灾!”

  他的冷汗涔涔渗出,拉着周律师的手急切的说。

  “你冷静点,坐下来慢慢说。”

  “周律师,我真是冤枉的!你一定要帮我打赢这官司!我真是冤枉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帮我打赢场这官司!”

  “你说的敲诈勒索这个想法不成立。”周国新说,“假若她要你的钱,可以有一个更简易的方法,可以找个人暗藏起来偷拍下你玩性虐待游戏的照片来勒索你。因为照片公开对你公众形像会有影响,你是医生,不想有这样的丑闻,你不会不给钱。这样去取你的钱不是会更容易吗?”

  “但是我真是冤枉的呀!周律师你一定要救我出去,我不能够坐监的!我不能够!一天也不能够!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何禧的情绪己经失控。周国新没见过一个年青人的脸孔给恐惧扭曲成这样子。被告的一方,是个职业高尚受人敬重的外科医生,竟然成了被控为强奸犯的阶下囚,这之间的相异反差太大了,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一点,他是很理解的。

  他不觉对眼前这个年青人同情了起来。

  “我会尽力帮你打这场官司。我相信一个没有做违法事情的人,是不应该受冤枉有冤狱的。”他安慰他说,“你最好是回忆一下,你是跟谁一起去那个派对的?这个人也多少可以做你的旁证。”

  “嗨!这一点吗?我有证人!你可以去找一个人,他叫家聪,他可以证明我不是那样的人!”

“好,有证人为你作证那就好办一些。就让我们看看你的那个证人可以帮得到你什么吧,我会立即派人去找你的证人。”

 

    傅家聪,职业是核数师。

  何禧的社交圈子中有个随意式的小沙龙,在这个小沙龙聚首的都是些医生,律师,核数师会计师设计师那一类的专业人仕,精英一族。家聪是最新加入的一个。

  家聪比他们年轻,刚从外国回来,富有锐气,刷新了他们那一群人言行出位的纪录。

  他宣称:“昨天晚上我在街上认识一个女子,一拍即合,后来我们到公寓去了。哗,真是妙不可言!”

  他们就是这样不羁,但是这样的言辞还是太出位了。

  众人哗然。“有没有搞错呀,这样的事你都做?”

  家聪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跟你们计计数。一个人在二十四岁前没读完书,还是小孩子的阶段。二十四岁至二十九岁,初涉社会,摇摆不定,皆因那时候没有社会经验,难免要多花时间应付工作环境。二十九岁后,事业上基本己露头角,在自己那个行业中站稳了脚跟。三十五岁是男人的黄金壮年期,但是那个时候却己经大多数有了家庭妻子儿女,负上了责任。因此要玩就只能够在二十八,九岁至三十五岁之间。钱有,地位有,思想敏锐,反应快,有活力有精力,贴近新时尚。最重要的是不受约束,要怎么玩都可以。”

  友侪之中,何禧的眉头扬起,注意的看了他一眼。家聪的眼睛看定了他,说:“你同意我说的话?”

  “家聪,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大国手,医科博士名医生!」几个年青人哄笑。「你都很会找人支持你的论调啊?”

  “医科博士名医生?我们这里谁不是拿了学位的?除非是有人拿了诺贝尔奖,否则这都是等闲事!」家聪傲气的说,耸耸肩,走向了另一堆人群中。

  不到一会,他的声音又在人群中响起,”最好的床伴在那里?你开玩笑吧?你不知道?当然是在私人经营的派对上呀!那里的女孩子野性,入世未深,很多都是学校里出来的女学生。这样的派对,据我所知的就有一间在半山区。”

  “这个人是谁?怎么老说这些床伴呀女人呀的?”何禧向人打听。

  “你听说过这一句话吗?‘少年不知愁滋味,赋说新诗强说愁’?想要扮成熟,有什么比说跟女人上床更引人注目?”回答他问话的那个人,说得刻薄。

  “你们说的是家聪吧?”另一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停了下来说,“此子不可以小觑!他是我们的新会员,是新牌仔的核数师。据说此人智商是超智能,只是他不把聪明才智用在事业上,学古人墨客的风流倜傥,参透了苦即乐,乐即苦,  做那些吃喝玩乐的事,居然也头头是道呢!”

  “你们是在说我吗?”家聪加入了进来--

  他就是那时候与家聪相熟了起来的。

    “派对女郎”也就是那个时候说起来的。他问,“你说半山的那个派对很热闹,你去过吗?”他说得随意,似是无意中提起。

    家聪的脸亮了起来,“你也有兴趣?我正在想,怎么就没有人问我这件事呢!没有可能!明天晚上就有个私人派对,你来不来?”

    家聪说的那个派对,就是那晚上他去参加的派对。

  他在那里认识了余小霞,一起偷偷的溜了出来,去余小霞的家里。

 

                                 

 

  许子钧打电话到傅家聪工作的核数师楼,找傅家聪。

  电话那边的女声说:“傅家聪不在。”

  “傅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傅先生不回来了。”

  “傅先生不回来了?他不是在这里工作的吗?怎么会不回来了?”

  “傅先生辞了职,离开了我们公司,你是谁找他?公务上的事由李先生负责,要不要我帮你转李先生?”

  “嗳嗳,不用了。我找傅家聪是私事,不用转李先生了,谢谢你!”

  “不客气。”

  放下话筒,收线。

  许子钧打电话的地方,其实就在那个核数师楼的楼下,他站在那里,心想,“出师不利--线就这样断了?”

  他对核数师楼的秘书小姐没有说实话,只透露了一半。他找傅家聪不是核数师楼的公事,但是他也不是为自己的私事找这个人的。

  他现在的身份是“陈一山侦探社”的调查员,受聘于周国新律师事务所。自从那次与学长大卫,易明的遗孀文娟一起联手侦破了“卓坚杀人案”后,〔这个案子在敝作“落日酒吧”里有详细的描述〕,他知道了自己的路向,知道应该向那一方面发展。他没有再在财务公司工作,转投了“陈一山侦探社”,就以做私家侦探作为职业,满足对侦查案件的兴趣,一展做一个出色侦探的抱负。

  他的老板陈一山,是香港出名的私家侦探。陈一山有辉煌的过去,曾经是香港皇家警队刑事侦缉科高级督察,在一次与军情处侦破一宗国际间谍案里,虽然使他名扬海外赢得了很高的声誉,但是也使他失去了一条腿。那次之后他离开了纪律部队,以自己的名字注册了一间私家侦探社,转行当起了私家侦探。

  中国人有一句老话“桐油埕始终是装桐油”。

  陈一山自我解嘲说,“做惯乞儿懒做官。当差当了几十年,出到社会难适应,还是做回老本行,混口饭吃吧。”话是这样说,他的老拍档们都知道他的心意。

  他这个人嫉恶如仇,难适应的只是不能对坏人作战把他们绳之于法,就像是没有了生命的目标。开一间私家侦探社,也总算是做这方面的事,满足这方面的愿望。

  他在这一行还是做得出色的。这一天早晨,周国新律师打电话给他,要他对何禧身边的人作调查,其中的名单里,就有傅家聪的名字。

  调查傅家聪,由许子钧负责。

  许子钧打电话上核数师楼找不到傅家聪,没有马上离开,这件事当然没有完。中午傅家聪的秘书小姐莱茵到餐厅里吃饭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她身边说:“莱茵小姐?我可以坐下来吗?”

  这个人就是许子钧。

  “你是谁?我们见过面吗?”莱茵抬眼看着这个留平头的年青人。

  “我刚才打过电话给你,找傅家聪先生的。”

  “你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人?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莱茵?”

  “这一点吗?我在你公司大厦的门口等,是你们大厦看更指给我看的。”

  “啊?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为什么不一早就叫住我?”

  “我…我不太敢叫你,怕你不高与…”许子钧搔搔头--这一点他又没有说实话了!在路上叫住了她,他又怎么能够有机会慢慢细说把话问得清楚?

  惟有在餐厅里坐了下来,才有细说详谈的时间,把需要问话的内容说得透吧!

  “但是好像你终于都叫住了我?”莱茵沉思一下,最终还是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许子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找我有事?”傅家聪的前秘书莱茵,是个很聪明外露的女孩。许子钧找她,当然是有事。

  “呵,是这样的,我原本通过一个朋友找傅家聪--但是那个朋友原来去了台湾洽谈生意了,你知道啦,我有急事,找不到傅家聪的地址…”

  莱茵“啊”的一下,说:“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么你抄下来吧,他住在榆景新村,三栋十二座……”

  许子钧写下了地址,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你的前波士--我说的是传家聪,他什么时候辞职的?”

  “你的问题可真多!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跟你合作。”莱茵说,“他一个多月前辞职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很好人,很帮得人的,谢谢你!”

  莱茵的回答半真半假,“我也不是时常都那么好人的。今天是我的心情好,见你的样子又不像是坏人,就告诉你也无妨,倘若不是这样,你是绝对不会从我口中问出什么来的。”

  “原来我的外形可以带来这样大的便利,我现在才知道呢!”

  许子钧与莱茵告别。“幸亏我的外貌是‘忠’字派,原来这样也给我的工作带来好处…”他心里想着。

  他的下一步,就是去榆景湾去找傅家聪!

               

                             

 

  傅家聪是一个多月前辞了职的。

  他在榆景湾的那个家,却是人去楼空。看更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假,亲自带他上楼去证实傅家聪真的搬走了。

看更带他去看的那个单位,门没有锁上,虚掩着。

  “我进去看看…”许子钧推门就想进去。

  看更伸手挡在他面前,“你想进屋里去看,找地产公司去吧。傅先生退了租,这个地方屋主己经放盘再招租,你不要叫我难做。”

  “傅家聪退了租?他是什么时候退租的?”许子钧只好退回来。

  “傅先生退租的时候我刚好休假回广西家乡去了。你要知道退租日期,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拍档。”看更是个热心人,立即打电话给他的拍档。

  问出来的结果,是一个多月以前!

  许子钧搔头,又是一个多月前?辞职,退租,都是同一个时间呵?

  是有些什么不对嘛,是了!就是这个,租屋的事!

  他问,“那么说傅家聪搬走很久了?屋主招租,这么久还租不出去?”

    “这你可就说错了,我们这个是黄金楼盘,租务可抢手得很!谁说他搬走很久了,我上星期六那天还见过傅先生!”看更的回答,出人意表。

  “老伯,你记错了吧?一个多月前退了租,他还住在这里?”

  “先生,退租和真正‘交吉’是两回事!退租和退屋,是根据住客的需要而定。住客真正什么时候走,我们当看更的当然是最清楚!”

  “你说星期六见过傅家聪,是早上还是晚上?”

  “那天是我当班,记得很清楚。他晚上还回来过,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他了!”

  “自此他就没有再回来过?例如说取信啦,取遗留下来的物件啦…”

  “没有,他自此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他去了那里,你知道吗?”

  “走之前他告诉过我的同事,说去马来西亚旅行,去完马来西亚,再转飞去英国…”老看更看来对前住客的事,知之甚详。

  “他有亲人吗?有没有人来找过他?”许子钧问得详细。

  “傅先生说他没有亲人,也不见有人来找过他。说到亲戚,好像他有个远房表兄在英国。”看更回答说。

  “我受周国新律师委托来调查一个案件,今天你告诉我的话,你可以为我们上庭作证吗?”许子钧说。

  “我说的都是实情,去到那里说也不怕!”看更拍着胸口说。

  许子钧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不对劲在那里,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在他离开了榆景湾回到了市区的时候,这才把脑海里的混乱感归纳了出来。

  那就是他去榆景湾,是不是去得太顺利了。

  那个女秘书,是否把傅家聪的地址告诉他太快了一点呢?

 

  一位很秀气的女子,走进了周国新律师的办公室。

  她进去的时候脸上还有泪痕,很明显看得出来她进来之前是哭过了。

  这个女子自我介绍,“我名叫柳年,是何禧的女朋友。”

  “呵?你就是柳年?何世兄说起过你。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效劳的?”周律师请她坐下,向她打量。

     柳年这个女子,很接近他的想像。傲气,五官精致,即使是现在看起来她是哭过了,但她还是很有气度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很表现出她有教养的一面。

  接了何禧的案子,周国新把何禧这个当事人身边的人来了一个过滤式的调查。柳年在何禧的相识圈中,自然也在调查的名单之内。

  但是何世博说,可以把柳年的名字从调查名单里剔除,原因是柳年是他儿子何禧公开了关系的女朋友。

  柳年在本港一间信誉很好的商业银行按揭部工作,她父亲也是财经界的人。何世博对儿子交上的这个女朋友很满意,双方家长也见过面了。

  实际上他己经认同了柳年就是他何家的未来媳妇了。

  何禧和柳年的感情也很稳定,只差着还没有去婚姻注册处去把名份确定下来。这时候发生了这件丑闻,给何世博的打击很大。

  “阿禧这孩子真是糊涂呀!柳年是个好人家的女儿,他怎么向人家家里交代?我也没有脸目见人家的父母呀!”何世博说来痛心。

  他因为是和周国新是老朋友了,有话也直说。周国新见到老朋友突然间衰老了好几年,对他很是同情。

  柳年来律师楼见他,她是为了什么而来?

  周国新从来就不排除对关系人的客观怀疑。如果说何禧身边有人对他不利,摆下了局来陷害他,那么谁又能够保证这个陷害他的人不是他的女朋友?人心难测,很多的东西都可以做成动机。金钱□纷,男女关系间的妒忌,第三者介入,或者是有某种的利害关系使到感情变质,原本爱着的人反目成仇--

  柳年哭得红肿了的眼睛,似乎是把周国新以上的种种的动机可能性一件件的开拆。他眼前见到的,只是一个伤心的女子。

  “我要求去见他,他不肯见我…”柳年一开始就说,“周律师,请你告诉我,阿禧的胜诉机会有多少?”

  “我正在找证据,证明何禧没有强奸那个女子,”周国新率直的说,“我不会为着安慰你而说谎话。这之间是有困难,事件发生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其间的过程也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倘若一方说谎,也很难找到证据去证实那是谎话。”

  “你这岂不是说,阿禧输梗了?!”

  “我也没有说他一定会输,没到最后定案,没有人能够定输赢。”

  “你有没有办法使到阿禧赢这场官司?”

  “你这句话是,阿禧自己能不能赢这场官司吧?在法律上的用词来说,不是做律师的赢官司,是律师的当事人赢。”

  “这我知道。周律师,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我想去见见他,我知道你还会见他的,你见他时可以带你的助手去,  请你把我当作你的助手带我去见阿禧吧!”

  “柳小姐,请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律师有要恪守的规制,我不能够破坏这个规例。另外一点,阿禧不想见你,你也应该尊重他的心情。”周国新站起来,“请原谅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我们的见面就到这里吧,苏姗会带你出去。”

  “周律师,你一定帮阿禧,你一定要帮他呵!”柳年走的时候这样说。

  “这一点我答应你。”周国新温和的说。

  许子钧进来的时候,柳年刚好离开了律师楼。

 

                                     

 

  周国新沉思。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执业律师,他看到何禧的处境很惨。这宗强奸案无论是胜诉还是诉败,何禧这辈子都完了。当年有一个黄大仙区的区议员被揭发出冒警嫖妓,最后以自杀收场。从那个区议员的下场可以知道,有时候个人的名誉是不允许有行差踏错的偏差的,尤其是公众人物更加要羽翼自珍,珍惜自己的名誉。

  这件事的曝光,己经对何禧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即使他没有真的犯上强奸罪,他和那名女子有不适当的关系也影响到他的声誉操守。最直接的损害,是影响到他在医院里病人对他的诚信,将会下降至荡然无存。信任遭到破坏的结果是影响到他在医院的立足。他现在是身败名裂,再不能回复昔日的光彩了。

  但是柳年要求去见他,她对他看起来还是很好的,至少她没有去责怪他。

  何禧为什么要拒绝见她?

  正常的情况,这件事最受到伤害的是她--他在另一个女人家里做过一些事,那女人告他强奸。他没有否认与那个女子的性关系,在他的女友柳年来说这是既伤心尴尬又没脸子的事。她仍然对他不离不弃,关心他爱他,这有可能吗?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美国前总统的妻子希拉莉女士,就在夫婿因与莱温斯基的性丑闻受到共和党人围攻,环境最恶劣的时候坚决站在丈夫的一边,力挽狂澜,与共和党人倒克林顿派作战到底。但是这其间有政治的利益在,与柳年对何禧一面倒的爱与宽容,完全是两码子的事。

  柳年对他这样好,何禧却拒绝见她,这是为什么?

  何禧不但拒绝见她,甚至是不吃不喝,精神极度沮丧。

  这一次的收监被起诉,是彻底的把他打跨了。他的绝望神情,使他看起来和关在那里的其他囚犯没有什么分别。这使得周国新有一个很深的感触,是不是放一个人在某个特定的地方那个人会被同化了,何禧在监狱里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吧,几天的时间,竟然可以把人改变得那样利害,使得他看起来也像个罪犯。

  一个绝望地等待刑决的罪犯凶徒?

  周国新的第六感告诉他,何禧说的是真话。这是因为何禧的一句无意之中说出来的话说服了他。何禧说:「我是医生,前途无限,又不是没有女朋友,我会不顾自己的前途去强奸她吗?!」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他没有强奸那女子的动机,这会影响到他的前途声誉,他犯不着这样做。

   这是一宗冤案,何禧是被冤枉的。

      

                                 

 

  “你干什么老是跟着我,你再吊靴鬼一样的跟着我,我不客气了!”

  “我想不跟你的,但是你自己做到要我再来找你!”

  “我要你再来找我?哥哥仔,你不是讲笑吧,你什么‘哥利’,我要你来找我?”莱茵被缠得气不过,索性站下来跟许子钧说清楚!

  许子钧即使是冲着莱茵来质问她,他脸上那种生气不起来的憨直表情,也使他看起来是那样的老实可爱。莱茵对他没有办法,叹口气说,“说吧,今天就说清楚,你找我干什么?说清楚了你好走,OK?我受不了天天有人跟着!”

  “我也不是想跟着你的,”许子钧居然也叹了一口气,“你说吧,你早知道傅家聪不在榆景湾住了的,他早搬走了。你这么爽快告诉我他的住址,我早应该知道这其中有诈。”

  “他搬走了我是知道,我承认。那是他早吩咐过的,他说有人来找,就把这地址告诉他。”

  “那么傅家聪早就算准了会有人来找他的了?”

  “应该是这样吧?”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他去了马来西亚,不回来了!”这一句莱茵说得很快。

  “你又来骗我了!”许子钧说得一点也不动火气,“我查过机场出入境的记录…我在那里有一个朋友,那里的电脑记录,傅家聪没有离开香港。他退租榆景湾说去马来西亚旅游是谎言。你又拿这个谎言来骗我?”

  “我也知道骗你不到的,”莱茵的眼睛溜溜转,瞅着他,“这也是傅家聪一早就吩咐过我,叫我告诉你的。你再问我什么我可不会再告诉你了!”

  “你这个傅家聪可真利害。古时候有个刘伯温能算知上三百年下三百年,有机会我真想会一会你这个傅家聪,他到底是那里找来的机灵,总是揪他不着?”

  “这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聪明是你的百倍不止。”

  “我的样子呢,比他如何?”

  “你跟他更没得比,”莱茵捂着嘴笑,“他相貌很好,人长得很英挺俊气,是英伦大学的高材生,个子高,很有一些外国帅哥的书卷气。”

  “果然是没办法相比,”许子钧光听了这些话就矮了半截,“但是你帮我转告他,他躲在那里我也找得他出来,我始终会会他一面的!”

  “你们总会会面这件事,他也是这么说。”莱茵很忠诚的说,“你再跟着我也没有用,他不想出来的时候,你说你能不能够找到他?”

  许子钧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耐,他是跟一个超智能型的聪明对手过招。

  这个人躲在香港的什么地方了。莱茵这次是说了实话,他不想出来的时候,没有人会找得到他。

                             

 

    周国新与何禧的对话--

  “你最后见到傅家聪,是什么时候?”

  「星期六晚的派对上。」

  “是他向你提起有这样的派对吗?”

  “他不是向我提起,是向我们那个沙龙的人提起。”

  “据你先前告诉我,后来是你主动问起他那个派对的事?”

  “我主动问他,他也很乐意回答,他是个很玩得的人,玩的事情上瓣瓣精……”

  “我们还是回到那晚上的事吧。我再问你,你要尽量想好了来回答我……你与他一起去的,去到那个派对之后他怎么样?他先走还是你先走?”

  “他没有在那里逗留多久,就与一个女孩相拥着离开了。”

  “这么说他是比你早走了?”

  “是的,他走后没多久我才离开的。”

  “他这个人,在香港没有亲人,一向住在英国,以优异的成绩在著名学府毕业,回到香港在核数师楼工作,参加我们的聚会,广交朋友,在我们那个圈子里很受欢迎。”何禧补充说。

  “是吗,”周国新在想着心事,“或者我再派人去找他来帮你做证人吧。”

  他没告诉何禧他这个证人朋友不见了的事。

  傅家聪失了踪,他是与何禧外出那晚上失踪了的。

  查证下去,周国新发觉这件事也真够曲折离奇。何禧是被人“摆上了台”,他是更加确定了。

  许子钧报告过他找傅家聪的事。

  “傅家聪,你躲到那里去了呢?你不要告诉我你与这件案子没有关系!”

 

                                 

 

  现在方向己经很明确了。通向解开谜底的线有两条,一条在傅家聪身上,另一条是在余小霞这个原诉人身上。即使是傅家聪刻意回避了他们,但是余小霞这个女孩是不能够躲起来的。她是这宗强奸案的原诉人,是浮了起来的人物。

  余小霞,这个报警说何禧强奸了她的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打个电话叫许子钧过来,告诉陈一山说我今晚要用钧仔。”他吩咐苏姗说。

  苏姗打了电话过去。他等在办公室内,不一会陈一山的电话打了过来,“大律师,你要用我的人开夜班,有什么好去处,我自我请缨去做成不成?”

  “我那里有什么好去处,你那个猎狗鼻孔嗅到了我有地方去?”

  陈一山大笑,“大律师!你做什么事,瞒不过我一双眼睛!说吧,你要阿钧去做什么,不说实话,我不放人!”

  “你这算是要胁了?怕不怕我以后有好去处不预你一份?”

  “你现在就不预了,还说以后这是不是多余?”陈一山嗤之以鼻,顶了过来。“说吧,老朋友,你想阿钧跟你去做什么?”

  “算了,就告诉你吧,省得说我架空了你,叫你的夥计去做事都要瞒你!我想你的钧仔今晚和我一起去余小霞家里……”

  “慢着,不对!余小霞不是去上夜班的吗,她怎么会在家里?”

  “你用用你的聪明脑袋想想吧,余小霞不在家里,我们去干什么?你说!”

  “等等!你不是要破门而入,趁她不在家里时入她的屋里面吧?”

  “算你猜对!我都说你这个脑袋不是白长在颈子上的,一□掣就通!你叫阿钧过来的时候带齐士巴拿,手套百合钥之类的道具……”

  “喂,你是烧了脑袋瓜的那一瓣?你是律师呀,擅自进入别人屋里是触犯刑法的第几条?”陈一山轰响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可以想像到他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的神态,必定是很够激烈的了!

  周国新笑了,“我做事自有一套,不用你来提醒!你还是叫钧仔快来我这里吧,其他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那不成!除非我不知道,不然你非要跟我说清楚!这件事,我是来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你知道何禧那案子的,他的事有很大的疑问!他们的事发生在屋里,旁人又不知道,不实地去看过我总不放心。你也不用担心我乱进人家的家里,我会有证人--我会去找着那栋大厦的看更,告诉他收到了电话留言,说她忘记了关浴室的水喉叫我帮她关好--当然我的CALL机里我们要先打入一个电话留言,以备后用。然后我们当着看更的脸开门入屋,有看更在场,就不算是私闯入屋了……”

  “你这样做骗得了谁呵?”陈一山疑问的说,“那也可以查得到的,那女孩根本就没有给你打这个电话!”

  “但是电话这玩意随时有□错线的呀,你能保证我这次不是□错线吗?”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服了你!你做律师的,法律的灰色地带都给你踩尽了!但是有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我知道,你这样做太危险了!我不能够让你去做这件事,你是一个律师呀,万一被人知道了……”

  “但是,我确实有需要去看那个地方……”

  “有一个办法,找人代劳……”

  “找谁?”

  “我!”

  “怎么可以找你,你不是说这犯法的吗?”

  “不犯法,电话□错线而己,不是吗?”

  “你学得倒快!你是说真的,你去?”

  “你这样说,是同意了我去,你不去冒险了?”

  “但是要你去冒险,我很不好意思,你还可以改变主意……”

  “什么时候你做事这样婆婆妈妈--啊哈,我知道了!你是一早就己经预了我去做的!你根本就没有打算自己去做,你这个老奸巨滑,做个套子把我套上了去!”

  “一山!说真的吧,我是律师,这件事我真的不方便去做!但是我确实要知道案发现场是怎么回事,案情需要我对实地有起码的了解!你现在还可以收回刚才的那句话,实在不成,我们再另想办法。”

  “算了,算我识错了你!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就这样决定了!”

  “你不后悔?”

  “不后悔--不是说有看更在场不算是擅入别人家里吗?”

  “还有电话□错线呢,哈哈哈……”

  “哈哈哈……”他学他,“真有你的,算我误交损友了!”

 

                                 

 

  两天后,尖沙咀的一间卡拉OK店内,周国新律师去到,指明要找余小霞。

  “我是何禧的代表律师,何禧,你知道是那一个了吧?”

  余小霞出来见他,她一见面就露出了知道他所为何来的表情。

  “原来是律师找上门来了!你要庭外和解吧?假如你说的是这件事,那就请回,免开尊口了!”余小霞吐着烟圈,摆出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态度。

  “你知道你告的是谁吗?何禧,你告他强奸的那人是个受人尊敬的外科医生,专业人仕。差别就在这里。我不是有职业歧视,但是我会在庭上问你,你是干什么工作,以什么职业来谋生的?你回答说是卡拉OK的女服务生。那么卡拉OK女服务生是陪客人来唱歌,还是有其他的服务包括是色情的服务?谁都知道干这服务生其实就是娱乐场所的小姐,谁买钟出街都可以跟你上床。你告他强奸你,一个有正当职业的专业人仕强奸一个娱乐场所的女子?你要考虑一下有没有人信服?”

  周国新律师的这番话对余小霞起不了作用。

知道了何禧的身份,她嗤之以鼻,半点也不希罕。

  “外科医生很了不起吗?‘风月俏佳人’里的富豪李察基尔也招妓呢!”

  “那是电影,夸张了的。李察基尔不会真的这样做,那是戏里的角色,不是他本人。”

  “那么晓格兰治又怎么样?这人是个大明星,有一个全世界都公认是美人的女友伊利莎白海莉,他还要叫鸡偷食,叫的还是路边的下等妓女呢!”

  余小霞没有被周国新抛窒,她说得理直气壮!

  “你举例子总是那一些,你是选择性去说,这是新潮流吗?但是上到去法庭,那一些东西全没有用。陪审团的人只考虑可能性,没有人会用电影的情节来看待一宗案件,去看待你职业的尊严。做你们那职业的人,不是都像你那样想的吧?你知道吗,相信电影里说的富豪会娶风尘女子,那是天真。我们叫荷里活是梦的工场,你做着这样的梦吗?”

  “做梦不好吗?人总得要看得开,寻找生命中的糖!”

  “我不阻碍你找寻生命里的糖,可是若然你这糖是从别人的痛苦里种出来的,那么我要告诉你,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同时我还要告诉你,这是不智的行为,也是你不应该去做的。”周国新正容的说,“不要以为你的诬告可以瞒得了法庭,瞒得了我。你知道你上到法庭去是输梗的吗?你不知道自己百密一疏,有个很大的漏洞吗?”

  “你的家里,用的是挂墙式的电话。”周国新亮出了他的皇牌,“你知道我会在法庭上怎样说?我会揭发你,假若你真如你对警察所说的那样,被手镣锁在柜台板上,你如何能拿到挂在墙上的电话报案?”

  “报案的电话,是有人拿下来交给你的。屋子里有另一个人,这个人参予了行动,何禧是被冤枉的!”

  他把自己查证的结果,跟余小霞直说。

  余小霞冷淡的说,“律师,你以为我能告得下他吗?”

  在法庭庭上,余小霞以私人理由彻消指控。

  法官宣读余小霞取消指控的声明后说:“根据当事人彻消指控的声明,警方决定取消检控,本席宣布这案子已经结束!”

  何禧欣喜欲狂,“我没罪了!老天,我没罪了!”他跑下犯人席,却被警察拉住。

  跟着下来的一句话,有如晴天霹雳,他呆住!

  这句话由检控官说出来的,是上一句的延续……

  “我这里有一封寄到警署来的投书,是一个被害者的家属写来的。被害人名叫叶有珍,死者叶有珍当年十九岁,在一个黎明时分被一个闯进屋里来的凶犯奸杀,凶案一直无法侦破。

  “被害者家属经过访查,证实是当年的医科学生何禧所做,要求庭上作司法核实,重提该案。根据从这个案子疑犯何禧身上抽取的精液作DNA检验,证实是十年前该宗奸杀案的真凶。‘天惘恢恢,疏而不漏’。警方现在起诉何禧强奸杀人罪,正式落案……”

  当年,何禧在黎明前晨运跑步经过叶有珍窗前,被她的睡恣美色所迷,爬入屋里犯案,就在那时候她醒过来了挣扎大叫,他急忙拉过枕头来把她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