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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红尘的碎片（散文）
李跃平
在生命像浮萍一样的日子，我怀念着故乡的山山水水，怀念着儿时的伙伴，那小桥流水的古镇埋藏着我欢乐的童年，埋藏着我魂牵梦绕的记忆，唯有那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和沉浮悲喜的老街缠绵在我满是沧桑的心头。
一天，友人打来电话，我以为是有关故乡的好消息，不料传来一个噩耗，我儿时的一位女同学跳水自尽了。放下电话，我心里一阵绞痛，那连根拨起的撕裂的痛，让我看到世界仿佛破碎，而那位女同学就像散落在红尘的碎片，随着滔滔的江水向着远方流去，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是谁无情地动摇了她生存的希望和信念，阅读这段悲剧中残酷的细节，我混乱的思绪顿时清晰起来，贫困正成为威胁人类的魔影，那一缕缕互不相关的悲哀恢复我的记忆。我又依稀记起她的模样来，那个读书的时候，最喜欢说外国话的女同学，那位少年丧母，父亲在一家煤矿工作，因腰肌劳损，在家吃病劳保的普通人家的女子。她就是在这种困境和夹缝中，得以生存下来。
儿时的学友，从小立下出国深造的志向。她要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她要报答亲爱的祖国和人民的养育之恩，但沉重的生活担子压在她瘦弱的肩上，无助的日子像滚滚的车轮碾碎了她的梦想。
高中毕业后，她的父亲，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借了三千元钱交了抵押金，把她送进了一家乡镇企业。失望之后，她感到了另一种满足。我为她祝福，祝福她稳定的归宿和未来。很久以后，我又见到她，她嫁给了高我们一个年级的校友，尽管儿时的理想已散失无存，但从她的眼里仍然可以看到她在期待激情的拥抱。我为她祝福，祝福她幸福的爱情与生活。
然而，时好时坏的工厂在一夜之间展现出一个时代的特征，她失业了。这时，她的女儿已经五岁了，我坚信她会幸福的。失业并不可怕，真真实实地拥有一个男人的爱情成为她生命的支柱，成为她随波逐流的生活中另一片水滩，但是，这片沙滩很快被大浪吞噬，这根支柱因她的失业而轰然坍塌，所有时间的伤痕构成了她残缺不全的人生画册。
在血腥和毁灭的信息中，悲观绝望的气氛像大雾一样笼罩着我。我匆匆地赶回了故乡。我从20多个同学疲惫与沧桑的脸上，发现了一种生死不断的友情。我心头一震，一种难言的酸楚让泪水有了倾述的冲动。我闰土般的同学，尽管身心倦怠，但还没有到麻木不仁的地步。在她投江自尽的第四天，同学们把她从河里打捞起来，只见她嘴唇乌黑浑身发肿，肚子高高地凸起。她的灵魂已消逝在宇宙空间神秘的黑洞里，那圆睁的双眼，分明是她对尘世最后的留恋。
“叔叔，阿姨，你们别哭了，别把我的妈妈哭醒了。”我回过头来，望了她女儿一眼。我向她的女儿走去，却挪不动沉重的脚步，有太多的泪水在我们中间形成一条壕沟。是的，面对血光之灾，她女儿纯净的心灵怎能承受得了。然而，她女儿羸弱的声音让我感到轻松。她的妈妈睡着了，她年轻的灵魂幸福地远去，她将把死亡变成历史的墓碑。
然而，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20多个同学中没有一个款爷，唯有这些同学身上还残留着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大家你三十元，我五十元筹足了费用，买回白大绸将她包裹火化，送她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悲壮的路程。
抬起头来，我望着蓝蓝的天空，生命就这样化着泥土和轻烟，流逝的时光将她的足迹悄悄地抹去。感情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渐渐抵达生命的漩涡深处，苦海无边，回头不是岸，这难道是命运的征兆。
我不是为悲痛而哭泣，而是为美丽而哭泣，鲜花从来为成功者开放。我终于找到了这群贫困的同学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大浪无波，无波的大浪淘尽了一个女人的青春和爱情，把她引向了另一条布满荆棘和烈焰的地狱之路，正如这堆浅浅的土丘，没有墓碑，没有花环。但我坚信，这裸露黄土的新坟一定会被岁月的芳草覆盖，一定会重新记起这的惆怅的友情和故事。
苍天在上，青山作证，我的眼泪缓慢而沉重地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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