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怀宇，从中学时期开始发表散文、诗歌。１９９０年北大英语系毕业后赴美留学，获取加大洛杉矶分校语言学硕士和电脑科学硕士。现任甲骨文公司软件开发经理，业余写作。在《星岛日报》副刊开设过“洛城手记”专栏，也在《世界日报》，《侨报》，及《美华文学》等北美报刊杂志发表过小说和散文。

患难之交

   怀宇

巴拉克的朋友巴巴克参加洛杉矶的扑克联赛，名列前茅，还得了几万块奖金。我说，这真应了我们中国人的一句老话，“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因为巴巴克几天前刚和女友吹掉了。巴 拉克又惊又喜，感叹中文里面怎么凡事都有个说法！

巴拉克语言天赋高，曾经在台湾念了三个月的汉语速成班，就准确地把握了国语的四声，一开口字正腔圆的，冷不防一听，中文说得还挺地道。可惜后来没有时间深造，还不能用中文来侃大山。巴拉克央求我帮他提高中文词汇量，比如教他一些个管用的中文成语。

巴拉克是完美主义者，每次写文件做总结都是改了又改，没完没了，我看得不耐烦了，劝他见好就收，不要画蛇添足，还给他讲那几个争酒喝的楚国人如何用竹枝在地上比赛画蛇。巴拉克一乐，说懂了懂了，英文里叫“mow the lawn ”(除草)，说完还假装推着除草机，在地毯上勤奋 地转了好几圈。推过除草机的人大概都知道，草推到预定的尺寸，再推下去就白搭了。

有一天巴拉克挂上电话，气急败坏地数落电话那边的人如何顽固不化，一个多小时他都好像在对一堵墙说话(talking to the wall) 。那你简直是在对牛弹琴，我说。巴拉克又乐了，说 中文怎么把那么气恼人的情形描绘得诗情画意起来。一句被说滥的成语，叫巴拉克这么一理解，可不真是一幅田园诗画呢：青草地上牧童对着一头老牛吹笛子，牛悠悠地自顾自吃草，白云点点飘浮在蓝天上。

三十六计，美人为上策，这是被巴拉克篡改过的成语，说是男儿本色。他在家还喜欢自认“笨鸟”， 因为笨鸟有先飞的特权，比如可以先看新到的「商业周刊」，先对我讲他刚听来的笑 话。巴拉克从前打篮球伤了腰椎，前一阵子旧伤猛然复发，躺在地上三天不能动，每一次翻身都剧痛如刀切。他见我一人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抱歉不已，对我苦笑说他真成了一只最笨的鸟，飞不起来了。我鼓励他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孟子说的。巴拉克听到中国古代哲人的大名诸如老庄孔孟之类总是兴高彩烈起来。

上月父亲来看我们。一天早上起来，听见巴拉克在饭厅与老父侃中文。巴拉克告诉父亲现在银行的人对他客气起来了，因为生意做得比从前大，创业初期他们对他爱理不理，现在当他是至要人物(VIP)。父亲趁机教给巴拉克两句新成语，酒肉朋友和患难之交。银行的势利眼自然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那谁是你的患难之交呢？我插嘴道。

我是担心父亲的中文讲得太复杂，把巴拉克弄糊涂了。不料巴拉克指着我说，你呀。我一时竟鼻头发酸，过往种种不易与艰难拥塞在喉咙口，在老父面前又不好意思表情过于丰富，只好一拍巴拉克的手说，傻瓜啊，我是你老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