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怀宇,从中学时期开始发表散文、诗歌。1990年北大英语系毕业后赴美留学,获取加大洛杉矶分校语言学硕士和电脑科学硕士。现任甲骨文公司软件开发经理,业余写作。在《星岛日报》副刊开设过“洛城手记”专栏,也在《世界日报》,《侨报》,及《美华文学》等北美报刊杂志发表过小说和散文。 

 

        

 

玫瑰花车

 

怀宇

 

 

       花猫、花狗、花狮子,花人、花树、花房子,玫瑰堆积的童话,在夹道的观众无限惊喜的眼里,成群结队、缓缓而过,梦游一样漂流了一百多年。

 

       第一百一十五年的第一天,帕萨迪娜(Pasadena)的新年玫瑰大游行再次在我家电视屏幕上由远而近,由近而远。红衣黑帽的管乐队行进在接连不断的玫瑰花车之间,吹奏喜气洋洋的方阵;西部牛仔骑在脚踏正步的骏马上抛耍细长的银鞭,挂满流苏的皮裤有密集的铆钉反射新鲜的阳光;棕榈肤色的南美女郎在玫瑰花亭下翻飞五彩缤纷的大摆花裙;盛装的苏格兰公主推开城堡顶楼的小窗向市民挥摆皇族的致意,她的身后,是游动的非洲野生动物园,优雅的长颈鹿、机警的黑猩猩还有威严的雄师在啦啦队节拍明确的旗舞鼓点中和平共处极度美丽,极度浪漫,极度理想化的人间乐园,新年新希望的玫瑰投影。

 

       据说全美各地的游人为了占据一席观礼之地,除夕夜里就在玫瑰游行的路线两旁扎营等候,而游行完毕之后,又去一年一度的玫瑰杯橄榄球赛为自己喜爱的球队助威。我不懂橄榄球,也提不起劲头露宿隆冬的街头,在洛杉矶住了多年,元旦上午的玫瑰游行却一直是电视机里的庆典,玻璃后面的热闹,八音盒上旋转的舞蹈,遥远恍惚,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偶然听到评点花车的节目主持说,游行之后玫瑰花车将停靠在帕萨迪娜某处公园供人参观两天。我心中哗地一声沉寂下来,像窗外人迹寥寥的元旦午后,冬日的太阳斜斜地倾照着,要人伸出双臂努力拉扯才有一些温暖。我想像在同样一个冷清的冬日午后,闲走在那些熟睡的玫瑰童话里,八音盒上跳舞的小人们全都不知去向,只有我在谢幕之后的绝对空寂里,怀想昨日魔术般的富丽喧哗,在日落之后的阴暗中回味正午阳光的灿烂明媚。

 

       就像从前在广州,大年初一的清晨,走在冲洗过的街道上,除夕夜里人头涌动、人声鼎沸的花街,像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留意搜寻也许会发现一片跌落街口的花瓣,拾起来握在手中,好像王子握着灰姑娘遗失的水晶鞋,追忆微笑的影子,悲喜交加、得失各半。

 

       游行的玫瑰们从玻璃后面一朵一朵探出头来,用温润的芬芳开启我长久封闭的过年的心。

 

       我真的拉着巴拉克去看那些停泊的花车,在帕萨迪娜干枯裸露的山岩下,顶着凛冽的寒风。所谓的公园是临时隔离出来的几段长街,和广州春节前临时搭成的花街性质相似,展览剩下最后两个小时了,公园里的游人却是美国少见的川流不息。我们侧身挤到人群前面,细看一朵一瓣堆砌花车的玫瑰,有那么一瞬我似乎感觉到了玫瑰们微弱的气息。余下的时间里我一边啃嚼一根沾满白糖的墨西哥油条(churros),一边听人感叹花车造型新颖、工艺精湛,能工巧匠用心良苦,赞助公司耗资无数,云云。我的眼里没有一百多年的童话和魔术,只有绝对美国式的宏大与完美。

      后来我对巴拉克说,还是想回去广州过春节,在除夕之夜跟花农讨价还价,买一盆吉祥的金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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