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得逊河畔的“文学女人”

——《纽约的冬天》风貌一瞥

                       

陈瑞琳

 

        我对纽约一向是敬畏的,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情感。这十多年中,我一次次飞向纽约,或是带孩子看百老汇的《美女与野兽》,或是陪先生看大都会博物馆,或者是自己单刀赴会。每次俯瞰纽约,遥望那郁郁的森林上升起一座座星罗密布的楼群,总有一种海市蜃楼的幻觉。这个时候,我发现纽约除了钢铁的力和艺术的美相交合之外,其实就是一个“美女与野兽”共舞的人生舞台,也是文学人永远挖掘不尽的矿山宝藏。

        太多的人写纽约,上层的纽约,下层的纽约,新老移民的纽约,文化人眼里的纽约。早些年有一部曾经畅销的书叫《曼哈顿的中国女人》,那个故事虽然离“文学”远了一些,但很多人从那个故事里知道了纽约原来是一个创造生命神话的地方。曼哈顿的水泥森林固然高耸冷峭而令人压抑,但它是缔造英雄的地方,是谱写传奇的战场。再后来,我们又看到一部叫《北京人在纽约》的故事,那里的纽约则是充满了油烟弥漫的浑浊,犹如一杯多层次的鸡尾酒,除掉那清亮绚丽的上部,让我们看到了纽约沉淀在下面的苦涩和粘稠。显然,纽约缺少温情,更不相信眼泪,一个生命的种子撒落在这里,并没有天赐的雨水给你浇灌,也没有如煦的春风为你吹开花蕊,生命的成长全在自己挣扎的能量。一位纽约的朋友曾对我说:“一个城市,可怕的不是它要消灭你,而是它对你充满冷漠。”纽约,多少人走在你的阳光里却寒彻入骨,卷挟在滚滚人流中却只能寂寞孤行。

 

然而,我内心所期待的“纽约”,并不是风景的纽约,却是“人”的纽约,是在壮怀激烈的旋

律背后,升起一曲温柔缠绵的咏叹。于是,2005年晚秋的一个晌午,我坐在法拉盛高高的茶楼上,相会两位哈得逊河畔的女人,准确说,她们来自新泽西:茹月和江岚,两位爱文学的女人。

 

早就闻说了新泽西有个火凤凰文化协会,真喜欢这个诗意的名字,因为爱那浴火再生的凤凰。会

长茹月甩动着她的短发,介绍说她们正在出版一部关于北美女作家情感小说的合集,名字叫《纽约的冬天》。面容清秀的江岚,在餐桌上走动着她那支轻巧灵动的笔,告诉我纽约实在是文学女人挥洒墨水的真正宝地。我手里捧着她们刚完成的厚厚一叠书稿,先睹为快的喜悦立刻就加快了血液的流动。

 

 生来爱读小说,尤其是女人写的小说,写的又多是纽约女人的故事。古来小说写“人”,而女人

重“情”,“人”之有“情”,这便是一个斑斓浓郁的小说世界。触摸着这一行行“情动于衷”的文字,我感觉自己终于发现了一条通向纽约血脉之魂的神秘暗道。

     《纽约的冬天》由我所熟悉的中国太白文学出版社出版,共收入11位作家的作品,有25篇小说,其中孟丝、濮青为早年台湾来美的资深作家,其余九位都是大陆的新移民作家。她们中很多人的作品是我熟悉并热爱的,如孟丝的知性散文,江岚的爱情小说,力扬的纪实文学,玛雅的激情随笔等,虽大多未曾谋面,但却有文学女人的相知和相惜。海外的作家多身份斑驳,生活节奏紧张,提笔写作完全是内心情感的驱动,所以有一份特别的亲切。书中这些生活在“纽约的冬天”的女人,有的是学者、教授、研究员,有的是记者、馆员、自由撰稿人,身份不同,却都有自己想要写的故事,想要表达的呐喊。异域的风情,文化的撞击,生命的追寻,情感的挣扎,丝丝缕缕,由这些大都会身旁的女性们细细咀嚼,剪理成篇,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我的心头。

    喜欢《纽约的冬天》这个名字,因为纽约的冬天是漫长的,既是最煎熬的季节,也是最敏感生动的季节。冬天的寒彻更让人渴望温暖,冬天的尘封也更让大地暗流涌动。都说女人主情、男人主智,情与智的交合与较量,不正是这世界最令人惆怅的旋律?然而,对于小说家来说,她们看重的则更多是情,因为情才是人性之魂,才是这世界最真实的本源。

 

作家孟丝笔下的小说《匿名电子信》,将现代社会企业文化中的婚外情写得是惊心动魄,但最终受伤的还是女人,正可谓“多情总为无情伤”。她的《胭脂有泪》则表现异族婚恋的苦果,同时也透视出美国社会的动荡和残酷。

        江岚创作的《爱情人生》《雪夜风情》和《费城的冬天》,开掘的是女人生命的激情暗流,一刀点破女子人生要的就是一个“情”字。那红杏出墙的少妇,是因为她心里蕴藏了太久的饥渴;那周末艳遇的女人,则是源于干枯的心田;而那费城的冬天里走不出回忆的女人正是每一个新移民心中永远珍藏的“痛”。

        玛雅的小说则更是充满了诡秘浪漫的魅惑,从《刺青》里面的移民血泪,到《梦玉》的感伤低徊,作者讴歌的还是一个“情”,乱世中需要异性的相爱相慰,更还有女人与女人的惺惺相惜,只是前者粗砺,后者优雅,像“梦玉”这样的女人似乎也只能属于纽约这片丰饶的土地。

        我特别喜欢邢恬的《两个人的电影院》,极尽缠绵却哀而不伤,诉说的是人生都会错过,都会有绕不过去的“误区”,所以人生总是有许多无奈,无奈那“沧海”变为“桑田”。她的《纽约的冬天》,更是点染出纽约人情感世界的孤独,那街头彷徨彳亍的女孩,跨不过去的是她从前生命里的“爱”。

        茹月的写作风格更犹如快刀利剑,斩出的故事人生或丝丝见血,或直面悲情惨案。如《梦碎异乡》里的失望女人,还有那最终绝望的男人,故事的结局虽血腥而悲凉,但却是映衬着无数新移民在海外魂归何兮的惨痛身影。

    力扬的笔触向来直捣移民生存的底层,她尤善于在琐细而凄厉的悲剧气氛中写出下层劳工的心酸血泪,如《阿阮近况》。秋尘的《诺兰的婚礼》描写的则是美国社会光怪陆离的同性恋故事。濮青的《大红灯笼高高挂》也是展现了美国社会奇异病态的一角。青梅的小说是颇耐人寻味的,她的《当春》和《魂兮支离》,文字精美,意象丰富,绮有哲学思考的象征意味。瓶儿的《我和涅克》,写的故事虽说是异国他乡的忘年之恋,却有文化冲击的心理暗流,给人以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情感震撼。

        情爱,人类生生不息的故事,却永远写不尽的结局;女人,如同这世上千万种开不败的花儿,各自吟唱着自己悲欢离合的歌。生命移植到海外,女人敏感脆弱的心最先领受到剥离土壤的痛,无论多么苦涩与凄婉,女人依旧执著在女人的梦中,倔强而不甘,甚至浴“火”再生。

        纽约,这个七百八十平方公里的美东“大苹果”,世界大都市,从1524年意大利人的首次涉足,到1609年英国人的朔河探险,再到荷兰人的抢先开拓,英国的再度占领,直到独立战争时成为华盛顿将军的首都,这块土地曾演绎过多少如泣如歌的风云故事。如今,新一代的移民,正散发着他们勃勃的热气,开始了新的拓荒和创造,演绎着属于他们这一代苍凉而悲壮的故事。历史已经注定:这是一片要缔造辉煌的土地,包括这土地上的文学!

        掩上《纽约的冬天》,我温热的心期待着火凤凰文化协会将要推出的《走西口--海外散文随笔集》以及《北美华人的故事--人物纪实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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