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楊梅滿山紅(小品二题)

  

喻丽清

 

 

    我的朋友住在浙江慈溪,每次途經杭州就想去那兒看看,坐大巴只要兩小時就到了,他說 ,並且是滾動式發車,人坐滿了就開車,很方便的。

    慈溪出產什么呢?我問。

    朋友說: 以前是生產棉花的,現在如果你六月來滿山都是楊梅,非常好吃。夏至楊梅滿山紅,小暑楊梅要出虫。楊梅產期很短,請你務必在6月底7月初來。

倒不是因為怕熱,這6月底7月初去中國旅游可不是玩的。到處都是那些精力充沛的學生,高考考完榜也放了,考上的要獎勵,沒考上的要安撫,於是飛機上火車裡平原高山湖畔海邊自助他助,簡直無處沒有這些介於孩子與成人之間的青年。     在杭州東站找到去慈溪的車時,只見一片人海。我在候車室的人堆裡等,堂弟在賣票的人堆裡買票,售票口離我要上車的六號門口,簡直迉尺天涯,等他票送過來,車已開了,如此三趟,最終是我那位靈活的上海侄女兒把我送上的車。

 

                              初見楊梅

 

楊梅是少見的水果。以前在台灣有個地名叫楊梅,可是從沒見過可吃的楊梅,書上看到的楊梅活像荔枝,但又沒有果皮,外表長滿一粒粒像刺不刺的肉柱,好像它比較接近而不是。今年在慈溪, 我總算看到了真實的楊梅樹林,也終於嚐到了楊梅的滋味。

快到慈溪時,已看到馬路邊有好些人蹲著,面前擺著一個個上面蓋著綠葉的籃子,想來籃子裡就是楊梅了。初見楊梅很是失望,並沒有想像中滿山紅的紅果,而是黑乎乎的,完全沒有什么外在美可言。但是吃起來,真是非常的清甜,放入口中好像會自動化成果汁。核也不大,無需咀嚼,沒有果渣,我一口一個,停不下來。本來還有點擔心多吃會流鼻血如荔枝,或者像桃李多吃要鬧肚子。可是,當地人卻說中藥裡頭它是用來治痢止瀉的。連吃兩天下來,果真沒有出過一點事兒,始信本草綱目裡所言不虛。

這么好的水果,可惜過於嬌嫩,不便運送,所以很難推廣。慈溪楊梅叫做吳越楊梅,最好的上品是荸薺種的,它的顏色極似荸薺,紅得發紫紫得發黑,從樹上摘下放入藤籃,只能小心輕放,也不能放太多層次,因為最下面的被擠壓著,不小心一踫撞就會變成汁水流出籃外。我離開慈溪時,朋友給我裝了一大籃子,提到飛機場時,只見淡紅的果汁在我身後一路跟著,幸好看見空服員跟她要了一個膠袋,趕緊套上才沒有繼續漏下去。一籃子的楊梅,眼看都要化成楊梅汁了,安檢處的一位小姐忽然像看見寶貝似的眼睛一亮:這是楊梅吧,聽說今年的特好,豐收。

我當機立斷,一籃子的楊梅就這樣奉送了。希望她吃得開心,我也對得起朋友一大早去山上摘來的盛情了。

 

偶遇老宅

 

 

      無巧不成書,我的朋友也姓余。他問我要不要去看看余秋雨以前住過的地方。我早已過了追星族的那個年紀,不過順路的話,看看無妨。於是真的走進了余秋雨童年的家。

      顯然這兒像個余家村,農莊上還有他的侄子余孟友在照看著老宅。門口有狗有雞有平凡到不知名的樹,非常鄉下,非常簡陋。

      一個沒落的小鎮,出了一個家喻戶曉的作家,難怪人家要保留著他住過睡過的床椅,那牆上還有十七歲的余秋雨和家人的合照。我是個城裡人,在臥房看見一個高大長方形的大箱子還不知是干什么的,人家說那是糧倉儲存米糧的地方。我不能想像那個寫文化苦旅的作家小時候是跟糧倉一塊兒睡的。讀那書時還以為他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城裡人呢。

      但會不會有一天這裡也能因為有個余秋雨紀念館而變成觀光的地方? 會不會因為有人來觀光而使他的鄉人致富呢?我不是余秋雨,也不是余秋雨的粉絲,不然我一定捐很多錢把這個鄉下的老宅維修起來,還給它一點文化,一點昔日的光采。畢竟這個老宅也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了。余秋雨可以忘記它,但看得出來這附近的鄉人真得很以他為榮。我的相機不爭氣,就在這個時候電池用完,沒有辦法照相,朋友打了個電話,鎮長辦公室第二天就給我送來了兩張相片(如圖)。內景其實不是我想照的,大門口釘著的那塊牌子我想照,上面寫著這是余秋雨的老宅。余秋雨說過:我無法不老,但我還有可能年輕。

老宅比他還老,但比起宋代的風唐代的雪,它確實年輕。

我的朋友是個講義氣的老派書生,在余秋雨最遭罵的時候,他曾經出來護衛過這個同鄉的小老弟。朋友拿出余秋雨寫給他的一封信,一手好字,信裡除了道謝,有幾句話在這寧靜致遠的農家小屋裡讀起來卻顯得十分刺眼,他說他的辯解,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中國的文化秩序和法制意識。

什么叫做中國的文化秩序和法制意識?對於一個路邊賣楊梅的小姑娘而言,這些詞彙真是天高皇帝遠啦。

我笑一笑,把信還給我的朋友。想起余秋雨自己說過的話:我們這些人為什么稍稍做點學問就變得如此單調窘迫了呢?

在弘揚學問的路上,文字有時變得比楊梅還大。但沒有一個字會比我在慈溪所吃的楊梅更可口更清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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