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

宋晓亮     

            照实说，土耳其人开的那个裁缝铺，就是一缝穷店。

            缝穷店位于马里兰州蒙郡Bethesda大街上.缝穷店里外两间，外间收钱，收活儿。里头的一间，四面墙壁不见一个窗户，露著生木头茬子的屋顶下，垂著三条日光灯。屋中间摆著两个熨衣架，一个长方案子上放著一台缝纫机，一个烧水用的黄瓷破锅炉紧紧地挤在北墙根。    杨佳真迈进时，一个土耳其人挤著一脸褶子地冲她笑。那个中年妇女的脸已阴成了铁砣子。她不愿看佳真，她低著头故意地把缝纫机踩得贼快，贼响。面试佳真的大老板，一个留著“小黑胡”的家伙从外屋迈进了所谓的车间。他站在两屋中间，背着手，劈著腿，摆出了一副总统要发表演说的架势。他告诉佳真，专管熨活儿的男士叫吉姆，是他的亲哥哥。那个中年妇女叫曹卓群，她的工作是缝纫加手工活儿。他伸手揪了佳真一把，即郑重宣布他新招进的店员叫yang，Jia zhen，其工作类别和曹女士差不多，来什么就做什么。他交代完了，转身走回外屋把刚收进来的一件散发著油腥味的毛呢西服塞给了杨佳真就扭头走了。

            吉姆笑呵呵地凑了过来。他拖过一把椅子，让佳真坐下，在佳真就坐的同时，他扯过那件死耗子皮色的破西服，扒出已撕成了八瓣儿的破里子，指指点点地让佳真缝。曹卓群用猫儿戏弄老鼠的眼神观察著杨佳真的表现。

            “小黑胡”一步跨了进来，她赶紧低头干她的活儿去了。       

            “小黑胡”抬眼扫视全屋，收回目光时，把两只大脚撩在了扬佳真的眼跟前。他探著身子，沁著脑袋，两眼喷着急地盯著佳真的手。盯了一小会儿，他嗖地扯走了佳真正在缝裢的破西服。他抬脚蹬著东墙，又从胸前拔下一个穿着黑线的钢针，扯直破口，倒著针嗖嗖地缝给佳真看。他一气缝了一巴掌长，停下后，又把破西服拽给了杨佳真。他大著个嗓门儿跟佳真说，要像他那样倒著针地缝。

            佳真不敢不服从。她很不习惯地缝呀缝。

            “小黑胡”一眨不眨地盯著看。他盯火了，盯出了一脸的气。他开喊了。“Fast!  Fast!  Fast！”（快、快、快）

            曹卓群噗地笑了。“小黑胡”转脖直视。她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吉姆急忙搁下电熨斗，满脸陪笑地走了过来，先推走其弟，又拿来一把椅子，坐在佳真的旁边，扯过那件破西服，一针一针地缝给佳真看。

            佳真的笨拙，给曹卓群带来了欣喜，从这片刻的感受中，她已品出了持久的安全感。她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哼唱著“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 田野上......”她打著拍子地扭到对面墙角的冰箱前，拉开门，从里面拿出一筒自带的可口可乐，噌地撕出了喝口，仰起脖颈，一口一口地享用著。她刚咕咚了不几口儿，“小黑胡”腾地出现了。

            曹卓群来不及把可乐放回冰箱子，只好举著小筒赶紧往自己的地盘上跑。    “小黑胡”怒目追视，但他一言未发。

            吉姆看不过去了。他凑上前去，伸手在其弟面前晃了两晃，“Hi，she's       thirsty。she  has  the  right    and  freedom            to  get  something  to  drink。”（嗨，别这样，她渴了，她有解渴的权力和自由）

            “But  she's   not  thirty  !”（问题是她不渴）“小黑胡”近似吼叫。

            曹卓群害怕了，急得她直求饶。她发誓，上班的时间，她再也不喝什么了。

            权力和自由活像一块泥。有权者可以把它捏成饭碗，也可将其烧成马桶。    到美国来干什么？寻求自由。只可惜，美国的自由，外来者都懂不了多少。他们能弄懂的___老板和夥计永远都是收、付对立的合作者。

            佳真不愿，也不敢抬头直观其阵。她仍是精神专注地在缝著那件死耗子皮色的破西服。

            “小黑胡”向她逼近了。她因紧张过度，一不小心，手中的钢针噌地扎进了左拇指的指肚上。她本能地把暴著血珠的拇指捅进嘴里，使劲地嘬呀嘬，嘬出了一大口血，带有咸味的血。她含著这一大口血不敢吐，不知吐哪儿好。

            “小黑胡”恶狠狠地杀了佳真两眼，跟著就把那件破西服抓走了。他努著两个大眼珠子，翻来复去地找呀找，找什么？找杨佳真的血。

            吉姆站起身来，把佳真领到南墙根的洗手间。他指著一个乌白色的水池子，让佳真吐出嘴里的血，再用凉水冲洗破处。

            佳真红着眼圈地感谢他。他转身走了。佳真的心里砰砰乱跳。

            那件破西服不知是什么人穿过的？那个穿过这件破西服的人会不会有病？肺病，肝病，爱滋病......，佳真猛地关上了哗哗流水的铁龙头，惊恐万状的把脑袋抬了起来。那面让无数个水点儿溅得早已失去了透明度的方镜子里映出了她的脸，模模糊糊的。

            爱滋病这三个字立刻缠住了她的主神经。在她的认知里，爱滋病和梅毒是划在一个等号上的，那是性病，脏病，见不得人的病。它们的传染途径除了精液，就是血液。从患有爱滋病人的破西服上穿来穿去的针，现在又扎进了自己的肉里，出血了，融合了......。天哪，那些留在针尖上的病菌怕已经进入到自己的体内了。

            啊，端庄文静的杨佳真！从小在爹妈和几个姐姐的保护下，连一起玩耍的小男孩儿都没有一个敢玩笑她的。年满二十三岁时认识了万城长，唯一的男友，终生的伴侣。清纯，洁净是她的根本，贞节不二是她的追求。在城长离家的五年间，一个少妇带著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小子，住在一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大杂院里，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处观察著，记录著。她所换回的，自小到大从没招来半句谣言。佳真的父母都是正派人，尽管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家世清白早已闻名乡里。佳真不受谣言所惑除因不是政要名流，再就是她从不给那些好制造谣言，传播谣言之长舌们一丁点儿发挥其特长的机会。城长赴美后，家里若来了男士，冷天，她把客人让进屋，自己赶紧搬个凳子守著屋门坐；热时，她便打开窗户和来者明著聊。

            今天，刚一到美国就染上了爱滋病，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儿子怎么见人？城长怎么混？故土上的亲戚朋友又会怎么评说呢？

            吉姆又来了。他一手拿著贴伤条，一手拿著一个红盖的小白筒。他把贴伤条递给佳真，噌地拔掉了小白桶上的红盖子，并让佳真举起左拇指，不容分说地开喷了。佳真机警地收回了左手，本能地夺过了那个写有Medi__Quik的小白桶转著圈儿地看说明，看来看去，什么也看不懂。

            吉姆笑了。“Don't  worry，I'm      not  going  to             hurt。this  is antiseptic。”（别害怕，我不会害你，这是杀菌消炎药）

            佳真也笑了，笑出了一脸的难为情。佳真谢绝了吉姆的再帮忙，吉姆走后，她自己又往伤处喷了点儿药，然后用贴条包好痛点，即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原位上。    坏了，破西服不见了，她呆愣了。

            曹卓群停下机器，低声说：“甭害怕，吐口自己的血，还不至于被炒鱿鱼了。”她一扭嘴，“吉姆拿去缝去了。”

            “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活儿做，心里刚要发慌，“小黑胡”就送来一件不新不旧的白上衣催她赶紧做。佳真刚要穿线，“小黑胡”忽地转过头来，让佳真把伤指举给他看看。他看清了，看清佳真的左拇指上没有血渍，这才放心地走了。

            这件衣服省事，只是把掉了的三个扣子补齐就行了。佳真在满装著五颜六色的钮扣盒里找出了与原来一模一样的扣子钉好后，又把破了边的几个扣眼儿也给锁好了。

            这一回“小黑胡”可满意了。他扯起前襟边看，边冲他哥喊，说什么，他店里一直就缺个会锁扣眼的。

            曹卓群吃味儿了。“不就是锁个破扣眼儿嘛，这是有手就会干的事。”

            午饭时，吉姆拿来他自己做的那种散发著丁香味的黑面包递给佳真吃。        佳真犯嘀咕了，在这么现实的社会里怎么会有“活雷锋”？若不是他心肠好，就是他要打自己的歪主意。他没老婆？他是个老光棍儿？还是他作风有问题？佳真庆幸，若不是有曹卓群在，即使一天能挣出两辈子的花费，她也会撒腿就跑。

            佳真接过黑面包，挺不好意思地说：“I   came  looking   for   work today     ，so    I  didn't   bring  any  lunch。I'll  do  so   tomorrow。”（因为我今天是来找工的，没料到会留在这里做工，所以没带午饭，明天我会多带一份给你）

            “No   No......”吉姆边摇头边催佳真赶快吃。

            佳真咬了一口。吉姆跟著就问好吃不好吃。

            佳真像是在灾荒年间吃草粑粑一样，很艰难地咽下了那口散发著怪味儿的黑东西，眼角黏著泪地说了一个好字。

            曹卓群插话了。“这中国人就是能蒙人。”

            佳真看了她一眼，“你不也中国人嘛。”

            “不错，我也是中国人。但我是有知识的中国人。有知识的人都懂得‘诚实为上策’。”

            “你连西方的谚语都懂，却不懂什么叫尊重对方。”

            话一出口，佳真的脸腾地红了。她有些自责，怎么了？在异乡，中国人和中国人之间就一定要相争，相斗，相压吗？一直认为属劣根性的糟粕文化决不会在自己的心底驻足。可眼下......，如果是妈妈遇到这人这事，她老人家保证不会像自己这样急待报复。

            妈妈，宽厚豁达，永远的包容，无止境的忍让，伴她走完了属于她的七十年。妈妈用最质朴最虔诚的爱，去净化和完美了她的一生。佳真一边用妈妈的为人来对照自己，一边思忖著怎样和曹卓群把关系缓和下来。

            杨佳真生性倔强，向谁道歉的话她很难出口。尤其是错不在自己时，其选择大都是不争不辩。可今天是怎么了，才认识个中国人，在一起呆了还不到三个小时就唇枪舌剑，这是为什么？是曹卓群在攻击中国人的人性。啊，在异乡，那种同整个民族粘在一起的感受竟是这般的强烈。幸亏曹卓群也是个中国人，否则怕是要开口骂人了。然而，就因为曹卓群是个中国人，佳真的心里这才翻了个儿。

            曹卓群在吃馒头就咸鱼，一口跟著一口，吃得很香。

            “你祖上是哪里人？”佳真在不自觉中开口了。

            “河北沧县。”

            “沧县人也爱吃馒头就咸鱼？”

            “我奶奶是山东人，从小跟她吃惯了。”

            “山东什么地方？”

            “荣成。”

            “我家在威海。”

            “哎妈呀，咱这不是越说越近乎嘛！”曹卓群赶紧拿出另一个馒头，“你吃这个，把黑面包给我。我下过干校，什么都能吃。”

            佳真掉泪了。

            吉姆看傻了。尽管他听不懂她俩的对话，但他强烈地感受到，这两个中国人已找到先天的默契。他一溜小跑儿地给她们拿可乐去了。

            “你早就来这儿了？”佳真问。

            “哪儿呀，还不到一年。你哪？”

            “二十八天。”

            “这就出来找工了？”

            “呆著上火。”

            “没错儿，一个毛病。唉，在北京时，两人上班养活一个孩子，可到了美国全变成我一个人的事了。”

            “你先生......”

            “不肯吃苦，拉不下脸来打工，前些日子才在家附近的一所大学里找到了个代几节中文课的差事。”

            “不错呀，你们过去都是老师？”

            “都在大学里混事，他教历史，我教政治的，穷行当儿。”

            “那你先生这不是对上口了吗？”

            “对上又管个屁用，一月下来才拿回几百块钱，家里的大梁不还得我挑著。”

            佳真的心里不好受。难怪曹对自己的到来会那么反感。她容不下自己是正常的，幸亏她搞缝纫，自己做手针活儿，否则还真不能顶了人家。

            这决不是假慈悲。佳真从没在外面混过，商场上的那一套，你吃了我，我吞了你的游戏规则和竞争手段，她不懂，也不曾体验过半回。她所知道的，只是凭自己的能力混，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如果让她挤走了曹，一天给十份工钱也不能干。因为她太在乎事过之后的感受了。得了钱，换个愧疚回来，那滋味会把她煎成干儿。

            下午班又开始了，佳真忍著伤处的火烧火燎，低头缝了四小时的破烂儿，站起来时，连腰都直不了啦。从小就这样，干起活来决不偷懒。

            曹卓群斜眼看她，“头天来，就给他们这么玩儿命干，留下这种印象，往后可有你累的了。”

            “没办法，老板老拿活儿来。”

            “他拿多少，你就做多少哇？”曹卓群背起布包，“左拇指怎么样了？”

            “行，还扛得住。”

            “扛什么，这是工伤，找他们要钱到医院看看去！”

            “哪好意思，我头天来。”

            “谁管你来几天，反正若是劳动中“光荣地牺牲”了，他们得赔你一百万，一百万美元呐！”

            “你哪儿听来的？”

            “什么叫听来的，这是法律规定的！”

            吉姆凑了过来，“Ms.  Yang，can  I  take  you  home?  where  do    you  live？”（杨女士，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Germantown   。”（德国城）

            “Okay，I      live  close  to  there  。You can  ride  with  me   。”（很好，我也住在那边，你可以搭我的车）

            “No   thanks，I  can  take the  bus。”（谢谢你，我可以乘巴士）

            “Why？I   don't  have  to  go  out of  my  way  to  drop you  off。”（何必呢，我又不特意为你开）

            曹卓群耳语，“甭客气，他愿送你是好事。”她走出店门又回过头来，“头天出来，你知道坐哪路车？我告你说，若是坐错了车，弄错了方向，登报都找不着你。”

            “你住在哪呀？”佳真追著问。

            “和你大调角儿。”曹卓群扭头过马路了。

            佳真回过头来，“小黑胡”已把店门锁上了。恰在这时，吉姆把一辆蓝色的伏特车停在了她眼前。吉姆赶紧下车，又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让佳真上去。

            佳真摸著胆子迈了进去。刚坐下，吉姆就砰地一声把车门给她关上了。不一会儿，另一扇车门也砰地关上了。这砰砰两声腾地就把佳真的神经给撞紧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半点不知，面吗，才看了不到十眼，这就孤男寡女地关在了一个车厢里，一个宽四尺长五尺的大蓝盒子里，这不是找著出事吗？

            吉姆坐正了身子，扭脸对佳真说：“Please  wear         your  seat  belt Otherwise, If          the  cop  catches  you,  you'll  be  fined  $25。”（请系上安全带，不系，若被警察抓到，要罚款二十五元）

            佳真不听。她在心里说，你把我逼进车里还不算，还让我自己给自己来个大威力的捆绑式。你老小子安的什么心？你要干什么？告你说，你若敢打我的坏主意，我推开车门就往外头跳，即便把自己摔残废了，也要保住我杨佳真的完整与清白。

            吉姆摇头。

            爱摇什么，你就摇什么，一旦遭抓，那二十五块钱我掏了。佳真一语不发的把自己的身子使劲地往车门那边贴。贴紧了，又伸出右手抓牢门把儿，在与老土同行中，已做好了御敌的相应准备。

            吉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方向盘握得紧紧的。

            蓝色的伏特嗖地上了马路的右线。它穿过木桥，进入丛林时，天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天黑林深加剧了佳真的恐慌感。她挤扁了鼻子地往外看，昏暗中，白天所留下的记号___大石头人，红得发透的大枫树，蓝铁门什么的都不见了。佳真对吉姆说，这不是她白天走的路。吉姆说，那条路红灯太多，车老停停开开特费油。吉姆说走高速公路虽绕远，但既省油，又不磨闸皮。佳真半信半疑，在半信半疑中净剩下个心慌心跳了。这样不行，如果尽著跳，尚未到家，那血红的一块怕是已蹦到土耳其人的车座子下面了。佳真笑话自己，四十的人了，连这点儿阵势都应付不了，岂不太“面茶”一碗，一碗“面茶”了。就自己这模样，这举动，旁边那个老土大概已经见笑不少。不能，中国妇女可没有笑儿让你们老土给见了，给看走了，给记住了。不行，怎么著我也得调整过来。怎么个调整法？有了，和他胡侃海聊吧。好，这个办法好，他万一心存不轨，我跟他这么一胡侃，岂不就把他的思维给打乱了。

            啊，女人，在与陌生男子相遇相处时，即使用尽了全部智慧，也就想到自己可别让对方给欺负了，别让对方小看了，至于要连车带人一起劫走对方的神经，压根儿就没长。这就是女人的弱。

            佳真开始抖激灵儿了。她先问吉姆去过中国没有。吉姆说正想找时间去一趟。好嘛，这样的回答她可有的侃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吉姆中国可好了，中国有长城，有故宫，有四大高原，四大平原，四大山脉和四大盆地。中国还有黄果树大瀑布，云岗石窟等名胜古迹。她又把诞生在齐鲁大地上的文圣人，武圣人，诸葛孔明和亚圣等先贤的创世创史之功勋和功德也都给吉姆讲了一遍。想牛的事都牛个差不离儿了，这才猛然发现自己说的全是中国话。她笑出了声。吉姆也实在憋不住了。佳真笑得俩眼直出泪。吉姆笑得直咳嗽。

            佳真佩服吉姆的雅量，近十五分钟的车程，他就插了一句话，让佳真把准确的住址告诉他。按规矩，他得把她送到家门口，看着佳真扭开门锁，进屋了，他才能离开。

            要准确地址，姥姥！自家的准确地址怎么能逮谁给谁呢！佳真不笑了。她伸手一指，“You         can  drop  me  off  at  exit 13。”（你就把我送到13号出口就行了）

            吉姆也不笑了。他随之还了一个OK，就照章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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