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散文三题
鲁佳萍
如何报得三春晖
自从防“非典”指挥部设到我们卫生局里,我就开始忙得像风车一样无法停下来。三个多月过去了,紧张的气氛总算告一段落。忽然想起从四月份以来,我好像一直没给母亲打过电话,倒是母亲托哥哥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母亲是从哥哥的转告中得知我平安的。
母亲生活在两百多里外的另一座小城里,那是我生活了16年的故乡。母亲住在哥哥家的一楼,却是一个单独的小院落。电话在二楼哥嫂的卧室里,母亲不愿爬上楼去随便进出儿媳的卧室,所以她尽管忍受著思念的煎熬,却几乎没给我直接打过电话。
嫂子听出我的声音,很热情地叫母亲上楼。隔著几百里的空间距离,我听到母亲上楼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里竟有些激动。
“平儿,你终于来电话了!”话筒里,母亲唤著我的乳名喘息未定。
母亲用了“终于”两个字,我有些内疚。
“妈,您还好吗?”我感觉嗓子有点发涩。
“好。就是愁你们娘儿俩呀!这天热得这么古怪,你又是特别怕热的,往年大热天我在那边帮你烧饭,你下班回来热得饭都吃不下,今年我不在,真不知你和娃子是怎样过这个热天的……”母亲哽咽著,有啜泣的声音传过来。这断肠的母爱瞬间击中了我那根已经有些僵硬的神经。我忽然为自己如此奢侈地享受母亲的牵挂而汗颜。最热的日子里,我上班有空调,回家也开著空调,冷饮、水果、点心始终满足著我嘴馋的女儿。而我,还有什么理由,让我年过七旬的老母亲,在三伏天里烧著煤炉(母亲坚持不肯烧液化气,嫌贵),摇著蒲扇(母亲有风湿痛不能吹电扇),受著酷暑的煎熬,来为衣食不愁的我揪心?
过去父亲曾多次对我说,母亲一生很坚强,就是在父亲被那个狂热的年代揪出去下放劳动改造期间,母亲一人拉扯几个孩子(那时还没有我),还得和那些汉子们干同样重的活,也没吭过一声,也没掉过泪。可自从我长大离开家到外地上学后,母亲开始变得脆弱。我理解母亲。她眼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飞走,又欣喜又忧愁。俗话说“肷儿肷女是娘的断肠儿”,母亲就一心盼我这个“断肠儿”毕业后能回到那个小城,回到她身边。可是事与愿违,从此,母亲对我的思念就成了长长的河流,时常冲垮她理智的堤坝。
我在异乡工作后,母亲就盼著我早日有个家。她期盼有个心眼好的女婿来替她疼她的女儿。当我真的把一个憨实的书呆子女婿带到母亲面前时,母亲惊喜之余却有些失落,她还不能适应自己的女儿同时属于别人。一年后,我们回家和父母商量婚嫁问题时,母亲忽然伤心地流起泪来。父亲取笑母亲说:“你看你,天天盼女儿有个归宿。如今真要嫁了,你又舍不得!”倒是平日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未婚夫一下子读懂了母亲的心思。他过去扶住母亲的胳膊说:“您别难过,我们成家了,就接您到那边跟我们一起住,帮我们料理家务,您也少了挂念,我们也好安心工作。”一句话解开了母亲的心结。从此,母亲每年总要在我的小家里住上三两个月。母亲说,只有住在我家里没有客居的感觉。
母亲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向不主张她给我的女儿买零食,可她就是做不到。有一次女儿因吃得太杂肚子疼,我急了,把母亲批评了一顿,母亲带著几分歉疚和委屈解释道:“每个月的生活费你们就给我几百,龙儿还隔三差五地悄悄给我零用钱,动则三十五十块,他说你太节约,担心我钱不够用,特意交待我不告诉你的。你说女婿给的钱我不为孙女用为谁用?没想到现在好心办成了坏事!”原来如此,母亲变著花样为女儿买这买那,只是为了把女婿给的钱花出去。难怪女儿和母亲常常说我比丈夫小气。
这种让母亲开心快乐的日子并不长久。女儿六岁的时候,一场浊浪滔天的风暴打翻了我温馨的小家,我不得不面对一个单身母亲必须面对的一切。
那段最黑暗的日子,母亲一直默默关心著我,帮助我支撑这个突然倾斜的家。我和母亲都心照不宣地从不在对方面前伤心落泪。可是,有很多个夜晚,我在黑暗里看到母亲房间的灯亮到天明。半夜里,母亲常常轻轻推开我的房门,走到我床边,我在黑暗里马上闭上眼一动不动,还故意发出很响的呼吸声。母亲见我“安睡”著,就又悄悄退回去,我听到母亲沉重的叹息。
自从丈夫远行,母亲常常为一些很细小的事触景生情地暗自伤心。那天上午十点多,我中途回家取一份材料,走到三楼时(我家住四楼),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楼梯上,正在垂泪,身边还放著一桶水。我惊异地叫她,母亲赶紧撩起前襟揩眼睛,一边站起来拎那只水桶,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这眼睛又上火了,不太舒服。刚才 不知怎么就停水了,我担心你们娘俩回来没饭吃,就拿水桶出去找水。还好,在街口那边的医院里总算找到了一个有水的水管,做午饭不用愁了。”说完还裂了裂嘴挤出一丝笑容。那比哭还难受的笑让我的心一阵颤栗。看看那桶水,再看看楼道上一路泼洒的水渍,我不敢想象,年逾古稀、腿有风湿的老母亲,在这人地两生的城市街头,是如何拎著一只水桶、揣著一颗凄惶的心,找过两个街口,最终找到了一桶水!又如何摇摇晃晃地拎著这桶水穿过车流、人流,竭力想一口气提上楼来,却颤巍巍地洒了一路。这种意外情况,让母亲联想到我和女儿平日的艰难,终于抑制不住伤心而老泪纵横。
母亲内心的悲苦猛烈撕扯著我无数次结痂又无数次裂开的伤口。母亲啊,女儿不孝。是女儿的苦难让白发苍苍的您受伤!
我顾不上搀母亲一把,提过水桶抢在母亲前面上楼去,我不能让母亲看到我的泪眼!
吃饭的时候,我告诉母亲,以后遇上停水、停电就别操心做饭,咱上饭馆去吃。母亲不同意,她说家里守著一个人,还上外边去吃?
母亲的时常伤心让我内疚。母亲把我养大,供我读书,又一直为我一个女孩子家在外奔波而牵肠挂肚。如今我本该是她老人家精神与物质最丰厚的供养者,可是偏偏我不能。我不仅不能尽到反哺的孝道,反而令母亲在古稀之年为我承受身心的痛楚!想来想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母亲离开我,避开这个令人伤感的环境,让她回老家陪伴孤独的父亲过她该过的日子。
送母亲上车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一件事就是:天太热或停水停电时别心疼钱,就带孩子去餐馆炒菜吃,不能把身体拖垮了!听到这话,不由想起上次停水时母亲反对上餐馆的话,我的眼泪又出来了。
如今,眼看母亲来日无多的生命一天天枯瘦下去,我不知道该怎样能让她快慰一些。尽管灾难发生不是我的错,可母亲的确是因我的痛而痛,因我的苦而苦,那么,我是伤母亲最深的人了!
但愿君心伶我心
眼见他的归期将至,心却开始一点点往下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愈解愈乱。五年啊,一千八百多个日出日落,六十轮回的月圆月缺,曾如山一样横亘在两人之间,让人感到一种难以逾越的绝望。靠著一种怎样力量,在无望的痛苦与艰辛里日复一日地铲平了这座山?那些凄风苦雨里疲惫心酸的奔走;那些月黑风高夜为门外的响动如惊鸟般彻夜的谛听;那些提心吊胆守在孩子病床边的煎熬;那些严寒酷暑中停水停电的无助,那些苦涩日子里神形憔瘁的期待……
无数个深夜看到小小的女儿在梦中哭著呼唤父亲,我握笔的手与伤痛的心一并颤抖。尽管我安抚女儿的手不乏温情,却无论如何驱不走她心头的渴盼,她早已融入血液里的思念。电视里的一档节目讲述一位单身母亲公开为孩子征“周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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