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帧：九斤姐的悲喜情调

前文提要：第叁帧图像说，吴桂圆的命运符咒就是黄道红误入她孪生姐妹的生命图谱。也是冥冥中註定孪生姐妹阴差阳错，她没有丝毫心理设防，又见到自己的生命符咒猛然降临：孙卫红撤出母亲骨灰之夜大雨滂沱。      孙卫红压著姐的身体「桂圆桂圆」叫不住…吴桂圆胡里胡塗的爱被强姦，因而种下孽种，因此才有她远离耻辱地和人的结局，成了人蛇走上偷渡路。她的生命符咒似乎也告一段落了。然而，与吴桂圆甘苦共处莆里小学的黄九斤(九斤姐) ，又面临了个人的生命图谱……
     第四帧图像出场人物：
     九斤姐——莆里小学校役
     米家珍——钱百山养女，後来以黄九斤契女身份结伴做人蛇偷渡
     古娥真——此时是莆里小学重建主人
     古九龄——雷公号舵手，九斤姐丈夫，後下落不明
     陈日操——白沙湾医院院长
     
                 (0)
     今年是莆里小学旧校最後一个暑假。现在，老校舍迎来一辆铁甲型机械车，专司犁庭扫穴式剷除老泥砖院墙，到今日地基已犁平等待填土和大兴土木。吴桂圆已暂时迁居到九斤姐和米家珍乾母女家，连吴桂圆和古娥真也被请去住。
却说这日，莆里小学又放暑假了。吴桂圆做领队，引领莆里小学一众学童和九斤姐古娥真等，浩浩荡荡驾临白沙湾码头，坐上乡镇渔业社旗下的电机船雷公号遊葫芦岛。葫芦岛是新开放的观光岛，有著名的妈祖庙和古海洞之类观光景点。码头本来就是热闹地方，今日来了这群学童，愈变得熙熙攘攘，热闹程度令见者心热。但人家看的不止少涉足码头的学童，引人家注目的肯定不止少抛头露面的九斤姐和吴桂圆老师。白沙湾人知道吴桂圆和九斤姐，但古娥真归乡新闻仍未广告白沙湾，知者不众。白沙湾一带的乡人，知道九斤姐和关心她，是她由遥远的井岗山嫁来梅岭，而且由钱百山做媒公，就是个传奇故事。而她丈夫古九龄婚後不久就踏上不归路，至今消息杳然；尤其那些独守香闺的孤儿寡妇们，大家都是孤苦零仃一族，可说同病相怜。
     且说这群师生队伍遊罢葫芦岛归来，大群学童走进九斤姐的华宅。感受最深的还是古娥真。像九斤姐这类人蛇之家寡女人的丈夫和姐妹，她在纽约唐人街〔圣恩堂〕接触过，他们有人是主内兄弟姐妹，个个有传奇故事。因此，九斤姐说晚上在家里招待学童们吃饭，古娥真听了感慨万千。
     「九斤姐，妳家难得热闹吧。」古娥真开门见山问。
     九斤姐垂下脸颊，没有回答。其实她并不了解九斤姐。
     「莆里新小学诞生後，我可能回纽约处理一些事。姐，可以说说妳老公吗？」古娥真又问。
     「当然。大妹，让我从哪里说呢？…我慢慢会告诉大妹。」九斤姐说。
     「乾娘，我要妳去美国找我乾爸。阿姨，带我和乾娘去美国。」一直听她俩说话的米家珍走过来，跪伏九斤姐膝盖上，仰望著九斤姐和古娥真。
     「傻妹子，妳以为古阿姨是神仙吗？」古娥真笑咪咪的望著米家珍。
     仨人相视而笑。然而这个相视而笑，已经把九斤姐整个心魂带回过去了。
(1)
九斤姐仍未嫁到白沙湾之前，他老公古九龄在圣安镇也算是个人物，是乡镇营运业孙卫红执长的渔业社雷公号电机船上的舵手。九斤姐也是因缘际遇，跟古九龄缔结良缘。也是那时，钱百山好人做到底，以古九龄是电机捕鱼船舵手名份，让他贷款承建一幢豪宅。豪宅就在钱钱百山的〔国际旅遊社〕走过来，隔一街的距离。改革开放後建築的洋式豪宅，多数是钢筋水泥房，但九斤姐家这幢豪宅，仍然用传统的砖瓦建築，祇在外墙和内里装潢上下点巧思，外墙另塗一层粉红色泥漆，屋子沿大门两边，砌了一溜花草地，拱起一幅洋派气氛。豪宅还有个重要点缀，就是做了对泥雕式守门神，门眉上砌了永久性的红底黑字门匾〔望海之家〕，两边砌上浮字对联——和顺进门添百福，平安两字值千金。
但是九斤姐夫妇入住豪宅不久，就发生了古九龄失踪事件，在白沙湾喧腾一时。谁都知道白沙湾时有地下式人蛇偷渡事件，祇是古九龄身份航手，且娶得来自井岗山美妹，人家怎想也不会想他做人蛇偷渡。再说，古九龄都快四十靠边的人了，才结束老光棍身份，拥娇妻住进豪宅，为何做人蛇偷渡？但古九龄真的偷渡，又一直没有佳音报回来，他的失踪早就成为圣安镇无数偷渡悬案之一。人蛇偷渡不断发生，新的旧的传说下来，现在谁也不会说梅岭外或梅岭里谁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地下活动。自然喽，九斤姐想当年的心境，悲喜情调也惟有自家深深体会，怎想也不再当年了。但当年九斤姐只身南下梅岭白沙湾，後来跟古九龄缔结连理，或古九龄失踪後，钱百山带来个半中半西的孤女米家珍，她和米家珍认作乾母女等等，都是她刻骨铭心一页。
     却说市场经济开始如春风化雨，古九龄被人戏称「伟大舵手九龄」。自然叫「伟大舵手」的人，都是上年纪的白沙湾人，敬意不是想起毛主席那样仙。现在的後生一代，除了在教科书知道毛主席，会唱〔大海航行靠航手〕的可谓凤毛麟角；就算某叔台爱称古九龄「伟大舵手」，他也不一定记得这首老歌，说明时代不同了。市场经济把人心活泼了，叔台们难忘公社化时代一穷二白的日子怎样，甚麽忆苦思甜呀都是梦里景致，连葫芦岛〔妈祖庙〕大仙姐媚孃也未必开你灵窍报福音，人心不足蛇吞象是异想天开的故事。可是，古九龄航手是娶了井岗山下来的九斤姐做老婆，则是白沙湾不大不小的传奇。这个传奇故事，却从孙卫红同他老婆吴桂花某夜敦伦之後一段枕头话开始——
孙卫红同他老婆恩爱後说起钱百山。孙卫红听老婆大人关心钱百山孤家寡人，他开玩笑说：可惜钱百山除了那副国字脸好看，不知他身体那点有看相，看来看去也许祇有未见光的童子功。他老婆吴桂花自然知道童子功是甚麽，因此说：看你个贼心，多看我孪生妹几眼，我就睡钱百山的童子功，给你戴大绿帽！老婆，我说钱百山一定练功练到缩阳，不然老傢伙无理由相不上梅岭姐。孙卫红手掌罩住老婆的山寨说。一宿欢悦达旦。翌日，孙卫红照例驾驶他的丰田牌麵包车出公司。来到〔百山茶叶贸易莊〕，他见到人头躜动，才醒起自己同老婆吴桂花恩爱睡过头。贸易莊今日招工面试员工，他是当然「主考官」。
他跨进茶莊门市部，就看到过百人的盲流待业姑娘排了长长一条龙。等候甄选的姑娘过百人，都希望应徵到圣安国际旅遊社旅遊船上当「服务员」。此时，他见到钱百山由地下办公室机关门出来，俩人打个照面招呼。也是这时候，迎面人龙队伍闪出个姑娘，双手接过茶莊老店员肩上掉下的茶叶箱。接著姑娘闪身而过如阵风捲起，脚步稳健踏进了仓房。这个姑娘由仓房出来排进队伍，脸颊粉红茁茁，充满喜气。老谋深算如钱百山有「阴阳眼」，又修练过金钟罩「童子功」，一眼就看上这个姑娘出身武林世家，有功夫底子，心下暗暗称奇：这姑娘如少林子弟兵，敢情练过铁布衫，鹤立鸡群啊！…当下向孙卫红打听：老弟，那姑娘仔是谁家亲戚？孙卫红摆摆手，说：老哥请原谅，我差点忘记渔业社招服务员。好！请姑娘仔进我办公室，我有话跟她讲，钱百山说。我在茶叶莊写字间等候老哥，孙卫红恭敬道。就这样，这个姑娘跟随钱百山的瘸步，走进那间「闲人免进」的密室面试。这回面试改写了她的命运。
     —姑娘请坐，进来之後，看他嘴角的绉纹旋起一圈笑影。
—谢谢先生。(那时还未知他姓钱叫百山先生呢…)
—叫我百山叔，姑娘莫拘礼。钱百山又用手指示长檯对开的同色椅子，请她坐。
—姑娘是梅岭人吗？还未回答，钱百山又问。
—我是江西，家离井岗山一百里。她告诉钱百山，那敢坐，仍然肃立。
—哦！井岗山来的革命後代，有意思有意思！难怪姑娘不会说我福建梅岭
话。但听钱先生说。
—我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她告诉钱百山。
—福建人不一定全说福建官话，我梅岭人都说家乡话，钱百山又笑。
—钱先生，梅岭话与福建官话是甚麽话？她好生好奇。
—梅岭话是中原话一种，属老客族话，跟闽南话分别大。姑娘怎称呼呢？钱百山笑眯眯。
—黄九斤。她报告时知道钱百山会笑，也忍不住笑。
—有意思有意思！九斤九斤，妳妈生妳时九斤重，好名字，有纪念性。钱先生又来个「九斤九斤」的，令她脸蛋子发热，也打心眼透出高兴。
—就妳一个人南下福建？钱百山问。
—父亲是老红军後代，下岗呶，咱南下四处打工不容易，她答。
—一身好身手，跟老红军学的少林功夫？钱百山问。
—跟我姥爷学的，她笑了。
—有意思，都是革命後代，好花结好果。
她也笑，但心里忐忑跳。
—九斤姑娘，要妳幹重活愿意吗？钱百山问。
—服务员幹重活吗？…我轻重活都愿意幹。她说了头一句，马上补充说。
—这种重活不是普通活，要妳出海，钱百山笑道。
—甚麽出海…她不明白，问。
—出海打鱼呀！而且妳吃住都在海上船上，都愿意？钱百山笑。
—哦！愿意。她大声答。
—好！公司暂时给妳月薪五百五十元，幹得出色还会陆续加钱。明天姑娘来这里报到，船上舵手来领妳出海。钱百山笑眯眯说完这些话。
听钱百山的话，她真不知激动来自哪里？…

当时黄九斤姑娘真还不知这个钱百山何方神圣，激动得心跳耳热之时，刹时就在钱百山面前行了个军礼，她对钱百山的面试过场也走上了台阶。由红色井岗山南下的黄九斤，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身子骨同姥爷传授的铁布衫无意间入了钱百山的法眼。这天她随孙卫红直奔码头，登上雷公号做了船上渔人助手。而钱百山先生偶遇他自以为是的少林门徒黄九斤——一个井岗山妹子南下的命运，因此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个「缘字」了决了。(1)

九斤姐的悲喜情調自然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