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是那火旁的女孩

19881993

魏奇志

 

 

 再生船
 
天要下雪了
 Mars
 夏天来了
 永远的旋律
 
我们站着歌唱
 

 
核儿
 
沙暴
 
苦相
 
在大雾到来之前
 
褐色的拖地长裙
 
每一个日子
 
承诺
 
醉的恐惧
 
惧怕
 
我的心中突发奇想
 

 
览阅自身的长廊
 
自语
 
迎接两个春日来临
 
当我美丽时,我会对你说
 
女孩与镜子(一)
 
女孩与镜子()
 过了一个炎热的夏天
 相思树
 写信
 生日
 送给自己的礼物
 四季
 这是怎样的感觉
 微动
 自励
 反省
 有一天我宣布
 真灵
 
 回形针
 三毛自杀
 歌者
 置身于此中
 空寂
 哥哥走到很远很远
 橱窗里的河鳗
 只发生一次
 快乐意义(一)
 曾经是树的森林
 不均衡
 告别的信
 
我便是那火边的女孩

 

 

 

 

再生船

 

让风和煦地吹来

月亮的寒光

被太阳的温柔掩去

脚步带着节奏

满天都是鸽子

没有绳套,不用响笛

自由与风起舞

大树也不禁伸出饱经沧桑的手

鼓掌

它们仰天而笑

此时的天空正是大海,此时的大海有音乐回升

再生船鼓满白帆

启程

  

                     198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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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要下雪了

 

天要下雪了

小鸟们仓惶飞走

飞到能避开雪颜色的天空

趁寒冷未降时找到温暖

但天一定要下雪

这是古人说的

古人把今天叫做大雪

我等待纷扬的雪花飞落

我等急了

我还在等

 

                     1988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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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

 

Mars

你是天上的星

神明予你

乌黑的眸

我仍记得

 

Mars

你是宽广河面上

轻漾的小舟

最早自源头来

最晚向源头去

似不惜丢弃那夜

也恋着黎明晶露

让我们深深的浓血

徒祭你烁烁铜鼎

是谁敲响那鼎

清越不去

划破沉寂浑噩的夜空

也未望见东方晨色

是谁?

Mars

 

                     1989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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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来了

 

夏天

来了

即使我们不喜欢

 

在夏天我丢了最喜爱的裙子

绿飘带在我的身上

如绿洲缠绕我喜欢跳跃

 

绿色随夏季风跳跃

可是它已经丢了

 

我的爱人每到夏季就心乱如麻

他需要同行者

夏天的道路总是空旷无人

 

有一个朋友在夏天

从岸的一边游到岸的另一边

此后他再也没回来

夏是很宽的海

而真正的大海我还没有见过

 

夏天来了

我在夏天里孕育

站在阳台

感觉那很细的一丝风

 

           1990年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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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旋律

 

纵然是天空无垠

大地无垠

道路

也永无尽头

足音

会不变节奏

一声声地敲着理想之门

那门放射出夺目的光

照亮许多眼睛

眼睛噙着泪水

小溪就像大海

永生永世不停地流淌

每一心动都铿锵地打在生命的鼓面上

音乐的悲壮

唯勇士所能听到

他们一批批更换往复

随星球和时间

行走

在荒漠上生出绿洲

或绿洲变成荒漠

都无法改变

没有刻意存留

他们的骨骼依旧健在

就像骷髅也能诉说

久以前发生的故事

墓石般地驻立在后人面前

人类已无需在自己的史册上

翻阅

无助的时候,静静地倾听

必会从胸中听到

那绝秀的声音

 

           1988年1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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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着歌唱

 

我们一起唱歌的时候

我们是一大群人

一大群人站着歌唱

 

从两个隔离墩间躅过去的身子

不能再转过来吗?

我听见我的呐喊了

从昨日到今天的每一片寂静

都铭刻它的喘息

 

街灯昏黄

如一张久经抚摸的纸牌

我的命运写得很清楚

你嘴角的冷笑对我来说并不可怖

 

幽幽的影子都飘然而去

留下比影子更浓重的杂念

它们黯淡、僵硬、紧逼我的信念

 

但我不能动摇

 

就像我不能抛弃我的姑娘

病魇在她的脸上狞笑

我又听到我的呐喊了

对她说

夜籁纷杂

让我们一起歌唱吧

 

但我的姑娘病了,真的病了

 

生活

你剥夺我的意志

剥夺我的田土

剥夺我爱人的生命

但是我们的歌声

它是我的

 

当我们老了

一起唱歌的时候

我们是一大群人

我们曾经站着歌唱

 

           1989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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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管他要债的时候

不是为我要

是为我同事

他丢了我同事的表哥的单位的

一辆自行车

他一共丢了四辆

在那二个月先后丢的

就因为他没说声对不起对谁也没说

我生气了

我带着我的同事

一次次去要他赔

这不是为了车而是作

为一个朋友的信义

还有我对同事、同事对表哥、表哥对单位

之流等等大家都会

懂可他不会,他顾

不过来

在我管他要车的时候

他已经被捕了

我对同事说

我赔给你

我同事说不用赔了

 

           1989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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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儿

 

水蜜桃的核儿琢出精美的念珠

念珠的核儿――

 

太阳循环在天宇的巨轮上

宇宙的核儿――

 

China的手纹细密

命运的核儿――

 

身体内孕育着另一个生命

我的孩子,你的核又是什么?

 

           1991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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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暴

 

我走在风沙蹂躏的都市怀中

听不到早已听厌的心动

车的喧噪和人的叫喊被风之哭号所代

都市这个老妇人今天蓬头垢面

眯起眼睛,见她十二分忧伤

 

一粒尘土被狂风吹起

飞到极高极高的地方

一粒尘土不能成为尘土

混沌、弥漫的黄色拥有一切

 

去机场的路就在前方

但飞机还能起飞吗?

望着她痛心的哭叫

我疑惑是否应该在此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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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相

 

在别了几十天之后

我遇见我的老教授

我告诉教授这几十天好长呀

我走过有生以来最远的路

我的教授吃惊地叫道

“你现在怎么满脸苦相,把头发梳高一点吧

露出额角,还应该化化妆,你还年轻

不要紧锁眉头,你能走的路还很长。

老教授满头白发,有带卷的波浪

在阳光下,我看到一朵有力的白菊花

教授的菊花许多年都还会开放

老教授说多少次是这白发救了她

我说也许是面脸苦相救了我

听完我们的对话

冬天的寒风呼地一下

推开了窗子

 

           1989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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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雾到来之前

 

在大雾到来之前

让我再看看你

我是从远方来的

那是多么遥远的地方呀

我的鞋走穿了许多双

上面粘着的各种泥土

黄的来自高原

黑的来自平川

只有我的心还是洁净、明亮

如悬在正空的太阳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看你寂寞苦熬的许多岁月

看你的额角、你的脊梁

看大雾前你怎样屹立在我身旁

更让我感到大雾就在身后

我只能看你一眼,你就会被大雾吞去

我就会被大雾吞去

万物会被大雾吞去

 

在大雾到来之前

大雾已经来了

 

           1989年1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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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色的拖地长裙

 

褐色的拖地长裙

如你的发

在我孤寂旋转当中

留下追思的一瞥

那是你外婆的长裙

 

水漏一样的日子

在裙裾里颀长的狐步滑过

你那世家的典雅

既不收获也不失落

 

新月初上

俯看城和山的变化

我俯看你

视不见本应属于你的颜色

 

一条褐色的拖地长裙

质地的优越终不能抵挡尘埃的侵入

飘起一股淡淡的气息

 

当然,你的外婆早已过世

在她豆蔻年华

也曾着过这多绉的拖地长裙

那时她的芳容正如我此时所见

 

我的手不敢向裙内抚摸

回避失去活力的优美

           1990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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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日子

 

不知你是否想过

每一个日子

现在已不像过去那样刻下回忆的印痕

有的时候就守着时钟,合着脉搏

看人们面颊上得表情,一成不变或是更遭

 

每个日子缓缓流逝,天空已显露不出太多的晴朗

城市狭小

被蠕动的人流

高楼、如水的飞车

挤压成那片灰色的僵体

 

每一个日子是纸折的小燕,飞去自我的心愿

落地便无意拾捡

 

宽阔马路两旁的梧桐树

每一个日子无丝毫改变

叶子上飞尘落去,又换上了新的……

 

每一个日子都恪守诺言

青春无悔在每个再生的夜晚

就这样一直等待

就这样像衔着枝叶的小鸟

匆匆忙忙,搭筑安身的巢

暖暖的初夏的微风从那边吹过来

吹绿又一片麦田和那泛着涟漪的小河

 

我就站在河边

向远处的云朵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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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诺

 

即使

是一种空洞的表白

在我们空洞的心中留下回味

只要还能沉淀下来

就让它沉淀下来吧

 

我们曾做过这样一个游戏

对一位不漂亮的姑娘说

我们爱你,我们都爱你

 

我们也曾放牧过寂寥

寻着心灵的触角去遥远的地方

那儿也许不是雪莲花和棱鱼的所在

 

我们困惑的目光有时更加困惑

有时沉着,有时年迈

 

让经历和未曾经历的感觉重现

让我们爱与不爱的事物一齐来到

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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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的恐惧

 

我的疑惑

像旋转的流水线一刻不停

又一个瓶子变成装满美酒的绅士

无区别的瓶子和酒的芳醇

现在对我早已失去了诱惑

 

认出你的一刹那,我感到时光倒流

二十芳龄的梦想,清晰、彻底

过去那梳长辫的小姑娘,现在在哪儿?

你和我生活在两个天地没有一丝联系

逝去的岁月,一杯美酒溶在其中

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走过大厅见你在那儿侃侃而谈

挥动的手臂带起一股我能体味的气息

脚步飘然向你踅去

压低声音问一句

“对不起,先生,问询处在哪儿?”

你的耳朵有片刻迟疑,神态告诉我

你仍停留在许多年前

那个夜晚,你说你要娶我为妻

 

逝去的岁月,一杯美酒溶在其中

留下的竟是对醉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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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  怕

 

外面下着大雨。

在冬天的房屋,

我全然不知。

 

想像你此刻正守着温暖还是孤独,

这时的我感到思念太久,

有些困乏。

 

假如能换一种方式生活,

不是天天在真实与虚幻中度过,

不要时时涌上心头那不祥的预兆,

我是否能走向你,

同你一起去而不是独自等待?

 

对许多人来讲,

家庭只是个符号,

就像外面的雾,

不能说明明天一定有雪.

 

冬天来了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我不能感觉

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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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中突发奇想

 

我的心中突发奇想

想象我有力量改变留在心间的遗憾

如果每一个十字路口我向认定的方向走

终点似乎还是此时我所站的地方

 

我的心中突发奇想

想象着各种可能的死亡

没有恐惧、没有孤独

也不给爱人留下心的创伤

 

我的心中突发奇想

想象因得到和失去而沉重的

心灵有能自由飞翔

让幻灭不再控制情感的奔流

也让绝望的思念彻底绝望

 

我的心中突发奇想

奇想带我进入另一个地方

那里我见到了我所有的故友

唯一未见昔日我的红装

 

我的心中突发奇想——

太阳已在上苍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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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

 

今天,特殊的日子

不安的灯和目光

电话的噪音四起

你的声音遥远,又有几分胆怯

你胆怯?

 

人走进那间房里

又走了出来,徘徊在门外的,往门里怯望的

我等之辈引得老师大喝:

这是考场!

 

有顽童放飞一个纸糊的风筝

一头栽下

冻红了小手和鼻子

人迹稀疏见一背影呼地闪进那扇门

“尾巴太轻了,尾巴再加长一截就好了。”

 

紧加着怀中所剩一丝热气

又走进那间冰冷的屋里

风筝在窗外飘得很高

风吹得更猛

将橡皮、铅笔掏出

放此一边的是我的平淡

你已将恐惧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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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阅自身的长廊

 

览阅我歌咏灵魂之歌的长廊

是起点还是终结

岁月与经历重叠往复

让我不能断定

真的是走完了一轮,还是止步不前

 

天低沉

不知是因为夜深还是太阳即使在

白昼也仍然暗淡

我融入碌碌人流

移动步子,早已经身不由己

 

回想早年的梦想

身轻如燕,滚戏在绿荫荫的草地

而今用心良苦也不能阻挡眼角边虽不明显

但日益蓬勃而生的纹路

青春是否存在

当我们无所触动之时

有一只手轻轻抚弄那琴

让歌儿自自然然回荡在你周围

我的音乐有谁能够听到?

 

我苦苦寻觅

倾听,甚至在梦里也呼唤你的名字

当我真正找到你的时候

痛苦已不是眼中晶莹踢透的泪滴

而是心底一阵比一阵更强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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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语

 

你并不是村边远处近处都能望见的那棵树

也不是站在树下老侯着他娘回家的羊倌毛娃

尽管口哨一吹羊儿就会聚拢

拥着,叫着急急地往圈里跑

就闻见那里有干奶子草的香气

现在六月刚过苇子花开得成山成片

这些你都没看见

 

我每天都坐在窑前纺线线

准备用最好的羊绒染成你喜欢的藏蓝

你知道我是外乡人和你一样在这里无亲无故

所以我的窑顶少有浓浓的炊烟

 

不知你在哪儿每天守着思念

圆圆的梦总让我朝不想起夜不能眠

打开春大雪截住了邮路

就再没望见身着绿衣的汉子

带来我的希望也带走我眼里的哀怨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天有一天

你说过就快回转了,是的快了

可每天都没听到咚咚的脚步惊飞了院子里的鸡公

也许等月亮圆了或又

缺了,这也不远了

 

我不知是第几回这样地对你叨叨

想你也听烦了,厌了

 

1989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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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两个春日来临

  

姑娘

我不能舍弃那块土地

那是祖先留给我的

那里埋着他们的骨灰和渴望

黑色的土壤能长出金黄的谷穗

他们把它留给我

我必须去耕耘让干涸的水槽湿润

让小花的生命重新孕成

我必须去

在春天里

用他们的汗水和眼泪换回生机

 

但是姑娘

另一片沃土,你的青春

我也不能将它荒芜

 

我只有高昂着头

迎接两个春日来临

 

1988年1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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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美丽时,我会对你说

 

我只需望你一眼

便知道什么是犹豫不决

匆匆掠过的目光像一层薄纱

但我并不是总能看见你

 

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很懒惰

喜欢躺在大床上想夏天的事儿

那是一串串蝴蝶蓝落过的地方,一个希望

我不曾见到你

 

而此时想着你如何瞻前顾后

和我并不勇敢的企图

想着相逢和分手都是一半甘一半苦

想着不薄不厚几丝几缕相思之缘

也许同时的转身在你我之间又会变成一次新的拥抱

你走你的沙滩,我要游进大海了

就这样说定,好吗?

 

快乐天使闪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即使我紧闭双目,停止思想

一阵轻拂面颊的温暖,只要你不生气

这双眼睛就是我祈求三日的酬劳

张开或嗑上,它们都属于我

 

当我美丽时,我会对你说

但此时此刻,让我再思索片刻

来做最后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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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与镜子(一)

 

女孩站在远处的绿地

我向女孩招招手

 

女孩走到我眼前

像田里最先绽开的那朵棉桃

 

小黄雀飞走了许久

留下空巢,冬天过后

 

我的宝藏便不是锦匣里的祖母绿

更不是镜子里美丽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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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与镜子(二)

 

真灵在虚幻触手可及之间

美丽却在空中漂浮

 

是今世少女

还是远古仙伶

光洁处有一瑕疵

留在石英的表面

 

思绪此时飞腾

擦亮记忆的镜面

看见另一张熟稔的面孔

她是谁?

你有是谁呢?

 

1993年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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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炎热的夏天

 

过了一个炎热的夏天

多思的夜晚

柳叶在岸边婆娑

不知风是她的主人,还是那条淌水河?

 

又一个朋友打起行装

故人都要远足

她说是因为家人太多

没有地方居住

 

只要挥动那两根小棒

鼓面就颤动出宏大的声响

鼓动声

就是他的语言

微闭起双目去感觉内脏的位置

鼓手,

请你就这样不要停歇!

我的小屋变得更加静,更加静,更加静了

除了音乐

潺潺出自录音机陈旧的转动

偶尔你能听到一个女子的脚步

轻柔穿过卧室与厨房

来到明晃晃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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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树

 

西飞的雁儿没有想到

西边也有寒冷的时候

我的大雁宁可去受冷

也不原再在我的檐下

听我唱歌

 

哭泣的日子

每每端详镜子

水晶的镜子有水晶的光熠熠折出

眼睛就又湿润

姑娘,你不要再伤心

 

我愿意每天戴着那串相思豆迎接东方的微白

让针尖穿过胸膛

清冷的泉水依旧在山角叮咚

浸泡着我那串红红的项链

使它饱满萌发

大雁已经飞走

现在还有什么留在我的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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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信

 

想和你说话

却不知该把信寄到哪里

夜已经很深了

一只猫的哭叫在两座高楼中间回荡

让我感到惧怕

 

你说过的话,你做过的事

还在那里存放着

像是固在玻璃球中的花瓣

岁月的积尘一分一秒地落在上面

想必很厚了

可我仍不愿淡忘这些

 

曾说过我们要安几十个家

在几十个地方

夏天能坐在篱笆小院中看着月亮

也能听到不远的海潮

和心中真正期待的声音

你的目光望着远方

只有远方是你渴望的归处

 

这个时候,我已等待在另一个远方了

对于这种等待

信已不再是信

而是心底深处不得触动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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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这是最后的时辰

钟声再响我将走过这个夜晚

再也回不来

拥有我二十五岁以前的一切

 

这个晚上就像一个墓碑

还没有铭刻任何字迹

就已高高耸立,默然于我清晰望得见的地方

我的青春开始得太晚还是太早呢?

 

红艳艳的舞鞋作为装饰品挂在墙的一角

明媚的一笑和轻盈的旋子

现在都让它们存留在记忆中

我是多么热爱这所有的一切

 

炎热的夏天又要走了

我的生日一过

大地就会失去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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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自己的礼物

 

在我不得不借助于笔

和你说话的时候

桌子上放着两个封好的盒子

一个装着我的心愿

另一个装着我能对你讲的话

 

我想交换这两件礼物

让多少白天和夜晚中凝聚起的情感涌向你

但我还是把前一份留给了自己

 

让心愿存于心间

就像我们的生活还仍有希望

我为能得到它而满足

而欢歌雀跃,这是一份多好的礼物

尽管它是自己送给自己的

 

当再没有什么可以成为我们之间的纽带

再没有不用提示的契合

不用走上湖边幽暗的小道,去听身后的脚步声

我把心愿留给了自己

在黑夜,在我不知所措最孤寂最思念你的时刻

我提醒着自己

我曾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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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于不眠夜半

 

不眠夜半

窗外柏油大道

有车辆东驶西行,夜车开得飞快,相思相忘无几人

无几人又思量何方

 

夜不能眠为种种

伤感情怀又怎能用几笔丈量

大路上夜行车有道有归期

心上人却无信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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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

 

清清冷冷

冬天我的客人都到阳光里看

书。书上除了些字好像没有别的

我的餐厅也没有其他可吃的东西

只有快餐炸鸡

 

冬去春来

有个小伙子要请我去很远的地方春游

我对他说我不想谈朋友

他说不是那个意思,别紧张,就出去走走

这时我的心里正思念着另一个人

 

夏天的花儿就是满天星星和那暴涨暴落的雨水

有几对情人常拥在我对面街灯底下

我很想知道那几位姑娘

有谁最近没有流过眼泪

 

,你的头发,下面该说眼睛了,我替他说了

秋风吹乱我的心,瘦高的中学生对我百般恭维

坐在别人的餐厅,食欲非常不错

 

秋一过又是冬天

推开大门

我突然惊住

他的头发怎么一夜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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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样的感觉

 

当听到自己阵阵加快的心跳

我不知他是否也听到

脸颊红了或是语无伦次

这是怎样的感觉

 

远处那山茶花开得很厚重

我很想画下它们

当知道有人敲门,敲门的会是谁,敲门的一定是谁

故意让门开着,我倚着沙发假装睡着

听到有人走进来又轻手轻脚地去了

这一切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让我来诉说

还是珍藏

让我的哭泣传向远方

还是悄悄寄去一句问候

 

当今天,我又得到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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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动

 

风和光同时涌进我的房间

我坐在桌旁编织洁白的衣服

犹豫是否要缀樱桃红扣子

光射过去不再回转

光射过去不再回转

黑暗中感到风在微动

 

1988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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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励

 

每当我脱去工装

对着自己大喊

“姑娘,

我不干了!”

姑娘就在对面站着

柔柔的目光端详着我

 

为了不使她转过头落泪

我仍循着阳光东升西降

在我的途路中

 

我的面前是个姑娘

她用不出闺门的怯眼隔着窗棂

打量过往行人

她知道谁会向城外去谁该回来

我伸出手

可看见红颜斑驳手指上粗纹增多

但我的姑娘依旧娇美

 

有一天我们一起走到远方

在她的微笑照耀下

我又年轻起来

那时正是中午时分

大路上有灰尘腾起直向太阳

 

1989年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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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省

 

你说起孤独

除了房间和那些书什么都遥远

我说我没有房间

 

没有房间

我在都市的街道上漫步

我看见都市灰色的面孔高傲地昂着

把阳光和星晨阻挡

暮蔼一天比一天厚

我望见高层建筑,人,但没有树

我望见身穿白裙的姑娘我想跟着她

可她转头从我身边溜了

 

我的手掌有层薄汗

白嫩,没有老茧

它不能指示过路人哪边能到地铁(两边都能)

也不能说清哪边更近(两边都近)

 

站在路边

我认定一直都在向前走

都市却悄悄进入夜晚

 

孤独走过这夜,都市之夜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1989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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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宣布

 

有一天我宣布

我将

不再摄取有人咀嚼过的食物

也不要阳光,来自远方懦懦的风

不见物,也不听人声

 

让死亡踮着脚尖走过来

阴冷的黑暗便是消失良久的挚友

我知道只要掀开那帘巨幅大幕

我就会得救

 

我早已忍受不了每日的潮声

单调的律动令我乏味,我的脸泛着青白

枯槁的长发留下岁月烟尘

此刻,你又在何处窥视我的秘密?

 

百年未遇的洪水与百年未遇的艳情合织成席

我们谁没有一双痉挛的手

抓不住幸运使者的衣襟

 

甚至连他的到来都已淡忘

只看到头顶飞过的巨鸟朝向梦中的巢穴

嗖地一下

箭一般消逝了

 

我们在此久久站立

双眼圆睁,紧盯着天空、地穴

盯着他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地方

远古那些哲人

皴列的唇更饮不到甘露

饮不到真知

饮不到慰人心脾的感言

 

那还留着长匾做什么?

留着祭祀祖先的灵堂做什么?

留着婴孩的衣胞做什么呢?

 

我不能再开启双唇

让那些能够忍受的人们

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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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灵

 

飞旋已在半空之上

红色的球儿伴我入眠

红色的感觉笼罩我

升腾、飘荡,飘得很高很远

他就站在那里向我召唤

Mahanta

我呼唤他的名字

他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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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着芳香特别的气息

去找你

爱你只在深夜,睡梦中

能清晰触动一个实物

我知道这就是你

 

曾体味过的温暖如蜜

一刹那,消失殆尽,像雨水下进干裂的大地

雨很大,但落在裂土,便被吸了进去

 

我猛睁开眼睛

幽暗中仍能嗅到残存的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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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形针

 

顺路走的路无比漫长

转瞬即逝

自由于我却在两臂环绕之间

 

我所夹紧的事物

大者未必能够容纳

大者对于小者

就是小者

 

蜷曲了身体

将痛苦深埋在有限之中

回形针,头顶千百双手上的无数手指

高声呐喊:

把驾驭天神的战车给我

我要冲过前面的峰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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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自杀

 

你处理好自己所有的事情

离开了这个世界

留给我们几段可知的你的故事

和更多我们无从找寻

 

爱过的人走了

被爱着的也要走了

正在爱的在纸上一遍遍写着你的名字

无法倾诉的情感就这样试探着

如章鱼的触角

 

你曾代表过一种生存方式

理想和情感合二为一

骆驼和流浪

曾感染过多少纯真的少年

 

当我们不再年轻

生活不再是一场梦

你离去的那个夜晚

寒冷的北方

我们谈及你

和那条质量优越至你于死地的长丝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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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

 

在臆思恍惚之间

用真实的话语对你说

 

山的高大岂止是上苍伟业

眼视它高大它便不再渺小

 

学童的稚笔画出鲜红太阳

大师群立在天际

身着的长袍,苍音和笔此刻又有什么区别?

 

歌者行于道埂田旁歌者将圣诗咏唱

从昨夜到今晨有上千片叶子变得金黄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

从我整个生命中开放一朵素色的小花

 

我叫它

E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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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于此中

 

当我置身于此中

我不知所措

天是这样宽广

宽广得让你的存在消失

 

自然的春夏来临

风又翩翩抚弄我

花在舞,草在舞,燕舞,蝶舞,我的心呢?

 

阳光洒下的金饰

笼罩我和你,我不敢面对那双眼睛

在这样明亮安静得只属于我和他的地方

 

我该伸出手? 还是转过头?

 

当我置身于幸福中

我想到因痛苦因思念而不眠的冬夜

想到寒冷,狂暴的风雨和孤寂

我该

伸出手? 还是转回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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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寂

 

摄人的空寂

 

空寂缘自我的心

多年前的疑惑又一次升起

 

是尘埃于世?

粟粒于海?

 

无人记起曾经观赏

一株赤黄的小花

在秋风中摇曳

 

我将沉悟于此

亦将沉醉于此

对于这些

我还能够忍受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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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走到很远很远

 

哥哥走到很远很远

我不能进入的地方

在那儿,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包括喂养那些食用蜗牛

临走前他的目光十分平和

“好好读书, 你一定会有出息。”

他的遗憾是自己已经老了

而他的孩子还太年幼

 

我说:“奇迹会发生的,

你应该相信这些,

就像天阴的时候太阳也仍然存在

只是它很遥远,乌云有些厚重。

 

如果哥哥真的相信了我的话

现在这个时刻,他一定是在阳光下沐浴

干着生前喜欢的事儿

 

如果他不相信

我又怎能说服自己承认

今日所见的

和哥哥离去时的那个艳阳

是同一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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橱窗里的河鳗

 

南京路七色迷离阳光

映照生猛海鲜,张着血盆大口

橱窗里的河鳗翕动蛇形身躯

一瞬 便是千里

 

人的脚步踏着目光,喘息,肩膀紧贴肩膀

走几十年,从旁边而过

 

只有今日,一位三岁儿童

想用手去触摸

 

缓缓地河鳗游动

缓缓地稚嫩的小手被母亲拉到了一旁

 

橱窗里的河鳗此刻并不清醒

等待它的将是什么

 

1993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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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发生一次

 

多年前谁的手

按动红色按钮

红色烟云腾起,染尽苍穹

 

我们滚烫眼里便看见有血手伸出墙的废墟

看见焦灼的人皮

美丽,久不消散

蘑菇云 在天的东方

雪白而且血红

 

多年前有炮弹落在河堤

大河怒吼冲向广垠的大地

惊呼、雷动、漂走村舍

逃遁的脚步

踏过淤泥

 

成年后一个无梦的夜里

天真含笑把久闭柴扉开启

摇曳竹床传出呻吟,抽泣

惊愕的灵魂重又审视自己

 

只发生一次

少女清晨站在白色的雾里

恍惚间又回到多年前的过去

 

1993年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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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意义(一)

 

快乐的不同意义

在于我们看待太阳的升降

喷薄还是西去往复

我所爱的事物都尾随我

跟上轻捷的步履嘀哒敲响心弦

跟上飞旋的感觉

跟上那一瞬间

光的闪烁

 

快乐就要来临

他正行走在路上

 

哪怕最弱的一声弹奏

我就听见了流水

听见你的心声呢喃或是狂啸

 

一路我们失落于世背囊里

快乐的收获

堆积起沙峰沙谷

流沙的痕迹

展现风的速度

 

快乐便永远属于自己

在不快乐的时候

他就走出房门,走在路上,疾疾地行走

他很富足

 

不快乐的时候

快乐便是上苍的馈赠

仰视高天流云

露出他的微笑

 

1993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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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是树的森林

 

曾经是树的森林

在没有锯的时候

 

没有高楼水泥的颜色

没有轰鸣的推土机和一排排打饭的民工

 

一刻只剩下树根

树根又被埋进了柏油路下

一刻女孩高耸的皮鞋踏过

婀娜扭动腰肢

 

女孩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我曾看到森林一夜间消失

她永远不会明白

为何现在我如此伤心

因为曾经那是树的森林

 

1993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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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均衡

 

感情好似精美器皿盛装的某种液体

表面很平静

闪动耀人眼目的光泽

 

不均衡却存在于水底

老成持重

潜伏静观人们面部的表情

 

强与弱者不均衡地分存在各处

走在路上的昂首但未必他就不孤独

 

回守四壁翻阅逝去的遗痕

抓住了和放舍掉

不均衡迅速守在门边

一有机会就会趁虚而入

 

不均衡存在于眉眼之间

存在于左兜或是右兜

你把手指插在哪里

哪里就会不均衡地倾斜

 

无论离我遥远还是就在眼前

 

对与我 不均衡的牺牲品

拖着疲惫的身躯依然坚信

总存有一双绝对的巨眼

它能穿透一切假象

到达人们的心灵

1993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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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的信

 

听,那强劲的风

滑过屋脊,掀动高翘的镇房怪兽

你是否就在这风中疾走?

 

在我写信的当儿

大地边缘正飞升起一个意念

 

随风而去

与沙狂舞

在风中

声息的背后

自由正在与什么紧紧拥抱?

 

1993年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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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是那火边的女孩

 

炉火映照

钎细的手指将一根根麦秸递进

火的胸膛

仔细那颗颗迸猎的火花

女孩第一次的劳作

正在锅中发出声响

 

那是岁月的鸣叫吗?

她从此以后的一生都将会伴随着火

伴随着锅中神奇的咕鸣

只有煎熬的时辰到了

打开盖子晶莹剔透的米

成熟 饱含水和热

在她洁白的指尖

发出芳香

 

我便是那火旁的女孩

操着一生的劳作

等待米的芳淳

 

1993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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