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雨
           
当记忆犹如一枚针，浅浅地，却执着地扎着我的心，我知道，它是在提醒我：又到了清扫那一堆堆由于时间而逐渐加厚，并开始显得凌乱的情感壁橱的时候了。

我总是故意拖延时间整理它，并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因为不想丢弃任何一件，哪怕是看来非常廉价的衬衣。因为当它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不管多么不被旁人所顾，总是掠取了我刹那的回眸，所以我驻足，所以我把它当宝贝抱回了家。从此它成了我的收藏。也许，我从来没有穿过它一次，甚至也许，因为其它衣服逐渐加进来，把这件本来就不怎么起眼的衬衣挤到了衣柜的角落，可是，只要它在我的壁橱里，它就属我。让我有一种获得的满足。它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等待有一天，得到我的青睐。

是的，我是要常常翻动我的壁橱。甚至天天翻。每天早上醒来，我总是要琢磨着今天该换套什么衣服，可是挑来挑去，穿在身上的其实总是那几件标准的上班装。我得规规矩矩，不能在办公室里做个异类。那些鲜艳的，挑战性的衣服，只能在周末的时候，把它们拿出来，换在身上对着镜子，想象着参加一个宴会的情景。而那些不起眼的，只是为我一时兴起而攫取的短衫长裙，就只能在我心血来潮的时候，偶尔被我翻弄一下。穿上一次，就好像皇帝宠幸了一个妃子那样的几率。

年复一年，每年都会有新的衣服加进来，使得那些旧的，或者没有旧但是时间上却是“长辈”的衣服被冷落，而我，每个季节还在发愁：我怎么就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

该整理一下了。望着那些我都记不起什么时候归我所有的衣服，我对自己说，该整理一下这个情感的壁橱了。

那件深紫色的碎花旗袍，虽然不是很时髦的颜色，可是质地手感都很好，十几年了，布料还是那么结实，没有一点皱褶。那是母亲送给我的。我把它万里迢迢地带到美国来，却好像总没机会穿。“文化不同嘛！”这是我找到的理由，我不能穿着它坐在我的美国同事对面啊！虽然每次参加美国朋友的party和公司的新年聚会，都想应该穿着这件衣服，可是却总没有足够的勇气彰显一下自己。看到许多印度同事很自然地穿着他们的莎莉，引来大家一阵赞美之词，我就对自己说：下次一定要穿上这件旗袍，给他们展示中国的古典美。可是下次机会来到的时候，自己却又失去了自信：那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突出而不合时宜？在镜前穿脱几次，还是放弃了。最后只是穿着它在自己的家门前照了几张相，给母亲寄去。“这衣服还挺合身。看来你没有怎么胖。”母亲来信说。

这是什么？我垫起脚尖，够到衣架顶上的一件深蓝色套头衫。宽松的袖子，肥大的领口，肚子上有一个兜兜，上面印着一个L开头的英文字，显得笨拙却很柔软。那是你送给我的。多少年前的事了？记不清楚，仿佛是个冬天。当时记得我穿上它像个企鹅，你就大笑，说好了，这个你可以穿到生孩子的时候。你摸着我的肚子说，肥肥大大的，你这里鼓起来七八个月都没人看得出！我就拍着你的手说你胡说八道。后来一段时间，我很喜欢穿着它，春秋的时候，我们去登山，去划船，冬天我们去滑雪，它都是既方便又暖和的一件便装。可是后来真怀孕，肚子“伟岸”起来的时候是夏天。我的衣服都小了，你说给我买几件孕妇服吧？我说不用。那些衣服还能好看吗？再说还能穿几次？不是浪费？于是我就把你的T恤套在自己身上，挺胸叠肚地横行，像个螃蟹。孩子出世后，我们没有时间再去登山、划船和滑雪，这件衣服就被束之高阁了。其实它还没有破，还蛮不错的。我把它拽下来套在自己头上，看到镜子里面有一个陌生的女子，那么朝气，那么英姿飒爽。“妈妈你看上去很酷。”儿子看到我的打扮说道。“下次你去参加我的篮球比赛就穿这件吧！”女儿建议道，“一定比凯莉的妈妈更年轻漂亮”。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有这么多衣服啊！我加劲整理它们，又发现了好些清爽舒适却也好久未曾受我惠顾的衣服。咦？这是什么？一件亚麻镂花背心？我把它从几件衣服的夹缝里抽出来，触摸着它，就象摸着一张发硬的厚纸板。我的心开始收缩，象要被拧成一条麻线又给打成一个死结，没有痛，只是呼吸不畅地发哽。它原本是橘红色，曾经鲜艳迷人，但很快退了色，也失去了弹性，它已经不保暖。我干嘛还留着它呢？它已经小了，已经变了色，已经不是当初我要获得它时候的心愿了。放在这里，徒占空间，也许它剩余的颜色会染到别的可穿的衣服，那就更糟。这些已经违背我得到它们当初心意的衣服啊，犹如鸡肋，多年来一直使我耿耿于怀却又无所适从。今天，我应该把它们丢弃。不是我狠心，只是它们在这里实在不能再为我所用，让我的壁橱拥挤，扰乱我的眼睛，让我看不到那些真正让我穿起来舒适美观显出自信的衣服，更让我徒增烦恼。

下了决心，我清理出一大堆年代久远已经不实际的“古董”，于是我的壁橱豁然开朗了。套装、衬衣、长裤、长裙、短裙、T恤、休闲装、礼服。。。各归其队，各不相扰，井井有条。那件旗袍和那件套头衫都引人注目地站在自己的队伍里，显得那么端庄和精神。整个壁橱更是让我心旷神怡。那一堆被我清理出来的过时品，都臃肿地放在一个大口袋里，准备处理掉。

我的心情走廊也豁然开朗了。那枚记忆的针扎在我心上已不再痛，而是酸麻得舒服。我知道，也许不久，这壁橱还会凌乱拥挤，还会令我头痛，可是，只要我记住定期整理它，就会透亮整洁，就会总有新鲜的感觉和甜美的回味。。。


2007.8.19

今早上班前走进储衣间, 正在想应该做一次大清理了呢.....:-)

后宫储"妃"上百, 不少选秀之后就打入了冷宫, 几位心意相通的佳丽却常常宠辛.但又永远也不会满足......

等到一包包拿去处理之后, 转过身来, 喜上眉梢 -- 又该去"shopping"了, 衣橱空了, 心境也空了....这个周末有了个比上网更开心的事可做了...... :-))

梦江南好！好美的名字！ 谢谢欣赏。嗯，做什么都比上网好。。。:)

问好沧海也，喜欢你的这句口号。:)

看来艾天深有体会。。。:)男的衣服好歹是全棉的，还可以当抹布。。。

枫雨好文
清理衣服更是清理情感，好心情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