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出嫁
                                  苏也
 
“乌蝇要嫁了……”，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很快就传开来。其实在60年代的农村，年年都有不少的姑娘出嫁，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生活的年代里，嫁女前后的日子是一件令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这里的人们把苍蝇叫乌蝇，”乌蝇”是她名字的谐音，其实这个姑娘长得很漂亮，特别是一双柳叶眉，使人觉得她很妩媚。她人也很善良，在这个村子里，可算是村花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很喜欢她。但是这个村子也是毫不例外，全村都一个姓，听这里的老人说，他们都是同宗的，从祖上开始，就没有一个通婚的。有一个复员军人的小伙子，在外面闯荡过几年，见过点世面，他很心仪乌蝇，他认为他与乌蝇已出了“五服”，可以通婚，硬是天天去磨生产队长，让他同意他们结婚。生产队长是他最大的大哥，他排行第八，他的努力自然是徒劳，在长辈的压力和祖训的教导下，终于放弃。

乌蝇是独生女，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是很少有的，绝大多的家庭都是儿女成群。 她的父母很疼爱她，让她读完了初中。白天她除了下地干活，家里的家务活全由她父母包了，有时她吃完饭优哉悠哉过来我们知青住处玩、聊天，我们正在吭哧吭哧地做饭，弄得我们都很羡慕她。终于有一天，她过来悄悄地跟我们说，她在秋天要嫁人了。那年她才19岁。在农村，一般的女孩子18、19岁左右就要结婚了，上了21、22岁不嫁，就叫“老女”了，父母急着找媒人，自己也暗暗着急。

按照这里人们的风俗，姑娘出嫁前男家要挑个好日子来过礼。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所谓礼，不过就是几担米，多少斤糖，几套新娘的新衣服，还有一些寓意好的物件，男家家境殷实的也能给女家一点礼金。

一般接新娘的时辰都选在中午，其时，新郎穿着新衣服，率一干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当年有自行车就很威风了），神气活现地从几十里路赶来，鱼贯地从田埂上进村，我们笑谈：“接新娘的敌后武工队进村了”。到了姑娘家里，新娘一早就由村里的好命婶婶打扮好了，所谓好命就是家里有儿有女有老 有少的中年妇人。陪嫁的姐妹们也都 穿戴整齐的伴着新娘，叽叽喳 喳的。乌蝇出嫁，她也邀我们几个女知青去当姐妹了，反正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我们也乐意去凑凑热闹，看看新奇。

乌蝇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她一夜没睡觉，一来她很舍不得离开父母，二来不知夫家情况如何，虽说也见过两次未婚夫；一次是媒人带来见面，第二次是新郎来下聘礼。在那时的农村，毕竟还是媒妁之言为主。真的要启程了，乌蝇泣不成声，“哭嫁歌”已听不出什么声调内容，父母也很不舍在房间没有出来。按当地的风俗，新娘出门前，一定要一边哭一边唱“哭嫁歌”。这些歌，姑娘出嫁前在田间地头已由嫁过来的前辈悄悄地教会了。有些小女孩想凑过去听听，婶婶就哄她，“你也想嫁啊？”羞得女孩一溜烟的跑开了。“哭嫁歌”内容大都是说舍不得父母、怨要嫁，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并牢记父母的教导，去到夫家要好好相夫教子，做个贤妻 良母……。

新郎好劝歹劝乌蝇，唯唯诺诺地答应姑娘们为出口气提出 的无理要求，终于在村里人们的目送下接新娘出门了。此时，每辆自行车尾座上都带着一个姑娘风驰电挚而去，在路上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就尽情地表现自己，博取姑娘的好感，希望日后能结成另外一对姻缘。其实这些小伙子也是新郎挑选过来的，一般都是正经人家，且是劳动好手。

新郎的家乡看来比较宽裕，村里的房子虽然都是低矮的泥砖房，但较新，且也算整齐干净，田边鹅鸭成群，还听到村另头有油作坊的机器声。路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指点着新娘和姑娘们肆无忌惮地评头品足，新娘羞答答地低着头，姐妹们则露出爱理不理的矜持。

入夜就是最热闹的时候了，新郎的长辈们及村干部这时就尽显威颜了，从上至下秉受新郎新娘的奉茶、顶礼膜拜。此时大家都会规规矩矩地耐心看完长辈们认为一定要的礼仪。酒足饭饱后，长辈们都陆续回去了，年轻人开始在新房里起哄，有的悄悄地把糖果剥了纸，在水里湿一下，一把撒在新床上；有的把男童抱在新床上，硬叫他撒尿；有的让新郎新娘一起去咬吊起来的苹果；把一条小手绢从新娘的一边衣袖塞进去，然后让新郎把手绢从另一边衣袖里掏出来…… 类似低俗的闹剧其实到今天在亚裔的婚礼上仍然大同小异地存在，而且有过之，无不及。在这个时候新郎新娘绝不能发怒，只能听之任之，姐妹们也只是躲在一边窃笑。曾听说，有一新郎在闹新房时被一尿盂（风俗习惯新房里要有一个新的尿盂,是个寓意）扣在头上，叫新娘取下来，可是太紧了怎麽也取不下来，只好去急诊。热闹至深夜，新郎新娘疲惫不堪、但仍需满脸堆笑地把这帮家伙送出门。   翌日，新娘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姐妹们，一切归于平静。出嫁女的故事内容一时间又成为人们意犹未尽的谈资。

第二年的一个暖和的 冬日，乌蝇一家喜气洋洋地回娘家了。一般新媳妇平时极少回娘家，回去多了，会被认为在夫家过得不如意。乌蝇剪去了一对黑油油的长辫，挽起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更显得少妇的风韵，背上多了一个粉嫩的小娃娃，她壮实的丈夫挑着一担送丈母娘 的礼物屁颠屁颠跟在后头，看来小日子过得不错。

几十年过去了，乌蝇和可爱的村姑们现在大都都该是奶奶辈了，我祝福她们。

欢迎苏兄！
“村姑出嫁”，文笔如行云流水自然、酣畅；内容真实、生动，重现我们脑海里的生活一幕。因此，读到了亲切，读出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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