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筒玩具猎枪
                                 萧振

                                   一

    父亲和我到东山红蓝商店。我一眼就看到这德国制造双筒玩具猎枪。我怔怔地站在枪前面，呆呆地望着枪。父亲拉了我三次我才走。几天后，父亲带我去买了这支枪。

    这支枪虽然是靠弹簧发射，但射程近三十米，很多玩具我玩了不久都把它们大卸八块研究，唯独这支枪我没舍得，它给我欢乐也让我闯祸。

    我家隔街相望是一栋两层红砖洋房。楼上楼下面对街的大半地方是宽大的骑楼。骑楼砌白玉栏杆，楼下骑楼出口是左右两道弯弯而下的白玉墙夹住几级台阶通往花园。我的几个伙伴住这楼，楼下有小胖、道常，楼上有B 仔。我和伙伴拿枪打仗、打鸟。我也在自己二楼的骑楼打石子、泥块给对面楼上楼下的三个伙伴，可惜太远了从未得逞，倒让他们挺胸凸肚叉腰摆出一副刀枪不入模样尽情讪笑。
 
    我突发其想——枪打火箭。过年有一种火箭是一根竹签端上连着炮竹，把火箭插在地上或放在随便什麽地方，点燃药引，“咻！”一下就飞出去，但很难掌握准确度。我把火箭插在枪筒，把药引搓松一点，捨去一些火药。打枪之前把药引点燃，枪打出火箭后，搓松的药引在枪打的射程里慢慢引燃火箭飞出。枪的射程加上火箭的射程，再加枪的准确度，威力可就大了。我做了几支这种特制火箭，和双筒猎枪、火柴、香放一起，拿这家当准备干一场。
     
    元宵节早上，我抓住小胖在骑楼晃荡机会，赶忙拿出家当，趴在自己骑楼地下，双筒猎枪架在钢制窗花上，左手端枪，右手扣着扳机，枪托抵住肩膀，歪头瞄了瞄小胖，心里一阵高兴。陶醉完了，我马上收枪、翻身，仰卧，把枪托顶在肚子上，两手把住枪筒使劲往下压，往下压，直到枪的弹簧响起细微的“啪、啪”两声。我右手拿着枪柄，左手兜住枪筒向上一托，枪筒“嘚”的一声回到发射状态。我把双筒猎枪放在身边，划着火柴，点上香，我再一次兴奋得好像已经看到小胖中枪的狼狈样子。不过，我还是按部就班，香，先放火柴盒上，香火头露在盒外，因为直接放地上火头会灭。人，又一翻身转为俯卧，右手出枪架到窗花，左手从家当里拿起加工过的两支火箭分别往两个枪筒插，跟着左手拿起火柴盒上的香探手出去先后点燃两支火箭药引，再几乎是同时，右手单手持枪击发。

    “啪！啪！”两声后很快跟着“咻！咻！”两声。这四声和再后的事让我记住一辈子。

                                   二

    小胖的父母唐生、唐太和小胖的姐姐美宝正围坐在客厅吃汤圆。

    “哎吔！” 小胖的母亲低头正想吃右手汤匙里的汤圆。突然见到一条东西窜过脚边，她本能地一缩脚，汤从左手的碗洒到她的漂亮旗袍上，汤匙里的汤圆也滚到她的旗袍划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再一嗗噜掉到地上。唐太没心疼她的丝绸旗袍，只是一心要弄明白什麽东西窜过。她弯下腰，低着头四处搜索。

    唐生没看到窜过的东西，但觉得太太肯定受到什麽东西惊吓，他放下碗和调羹，习惯地拿上他的又黑又大的烟斗咬在嘴里，咕噜着，“别慌，别慌。”也帮忙四处搜索。
 
    美宝也没看到窜过的东西。可是她眼尖，一眼看到茶几脚的汤圆旁边有一支火箭。就像老师给班上的个别同学打零鸡蛋分数时下边用力划的一道横杠。

    “妈…… ”她喊声没完，却给骑楼的小胖一声压了下去。

    “我的衣服打穿了！”小胖的声音很复杂，有惊、有恐、有怒，手里还拿着一支火箭。

    “英仲打的！”小胖很肯定地向他妈妈告状。

    “别吵！我来处理。” 唐太吩咐小胖去换衣服，自己也进房间换了一件旗袍。唐生不置可否，放下烟斗，又重新拿回碗吃汤圆。美宝有点懊恼的收拾地上的汤圆和该死的火箭。

    我满以为小胖会大闹一场。虽然他们家里的情景我是以后才知道，但是小胖惊叫衣服打穿的话声我听到了。可是结果无声无息的收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也不敢再造次，收拾家当灰溜溜离开骑楼。

                                  三

    下午时分，我听到门响，开门见到的是唐太。

    “唐太。” 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又转头喊，“妈，唐太来了。” 我心里清清楚楚，这回打定了！

    “萧太，我借缝纫机用一下好吗？”

    “随便用、随便用。”

     我在房门外尖着耳朵等唐太告我的刁状，可是没有听到，妈妈和唐太说的都是家常闲话。我还是心虚没事找事在房门外梭巡。
        
    “我拿一碗汤圆让你尝尝。”妈妈离开房间到厨房拿汤圆招待唐太。

    “英仲，来！” 唐太很柔声地叫唤。

    我觉得要来的到底来了。我一副豁出去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眼神却游离不定，两脚已经走到唐太跟前。

    唐太低着头缝衣，也不看我，还是很柔声细气说，“你的火箭打穿了小胖的衣服。”

    我这时认出了缝着的正是小胖的衣服。

    “唔。”
        
    “没事了，去玩吧！”

    这又让我出乎意料，我耷拉着头走了。表面上我只是承认事实，实际上我认错了，我不好意思说，我感到羞愧。无声的责罚打倒了我的顽劣。响鼓有时要重锤，有时不用重锤。我知道错了。我走到骑楼角落蹲下藏好身子，相信小胖确实看不到我了，然后把双手合起，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尾指撮成一堆，指尖都在左手虎口处，左手四指就势包住右手成一空心球状；两拇指指端靠拢，指节处分开，用嘴对着吹出响声。

    “呜——呜、呜！” 一长两短，这是我和小胖平常接头的暗号。小胖的回答也是一长两短。道常和B 仔的暗号又各个不同。习惯是接上暗号两人就碰面。只是今天的暗号明显有别的意思，人家和谈，我们和吹。

    呜声划破了安静的街道，冲开了元宵节甜糯糯的空气。

    我吹了五次，每一次吹完，我的两手都没有放开，还是保持抱着姿势放在胸前，准备接着吹。我不放弃，我一心求和，没有回答，再吹、再吹……

     “呜——呜、呜！”

     我不记得吹了多少回，终于听到回答了。我放下心里的石头，因为知道小胖原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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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经历的事儿，不管是欢乐的，悲哀的，或是不可理喻的，都会伴随每一个人的一生，久久不会忘记，也不愿忘记！多谢蕭兄著文让我们分享！

谢谢荒田先生和树立教授赏评！
人生很多东西可以被雨打风吹去，童年的回忆却是没齿不忘。

萧大哥的《双筒玩具猎枪》写得富于童趣，又很含蓄。故事中铺陈的情节在暴风骤雨的前夕戛然而止，出现了戏剧性的结尾，从而令人信服地推出了主题：宽容往往比计较和报复更有力量。作者刻意把这个主题深藏在故事的描写中而不显山露水，让读者自己得出结论。

[QUOTE][b]下面引用由[u]邓治[/u]发表的内容：[/b]

萧大哥的《双筒玩具猎枪》写得富于童趣，又很含蓄。故事中铺陈的情节在暴风骤雨的前夕戛然而止，出现了戏剧性的结尾，从而令人信服地推出了主题：宽容往往比计较和报复更有力量。作者刻意把这个主题深藏在故事的描写...[/QUOTE]
谢谢邓治兄高抬！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八字确实时时鞭策自己以图做好些。

萧大叔写来驾轻就熟的笔力，让人惊叹不已！要是凭您现在的眼力，可能十发只能中2发已经蛮好了，老花眼啰！

喜欢读哦！没有矫揉造作的情态，没有教条的说教，情趣在描述中阐述！

[QUOTE][b]下面引用由[u]冰云[/u]发表的内容：[/b]

萧大叔写来驾轻就熟的笔力，让人惊叹不已！要是凭您现在的眼力，可能十发只能中2发已经蛮好了，老花眼啰！

喜欢读哦！没有矫揉造作的情态，没有教条的说教，情趣在描述中阐述！[/QUOTE]
谢谢冰云君赏评！
双眼视力比作二，我的视力一又三分之二一定判渎职罪。

[QUOTE][b]下面引用由[u]于春生[/u]发表的内容：[/b]

无声的责罚打倒了我的顽劣。响鼓有时要重锤，有时不用重锤。很有道理啊。[/QUOTE]
谢谢春生兄赏评！
近日不能上美华，迟复为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