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段老故事》（组诗）
    文/刘星元
《老爷》
守着祖上传下的百亩良田的老爷
守着祖祠、家谱和一大堆尘埃的老爷
是不苟言笑的。他不紧不慢的步伐里
藏着惊心动魄的阵法
让最亲近的人也感到凉飕飕的

老爷喜欢用咳嗽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一声咳嗽，能够惊飞满院的春天
后来，老爷就只能够用自己的咳嗽
追忆被惊飞的春天——

时代变了，地主身份变成了地主成分
老爷老得只有咳嗽的力气了
老爷死时咳了一夜，床前咳了一摊黑血
那空洞的干咳声在夜空游荡
没有一个社员听见

《太太》
吃斋念佛是因为厌倦了
和姨太太们的勾心斗角
多年前太太就是以姨太太的身份
被刚刚亡妻的老爷扶了正
站在高处才知道，高处不胜寒
步步都小心，步步却也惊心
谨慎的太太已经从姨太太们的身上
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木鱼声声的深夜
各人怀着各自的心事入睡
太太又看到多年前青衣出身的自己
舞动着水袖来到面前
她身后的阴暗处
跟着因为她而自缢的太太
木鱼声因心悸开始凌乱
像极了一出乱了调子的折子戏

《小姐》
小姐的脸白得像一张白纸
身子比一张白纸还轻
她用小脚在阁楼上走动的声音
像一只焦躁的鸡在啄食
她神秘的容貌引得无数
从未与她谋面的人神魂颠倒

小姐是在去外婆家探亲的路上
被一群土匪劫走的
也有人说是一群败兵
其实兵和匪都一样
兵匪本来就是一家
我们根本不用担心
小姐的命运落在了哪家

《少爷》
从京城返回的少爷坐在马车上
辫子剪成了梳得流油的分发
雪白的西服比孝服还白
他的微笑从三月的塬上散出来
那些还未打算开放的花，像闲下来的妇人
都出于好奇，偷偷探出了头

少爷的马车穿过了
正在劳作的佃户们的惊愕
和正在散步的老爷心底的愤怒
带着一皮箱梁任公、周树人和胡适之
闯进了落满尘埃的灵堂

老爷举起多年不用的鞭子，却发现早已腐烂了
在那场他期盼已久的春雨中
他闻到一种陈旧的味道
后来老爷才彻底明白
那是少爷的尸体腐烂的味道——

少爷生来就是地主命，但少爷要革地主的命，
要革地主命的少爷最后被县长革了命
少爷的身子像一面旗子在昭示全县的旗杆上飘呀飘
最后飘到了老爷最喜欢的那块土地里
如今，那块土地不再追随少爷的姓氏
少爷的坟小小的，快要被磨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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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星元，1988年生，山东苍山人，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北方文学》《扬子江诗刊》《绿风》等刊，曾获第十九届柔刚诗歌奖提名奖、第四届张坚诗歌奖提名奖、《诗歌月刊》第三届“桃园杯”诗歌大赛三等奖、第二十七届全国大学生樱花诗歌大赛三等奖、首届“金丝峡杯”全国旅游文学大赛二等奖，印有诗集《草木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