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散记
廖耘
微笑
每天晚上我9点左右下班。冬日的夜晚雾气浓重，寒风呼啸而过，将地上的树叶卷得老高。
我却偏偏喜欢在这样寒冷的夜，跺着步子行走在渺无人迹的大街上。街灯惨白惨白的，却偶尔有疾驰而过的车辆，将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投射到身上。
每天我走到拐角的那个书店时，都差不多到10点了。冬夜的10点萧索而空洞，所有商店的大门都早已关闭，这里却还开着。一个细瘦的年轻女子，弯着腰用一把扫帚扫着地面，然后轻轻把灰尘纳进小铲子里。
她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又把羽绒服的领口高高立起遮着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闪亮闪亮的。
奇怪的是，每每我打那里走过，她都无一例外地在清扫。看到我走过，她就暂停手中的活，安静地冲我笑一下。我也微笑着看着她，她的眼睛泛着柔亮的光，表情亲切得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每个夜晚，我都因为这样的微笑，而觉得一身温暖。
那个夜晚，我来到她的店里，打算带两本读物回家看。
付钱的时候她打了我8折，歪着头说，我每天夜晚都看见你，你冲着我笑，笑得真好看。
我在心里暗暗讶异：我微笑，是以为她先冲我笑，没想到她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我终于相信，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种叫感应的东西。你付出了，它便回报。
比如爱，比如关怀.又比如，微笑。
老汉
老汉和其他的乞丐不一样，每次走过他身边，他不会喃喃着哀求，更不会伸手讨要。慈祥坦然的样子，让人不会觉得他是个乞丐，更像小时候在胡同口给我糖吃的老爷爷。
他每次都是蹲在南河路的人行道街边，我每次都要停下脚步，在大包包里翻出一些零钱，有时候是10块，有时候是5角。
我将钱快速地放到他脚下，他抬抬头默然地望望我，一语不发，表情漠然。
他粗糙的脸颊上，胡子像把种得乱七八糟的杂草，鼻头通红通红。我望着他，心里有些难过，扭头看他，还好，他总是穿得厚厚的。
这个老人家，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谁的爷爷。每次，我都这么想。
可是这次，在我向他手里放钱时，他推开了我的手，“我不是要钱的。”
“我不是要钱的。”他又重复了一次，“我女儿就住在这楼上。”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栋宏伟的大楼闪着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我愣住了，然后他说，“我是北川人，是中学的退休教师。地震那天我到绵阳看外孙，儿子和老伴都被掩埋在废墟里了。”
“我现在，跟女儿一起生活。到这里来坐会，就是想来清净会，看看天，天上有老伴有儿子。”
说完了这句，他又沉默了，静静地看天，依然面无表情。
我呆住了。
人生有时候会给我们很多意外的答案，相比他是个乞丐，这样的结局更让我哀伤。
如果是乞丐，也许会有想念着他的妻子，有他挂念的儿女，再冷的天再坏的处境，心里也有一丝暖。
我告别他，一路走一路怀想他的话，眼泪不知不觉润湿了眼眶。我们的人生,充满了生离死别。而这些离别,原来真的像洋葱，一层层剥开，总有一层会让我们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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