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初
马克。吐温说的吧:“戒烟是件很容易的事,我已经戒过一千多次了”。我自然比不上吐温先生，但戒烟也戒过十次以上。
烟绝对是人类诸多伟大发明之一。它帮人思维驰骋,助人回肠荡气。许多人“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每天一包烟”。比如叶挺(听说他一天抽烟就只点一次火);比如鲁迅,抽着烟“直面惨淡的人生”。.
我抽第一支烟,全因看《甘地自传》,甘地十三岁就会抽烟了,他说他并不是爱烟苦涩的味道,而是爱抽烟时那吞云吐雾的雄姿。啊！是男人咋会不爱雄姿?于是我就从老爸的烟盒里偷出一支烟点上,对着大立柜的镜子,照了好半天。比鲁迅嫩，但嘴唇上的八字胡有些像。那年我十八,正在家听从党召唤。
后来我在个造机动车的手工作坊当了工人,每天挥汗如雨。从给我再教育的师付那里知道了抽烟的另一功效----一个正当的偷懒理由。试想，书记从你面前走过,你正好没在干活,假如手里啥都没有,场面是不是会有些尴尬。假如你手上正好抽着根烟,情况立马就不一样了，会让人觉得你正为“砍材”在“磨刀”。倘若此时你正有包好烟,笑着敬书记一根,没准你就时来运转。
在我青春的岁月里,脑袋里有不少实现不了也没法去努力的梦。拉不着梦的手,天天就没啥感觉,只是个站起来的中国人民的一分子,不但不能“而今迈步从头越”,而且每天都不怎么走道。下了班就想跟解放前似的，蹲着卧着或趴着。有精神找人下棋或是去参加比赛。棋赛里，常碰到些棋臭耐心好的主,当他的棋被你严密封锁宏观调控时,他人不动棋不走,只是一口一口一支一支地抽劣质香烟,做沉思状,把烟喷在小棋桌上再反弹到你的鼻孔,或就对着你看着你,把烟直接喷在你的脸上。你要不会抽烟,会弄点烟来反烟，你还不得气死?
跟哥们乱侃,,或是和老师神聊,青烟缭绕伴着隽语妙言,再看着青烟后边那真诚且意味深长的眼睛,那真是抽烟的欢快时光，高兴随着青烟走。谈恋爱时,当抽着根香烟,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讲你书上看来的,生活品味的,道听途说的那些自己似懂非懂的东西,透过薄薄的烟雾去欣赏妙不可言的可攴秀色。要是没烟在手没烟在嘴,就用铜铃似的两眼直勾勾地冲着人家看,恋爱该多难谈成(那年头谈恋爱只兴用嘴）,幸福的花儿该有多难为勇士开放?
记得我当年恋爱时,对女朋友半开玩笑地说,我最喜欢年轻的小媳妇给她心上人的包里揣上两鸡蛋。结果，有次我离开西安赶回学校，火车长笛拉响时,女朋友给我的上衣口袋里塞了包大前门,让我如沐蜂蜜，上下甜透，记了三十多年，至今不忘。
我上大学时,我妈每月给我二十五元,差不多有四块钱是烟钱。在那些抽象思索宇宙物质力热光电的神秘的求学岁月,香烟确实给过我“只要肯登攀”的勇气，支撑我在科学崎曲的路上执着地走。后来，工作了，挣点钱了；走完了执着，走进了生活，从象棋走到围棋,从中国走到美立坚。这一路我都抽着烟，想着“天生我才必有用”。
到美国,好多人都戒烟了,但我没戒。在我看，人生的嗜好和情趣是很要紧的。人分两种：一种人是为事业而活，整日活在时间表里；一种人是为了乐趣而活，活在生活的乐趣里（当然也得挣钱）。记得刚到美国的没资助读研究生头一个学期,我在校内食堂打工,因为在把脏碗放到传送带上的时不时走神,被老板把我给解雇了。当时我包里只有二十多块钱,但还有一个月的日子要过,还有来美后的第一次期终大考要考。那个漆黑的夜,天上什么都没有,我就想扔个原子弹。举目无亲，语言不通，文化两隔，在中国上班就是混，在美国干活却连神都不能跑？还好，包包里的烟还有一支,我慢慢点上慢慢抽,我看到想到了“星星之火”。想到新生活就是星星之火，想到只要你抽它,它就为你熄烧。想到“做什么都该全力以赴”，要想真混就不该来美国。
瓦西里说得没错: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我用二十来块钱,过完了那一个月, 吃了很多的鸡蛋很多的洋白菜，抽了四块钱的烟,。人生难免有艰难,心里难免发愁。借酒浇愁水照流,抽烟消烦活照干。抽烟正如语堂先生言,帮灵魂在沉闷的现实里得以出气。
香烟是个什么东西?算不算人类的伟大发明?四条腿的动物从不抽烟,但半数以上的中国男人大都抽烟。人思考时,烟真能帮人思绪飞扬,比如鲁迅,林语堂,毛泽东,邓小平。他们教中国人说话如扎飞刀,写文如放风筝,折腾没完没了,实用不管不顾。从而铸就了咱歌里唱的：“最美的心灵是中国人的心灵”。
我因为抽烟,闯过大祸。那是在我写论文的那些日子,做实验每天要十来个小时,晚上要复习考期终,人困马乏,所以偷着在办公室里抽烟,烟头丢在纸蒌,人却上四楼查资料。夜半三更,我的二楼办公室起火,火苗窜上三楼,幸亏三楼正有个和我一样用功的孩子,叫来消防队。待我大叫一声：不好，跑下二楼,但见系主任、我导师,还有很多正在扑灭余火还在忙活的消防员。说真的,那一刻我吓坏了,就等着被人带上手铐。后来因我的导师帮我给系里说了好话,全系点名警告后就把我给算了。大祸后，烟还是没戒，只是头几天抽的时候，腿有些打颤。
美国的抽烟环境太差,这也曾是我好长时间不喜欢美国的原因。连在我自己家抽烟,我也被从“客厅弄到厨房,从厨房弄到房外。其实我是从和老婆第一次见面时就是个烟者,她虽不喜烟,但她喜欢我。人都是会变的,在美国把人变得都会公开说:我不想忍受。而我呢?还算讲理,不想让她被动吸烟。你有抽烟权，她就有不被抽烟权。老婆有时也和我讨论戒烟,但听我说过:“你把我戒了得了”后就不再言语了,每次回国还给我带我爱抽的烟,让我在抽烟时又甜又苦。竟然会想：什么是爱？用自己的不爱成全你的爱。是麼？
后来我血管里放支架了,小命不活泼了,我便把烟戒了。戒了差不多一年多,有次在网上下围棋,把大好形势下的棋下输了。气得我够呛,心想:棋都输了,还戒烟?于是我就又抽了。没多久,我又放支架了,我就把烟又戒了。又是一年多,不知为啥,我又抽了(因为回国过春节)。回美没半年,医生把我 “切西瓜了”,老婆说我三年走了人家十年的路。看着她那教书育人的目光,我承诺:在美国，我决不抽烟了。
对医学,我从来都是半信半疑；但对人的命天注定，坚信不疑。对健身养生,我更是不爱搭理。但后经我反复实践，对尼古丁帮着不好的胆固醇粘在血管壁上,让人的热血不能在血管里奔流而引起心绞痛，我信了。
回国来,我的身边到处都是烟。但我对亲人们也没办法,大家都爱我。为了不让他们不舒服,也为我舒服，我回国就抽烟。不过这时的我知道我已有了想抽就抽,不想抽就不抽的神功(稍稍有点吹牛)。
真正让我决定永别纸烟的原因是太太在美国的天天百忙里还计算着我剩几天的药,说她托回国的学生给我寄来。人家这样关注我的健康；而我却老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确实太过分了。人到中年,对爱该有自己的理解。爱是什么?就该是为了那份爱永别自己的“爱”。我不怕烟熏黑我的肺,也不怕抽烟让我活不长。但我觉得不该把一个爱了自己一生的人，扔在人生的半路上。风雨同舟也好，“慢慢变老”也罢，两个人一起在人世间行走，要好得多。真要是绝症了也罢，但自己胡折腾确是罪不可恕。
永别纸烟,在中国是很难的,但我就要在离开中国前和它永别，唯有这样，才能真永别。在未来的半个月里,我不知还会有些什么样的难受,脑袋还会有些什么样的小虫在神经里爬,。我只要让我成“横流的沧海”,像个英雄,心不烦。永别一种习惯总不会比英特去纳雄耐尔还难吧?
二00九，感恩节
[em64][em64][em64][em64][em64][em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