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牛
 文/邱晓鸣


    老牛不老，我大他一个月，都是四十五岁。我们就老牛老邱地叫着，挺亲。

刚知道老牛时是业内的传说，说他在蓄电池技术上业务上如何如何历害。那时，公司正好缺人，于是，我一遍遍地给他打电话，并开出优越的待遇。

终于，他来了。

见到他时正是夏天，他黑的奇怪，印度人似的，个不高，一米七左右的样子，壮壮实实的。一笑，牙白的亮眼，双眼皮和眼角线向上扯，显得鹰钩鼻子更长了。身穿紫红花格子衬衫，黑裤子，衬得整个人更黑。那时，正赶上市里招商，各单位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老牛的出现，使我眼前一亮。我说，老牛，你来了正好，和我去市里开个会吧！今天就算上班。他说，开什么会？我说，招商，就是签订合作意向。你不觉得你长得象印度人吗？你叫牛又德，说快些就叫lyda，你就是印度血统的新加坡客商了。你只管跟着我，不用说话，要说话就写字，我就说你懂点中文会写不会说。你就算帮公司个忙，再说，会议上所来外宾，市里都准备了金贵的礼物，去吧！他似乎动心了。他说，我和公司合同还没签呢！我说，签，这就签，按谈好的待遇，签三年。我们事先谈好，月薪五千外加业务提成，他一年能挣二十万。签了合同，他笑。他说，说心里话，业内都说你人精明，长得就很狡猾，不好处，来你这我还犹豫了很长时间呢！想不到你挺爽直。我笑。我说，时间长着呢？就象这双手，搓搓就会热了。那天，老牛跟着我出席了会议，中午还和市长坐一桌就歺。从头到尾老牛除了笑没敢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人怀疑他是假外商。当然，老牛也领到了价格不菲的镀金的礼品“相王马车。”之后，他抱怨我，你可把我害苦了，老邱。说完，他笑，笑的无奈。说心里话，我压根就没想到他会答应去冒充外商的。要是我，打死也不愿意，多冒险，要是穿帮了，死都找不着地方。

从此，公司的人都喊老牛的印度名子：lyda。

后来，我才知道，老牛是冲着会议上的礼品去的，他这个人特爱财。

    老牛爱财是出于无奈，属于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那种。他夫妻俩原先都在国有企业工作，一个孩子正读书。企业效益不好裁员时，夫妻俩人只能留下一个名额，他把岗位上给了妻子。他觉得自己懂技术，是高级工程师，完全能养家养自己。那时候，民营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老牛就背个资料包，南南北北地打工。他虽然长得黑粗壮实，心却细的很，工作作风严谨，又善钻研，渐渐地在业内有了些名气。于是，工资待遇也随着名气而涨。几年来，挣了不少钱，买了房子后还有一笔存款。老牛有句名言：打工就是为了挣钱，我们挣小钱，老板挣大钱。都挣着钱了，大家都高兴。

老牛三句话，就离不开钱。和他一起出差，一路上，见了好车便说，这家伙真他妈有钱。见了高楼他也感叹，这得花多少钱才能盖起来啊！见了珠光宝气的开着好车的漂亮女人，他会说，这人肯定是被包养的，要不年纪轻轻哪来的钱？钱钱钱，烦死个人了。我们和他打睹说，老牛你只要十分钱以内不提钱字，我们就请你吃饭，好酒好菜任你点。你要说了，你就请大家。他同意了。说，十分钟，小意思，大不了我十分钟不说话，你们输定了。不一会儿，车过收费站，缴款。他自言自语地感叹：妈的，这收费站一天得收多少钱啊！这不，三分钟不到，又说钱了。他笑，很美声的那种笑，嘴巴张开，整个脸因夸张而变型，声音大得很渗人。这种笑，能治疗便秘，也能让女人月经不调。完了，大家都知道，他这样一笑，就有耍赖的意思。

老牛喜欢车，是那种爱到极致的那种。照理，以他的收入，买车养车都不成问题。可是，他早一年将存款投在了股市，血本无归。弄得你不能和他提股市，一提，他准说，股市是情人，套住了甩都甩不掉。至今，他都被牢牢地套着。用他的话说，我等，等他个地老天荒！他喜欢车，能说出有车男人的N种好处。一，提劲，开着车回家，左邻右舍的看着自己混大发了，那种眼光令人享受。二，过瘾，男人开着自己的车，想怎么开就怎么开，驾车的感觉就象驾御着整个世界。见老牛这样喜欢车，公司就先垫付八万元让他买车，年终从薪水扣除。于是，老牛化了14.98万买了辆东风雪铁龙。老牛就象歌里唱得那样，爱车胜过爱自己。有车棚不停，怕人划车，他将车停在仓库里，一天看三遍，擦三遍。他公私分明，办公事，一律开公司的车。万不得己，不动自己的车。他住在公司，公司来客人，要去城里就歺，他坐公司其它的车去，吃完饭他再打车回来。问他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去？他说，回公司打车五块钱，比开车去再开回来合算。见老牛这样，大家都拿车和他说事，说，老牛，你的车不能总停，老压着废轮胎。他说，有道理。怎么办呢？那人说，不如让机修车间给你做个吊勾，将车吊起来存放。他听了，笑笑，不气。之后每次停车时在轮胎上留个印记，让每次停车压胎的位置不同。老牛家离公司二百多公里，他基本上每星期回家一次，我们都笑他说是回去交公粮。有车后，开始他都开车回去的，渐渐地，他不开车回家了。问他，他说，不合算。坐大巴来回五十元，自己开车，油，过路费要花三百多。妈的，养车比养孩子还费钱。老牛买车一年多了，才跑了一万多公里。我们逗他，说，车不开也会贬值的，不如放到车行去出租，一天也能挣个几百元。他心动了，便和车行联系。一来二去的，他不愿意出租了。原因是，怕租车人不爱惜他的车。

老牛不抽烟，酒也是在有公务的时候才喝。开会时，我给大家发烟，他大喊吃亏，他说，你们抽烟我跟着受害。我说，那你抽一支呀？他说，不抽，打死也不抽！上瘾了怎么办？你发烟还不如发给我钱。我说，你不谈钱能死啊！他笑，就是那种美声笑法，他这种笑，有自嘲也有无奈。老牛喝酒很有一套，属于没有酒瘾被动喝酒的那种。公司应酬多，酒场也多。如今谈生意多是在酒桌上完成的，只要是有利于公司业务的酒，他拼死地干，往往是三两酒过后便进入状态，主动和客人“炸雷子”，话儿也跟着牛逼起来。男人酒场总少不了谈女人的话题，他也跟着谈，他说，我有一女网友，北京的愽士，老处女，妈的，她那才叫一个水灵、漂亮，我们在网上认识十年了。大家问他可见过面，他说，见过。有戏吗？他说，有，我去北京出差时和她见面，她请我吃饭。吃完饭呢？他说，吃完饭就分开了。大家起哄说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没弄点什么，你老牛又不是什么好人。他笑，他说，我要不想弄我就不是男人了，可是我不敢呀！他的表情变得懊丧，沉重。他说，酒壮耸人胆，那天，要是喝点酒，我肯定有戏。送他走时，我心疼地了不得，也后悔地了不得。唉！不说了，喝酒喝酒！这样喝下去，老牛必醉无疑。老牛醉酒后一般不闹，客人看不出来。醉意总在酒后一小时发作，他吐，睡，再吐，再睡。奇怪的很，他吐酒还选择地点，你将他扶到卫生间，他吐不出来，只要一到公司的那棵木瓜树下，他一手搂着树，就呕呕地吐了。公司的树挺多的，他偏偏选择那一棵，几年下来，那棵木瓜树长得比其它的都要粗壮。

老牛算是好男人，没什么不良奢好，独自住在公司里，闲了，喜欢找值班的几个人打麻将，不大，一场也就一二百块的输赢。他是个无论做什么都十分投入的人，打麻将也是如此。他拿牌必用中指小心地抠，还要上扬着绕一绕，嘴里念念有词，集中精力，想象着自己想要的牌。是的，他窃笑。不是，他骂着拍出去。若遇听牌又开杠，他撒完色子，忽地站起来，在手中呸地吹口气，摸牌，双手捧着，脸色凝重，斜着眼偷看牌，生怕把牌看变了似的。是的，杠开了。他狂笑，就是那种美声笑法，摄人魂魄。没杠开，他满脸的失望。出牌不再啪地拍出去，而是悄悄地将牌往牌堆里一挼，生怕别看见似的。其实，杠开和杠后出牌一样，输赢都是翻倍的，大家也都十分注意。他这样作派，简直是掩耳盗铃般让人觉得可笑。一场牌下来，要想知道输赢，就看老牛的表现就知道了。因为，事先大家有约定，打到几点结束。老牛要是一遍遍地看表，说明他赢了，他期待时间快点结束。要是他不看表，说明这一场他输了。

老牛的儿子今年复读高三。妻子就在学校旁租一套房子，陪读。租房要钱，复读学费要钱，一家人的生活全靠老牛独自撑着。几年没见老牛添新衣服了，连穿的鞋都是儿子不愿穿，下放给他的。有时候，我说他，做男人不能太苦着自己的，再说，你几件衣服又不是买不起。他笑，他说，人吗，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谁不知道讲究漂亮？目前是非常时期，能凑合着就凑合了。老牛希望攒点钱，买几间门面房，出租。养老。他认为门面房永远不会象股市那样，会弄得血本无归，大不了租不出去，房子尚在。他说，门面房比儿子强，能靠得住。目前，他只希望儿子能考上一般本科，可是，儿子总是让他揪心。老牛经常在电话里，听儿子背英语单词，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真令人动情。

北城人戏说四十五的男人，属驴。这属相，用在老牛身上，挺切实。

(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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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描的手法让我们认识了老牛，就在我们周围。一个为生活奔波、精打细算的人物，一个充满虚荣心的艺术形象。也许每个人为了生存都有这种处世心态，只是不那么夸张罢了。

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