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过着，时光流逝得很快，几番凉气袭来，就到了秋。霏霏细雨下了一夜，“雨径绿芜合，霜园红叶多 ”。这会儿放晴了，一片秋色盎然明耀。到了人生的秋季，对秋的感觉也特别了，生命力似乎正渐渐地流入时间之河，正是这秋，触动了意识中冬天的印象，开解了老之将至的生命密码。
这里是亚热带的秋，起初让人感觉夏日尽情延续，只是天气不再酷热。花儿依然开放着，树木依然茂盛，阳光虽然没有夏天的灼热，却依然很暖，而且光芒耀眼。有一天秋突然出现了：那本来还是绿绿的枫香树，一夜之间，半边变成橙红色，沉默了一个夏天的日本枫和花开了一季的紫薇、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树也纷纷染上了红色和黄色，在蓝天晴日之下，不同的色彩涂抹出轮廓，画出层次，一时间，满目秋色，如片片落霞，自然界一下子变得丰富多彩。
说不清是什么树先变了颜色，这里的秋色，一定没有美加的红枫鲜艳奔放、浓烈彻底，也没有香山红叶的朴实厚拙、绵延不绝，这秋色，是在绿色背景上红与黄的即兴发挥，深深浅浅、参参错错，给漫步的人以惊喜，就像不期然地遇到相熟的人。如果驾车而行，就会有一道彩色帷幕徐徐拉开。这是一幅不知名画家的油画，不如米开朗基罗的震撼，也不比梵高的奇突，只给人一种不知名的感动。像爱人的脸映着的烛光，带着淡淡的笑；像母亲节时的菊花，带着飘逸的微香；像午后草地上的书本，带着孤独的温馨。
秋色是成熟的美，不像春花那般难免于轻浮幼稚，不似花的娇柔和短暂，它美得从容不迫、不妖不娆，它美得坦诚、温厚、凝重、丰富、大方。在这色彩的集合里，有纯情的羞赪，也有豪饮的微醺，有红和黄的庆典，也有黄和绿的繁盛，有大红大紫的华丽，也有葛衣皂靴的朴素。我注意到，也许跟阴阳位置，迎风的程度有关，或是树本身的遗传，同是一种树，也不全是一样的颜色。春夏时千人一面的枫香树，这时有的树叶黄中带红，有的仍是黄绿相间，有的竟有紫、红、黄、绿多种颜色，还有的黄色的叶没有变红，就显出了颓败的褐色，把落叶早早地撒在地上。 “一叶知秋”，讲得好。由小看大，由个体看宇宙。不妨也可以反过来，以秋观叶。殊不知叶也有它的故事，虽生于同一树上，但每片叶的脉理和形状都有细微的不同。它们都承受过阳光的恩泽，都蓊蓊郁郁地绿过，都把雨露和阳光变成了营养，又把养料送给了根。在青春生命式微的时候，它们都抱守着自己独特的色的沉淀，在某个时候，它们又都翩然飘落，变得干枯、腐烂，化为春天的泥土。日前我看一篇文章有类似这样的话：人到了六十，成不成功都一样。到了七十，幸不幸福都一样，到了八十，是男是女都一样。说得挺有道理。我要说的是：人生下来的时候都一样，小时候也大致一样，最不一样的时候大概就是中年了吧？中年是成就和成熟的年龄。人的成就各不相同，人生的想法和观念也是各样。生命成熟的早晚和速度，也像树一样，各有千秋。
“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 ”。这是冬天以前最后的美了。在叶的生命消逝之前，还有什么呈现比融进秋色更美好呢？
2010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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