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
[imga]../images/upload/2010/06/19/101958.jpg[/imga]
看完狄金森写的秘密日记《孤独是迷人的》，正值深夜。我躺在暖光中闭上眼睛，眼帘里一片金黄，泪水慢慢往外渗着。我没有想到我会为这本书流泪。它是那么急速，或者好听点的评价是迅捷，一般来说这不是能打动我的叙述方式。我在阅读时想，这只是142千字，这样的容量还不能让狄金森把心里的秘密讲叙得跟她的诗一样徐缓，可见她的故事还需要更大的容量才行。掩书之后，把书捧在手心，看她在封面的照片，给人一种幽寂和清朗的美感。我突然明白了：其实，就是这个速度这个节奏，挺好的，她的故事像一幅幅图画均匀走过，没有过多的停顿，没有特别的定格，这其实很适合这个关于“自闭症”女诗人的生命记事，不漫长，也不复杂。而狄金森本身，客观化得像秘密花园里的解说员，这让故事本身很意味深长。
我的泪意是从接近结尾处开始的。如果说这是她孤独的一部电影，应该从这个画面开始。那是一八七八年，她再次见到洛德，看到他说话字句源源不绝，彼此无法呼吸，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她在日记里写道“较之文字，他更珍惜那背后的心。看见心灵悸动的朋友，从这微不足道的杯中深深喝一口，就可以知道里头的酒又多甜。你不再渴，也不会再满足。”她在日记里暧昧地期待她的爱情来临，可是，一八八四年三月洛德法官死于中风，她深深地被爱情打击，委托维妮在她死后的棺木上带给洛德法官一首诗，这几句让我眼睛刹时泛起一种湿润的感觉，“我愿品尝幸福/虽然我并不饿/除非我享用过/神圣的奢华/吃，喝，与你一同/那是着迷的酒。”狄金森情感已经死去，她怀念洛德，内心产生的只是一种温柔。她将之作品的情绪和她当时能够将旧时光中那些最轻微的心境，最幽微的细节重新呈现出来，呈现一种内心的奇迹。那种被重新唤醒的关于怀念的痛楚和欢愉，使得我们在阅读狄金森的同时，又一种轻微的时光倒转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果不是幽微有着这样强有力的“吃，喝，与你一同”的唤醒，死去了的情感是无法捕捉的，本来是消失了的东西，居然能够重现，这真是一种奇迹。这让我想起她在日记里对诗的表白“诗就像一摞金色的线穿过我的心，带领我向梦中才出现的地方前进。”在狄金森的笔下的生活，在其金线一般闪着璀璨坚韧的光痕的文笔之下，又是那么美，那么结实，那么让人依靠，同时，又那么让人伤心。
在《孤独是迷人的》日记里，所呈现的几乎是片段式的东西----对话，书信，自语，无休止的“和诗歌对谈”，她写下的诗歌，其中交织着女性特有的敏感，游移，臆断和神经质。她二十五岁后就没再离开过她的小屋，拒绝社交圈子的活任何动，女尼似的闭门不出，埋头写了三十多年从未发表过的诗，从灵魂的“孤独”和幽闭中活出自己的价值，这在一般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她缺什么呢？才情、美貌、开放式的家庭教育和显赫的家族史，她祖父是贺斯特大学主要发起人之一，父亲和哥哥是当地相当富有的律师，之后遇见了洛德，虽然她没有答应他的求婚，但是洛德还是求婚了，也在那些年公开了他们的关系......她什么也不缺啊！可以说一个女人的现实层面和精神层面想要的她都拥有了。狄金森美国式的贵族生活，的确是普通读者难以理解狄金森作品中那些关于她忍受着非凡的孤独，她生命里“孤独”的角色却又不是负面的煎熬，大量的诗歌和日记里提及的是神与人的关系，信仰的真相，爱在生命里的丰盈，她文字里呈现的“孤独”是一种“迷人”的正面力量，让她牺牲一切为之追求“我的诗是探讨生命的本质”。“我”与“我”的交往，“我”与“诗”的交往，交往的人在她的秘密日记里截取式的“拍摄”几乎没有连贯性的情节推进和完整的场景描叙，但是文中呈现出来的效果色彩温和，既精且丰，有一种特别的原生态的质感。对于一个“世纪之迷”的女诗人，一部拥有上百年的时间长度的重要元素的秘密文本来说，这种变换式的“拍摄”方式，虽然并不能支撑起整个文体的文学价值，但却很好的润泽了它的文献价值，同时，它会让读者在耐心的阅读过程中，寻找到与个人内心是和情感方式的许多契合点。当然，我所说的读者应该是偶尔也会让自己孤独的读者。
但真正的人生，应该尽可能地避开“孤独”的人生，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像我这样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方式稳定有序的女人，对所有精彩的故事和富有传奇色彩的人也就会尤为珍爱。同时，也相当感激提供给我故事的人。年岁渐长，我现在的生活是比较寡淡了，但我倒也不觉得孤独，岁月静好就是一种幸福，或者，生活寡淡也是幸福之一种。
我在她的秘密日记里，还读到了很多她写的一些诗歌，这些诗歌在我看来意向清新，描绘真切，精微，思想深沉，凝聚力强，极富有独创性。在她去世后，她大量的诗歌被世人所知，被视为二十世纪现代主义诗歌的先驱之一，和美国的文学之父欧文，惠特曼齐名。这是怎样一个谜一样的女子！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是她用孤独酿造的文字，所以能提炼出诗的结晶；而狄金森本人，成了这种孤独的诗的化身。
她在美和真理的对话中，用“隔墙”来谈《为美而死》，文字惊心动魄，而情节则发生在坟墓里：
我为美而死，但是还未
在我的墓里安息
又有个为真理而死的人
来躺在我的隔壁
他悄悄地问我为何而死
“为了美”我说
“而我为真理，两者本一体”
我们是两个兄弟
于是像亲人在夜里相遇
我们便隔壁谈天
直到青苔爬上了唇际
将我们的名字遮掩
简洁轻快的小诗震惊地包含了生命的有限存在，死亡对狄金森来说，是殉美的事件。当死亡遮掩了真理和美的名字时，美和真理仍会“隔墙”相遇，“直到青苔爬上了唇际”，再也无法说话，美和真理对话归于沉默，已无须再对话，回归其自身，既生命的本质。正如狄金森在日记里说的，“欺骗死亡是我的工作”，而决定“我不会有内体的子嗣，但我有神圣的安慰。”因为这种神圣的力量，狄金森最后在墓碑上做了解释“回想”，用没有人用过的方式孤独地耐心等待“我的诗一定得亮着自己的光芒，无需其他人的擦拭。要不然，我会藏起来直到适合的光出现”，为世人留下了一千八百首惊人的创作力的好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