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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不戰之戰

    晴信四月二日從古府中出兵, 並沒有全速向高遠推進, 而是緩慢地一路宿泊, 直至四月十四日才到達高遠的上原城。
    一向信奉於兵貴神速的武田將士對此大為不解。
    另外, 里美和椿之隊的女武者夾雜在長長的大軍行列中, 每一個都是如此清秀亮麗, 很難想像這些女子可以在戰場上浴血奮戰。
    『主公帶了里美夫人上戰場是因為怕夜裡寂寞?…』
    當然這些話只是在足輕間流傳而不是直接向晴信申訴。
    晴信當然知道這些, 卻裝了聾子似的, 到了晚上宿營時, 亦不避嫌把里美召到他的臥榻上。 由於是晴信的命令, 里美即使覺得如此不太莊重也只好服從。 和晴信造愛時里美緊咬下唇以乃發出令人尶尬的叫床聲…
    同一時候, 高遠的百姓間流傳著一些謠言: 名為武田晴信的甲斐領主會把敢抗拒他的人徹底消滅。 男的會被殺掉或送往黑片作奴隸掘金, 女的則會充作勞役隊的慰勞品…
    高遠人心惶惶…
    『他是想不戰而屈人之兵?』曾自父親處學習孫子兵法的里美似有所悟。
    雖然晴信屢屢否認他喜歡孫子, 里美肯定他從當中領悟到不少東西。 甚至他的軍旗亦大書特書孫子兵法中的名句「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十四金色大字。
    「風林火山」早已成為武田軍的軍魂!
    派出的細作回來報告: 謠言開始產生效用, 有些百姓逃亡, 高遠軍的士氣更是一落千丈。
    晴信大軍到達上原, 滯留一天後就向杖突嶺前進。
    四月十六日, 武田軍在杖突嶺佈陣, 「風林火山」戰旗迎風招展。
    高遠軍不戰而退。
    四月十七日, 甲斐軍不損一兵一卒拿下高遠城。 晴信在各村莊貼出告示, 聲明絕不危害居民的身家性命。 而甲斐軍真的遵守嚴明紀律, 秋毫無犯。
    下一個目標是福與城。
    福與城卻是十分堅固的城池, 不易攻下。 晴信於是只把城團團圍住, 不發動總攻。
    『小笠原長時一定不會袖旁觀, 會派兵來解圍。』軍師山本勘助提出看法。 『如今之計, 一就是強攻, 要在援軍到達之前把福與城攻下。 二就是採圍魏救趙之法。』
    『圍魏救趙之法嗎?』晴信覺得這說法很有趣, 就轉向里美說:『你會怎樣理解?』
    里美知道這是晴信有心考她, 便說: 『山本軍師的意思是以部份兵力圍困福與城, 另外派主力直攻小笠原長時的後方龍崎城。 這也算是靈活運圍魏救趙的道理吧。』
    晴信聽後撫掌大笑。 顯然地, 山本是錯誤引用了「圍魏救趙」這典故, 畢竟現在被圍的是高遠軍而不是武田軍。
    山本的臉紅得發紫, 只是又不便發作, 只好道: 『正是。』
    『嗯, 就這樣決定吧。 先派人往今川義元大人處請他發兵助戰, 三百騎兵就足夠了, 好歹我們都是同盟, 武田軍單獨行動, 總不大好。 另外派人前往諏訪命令板垣信方率所部直趨龍崎城, 待今川軍抵達即發動總攻。』
    會議就此結束。
    背上插著蜈蚣旗幟的傳令兵迅速向諏訪方面傳達晴信的命令。
    之後只發生了零星的前哨戰, 直至五月下旬, 今川友軍才在稻垣玄蕃率領下抵達龍崎城前線。
    晴信當然不是在意今川區區三百騎兵, 而是想藉此機會看看今川軍的戰力如何。 反正, 這一戰他早胸有成竹, 龍崎與福與城都是他的囊中物。
    在今川軍抵達的當晚, 武田軍以火攻夜襲龍崎城, 一舉攻下。
    在福與城和包圍的武田陣地都可以看到在燃燒中的龍崎城發出熊熊火光。
    次晨, 福與城守將藤澤賴親派出使者求和, 晴信以燒毀福與城及交出人質為條件接受了對方的投降。
    志得意滿的晴信率大軍返回古府中。
    里美卻覺得有點失落。
    本來是希望親歷刀光劍影的場面的, 但除了零星戰鬥外, 連一場較似樣的交戰也欠奉, 與其說是初陣, 不如說只是一次展示軍容的遊行!
    回到古府中時, 湖衣姬的肚子已較明顯了。 晴信慰問有加, 可是在夜間召喚到睡榻的不是里美, 就是女忍者阿茜。 有一次, 晴信甚至命令兩女同時侍寢!
    里美原先感到十分屈辱, 可是沒有辦法, 只好在晴信和那女子面前卸下了內衣。 阿茜很快也脫得赤條條的, 於是兩人就輪流為晴信服務。 里美發現十分年輕的女忍者阿茜一點不像她想像中那樣神秘可怕, 她雖然算不上是個大美人, 卻也長得不壞, 而且平易近人, 像是個很純樸的農家出身女子, 處處都懂謙讓, 於是就摒除了反感和隔膜, 三人盡情享受魚水之歡。
    事後, 阿茜更主動向里美低聲說: 『阿茜是里美夫人的朋友。』
    『女忍者不是隨時可取人首級的嗎? 很可怕似的…』
    阿茜笑了笑, 說:『哪有這樣的事?  如果我們真的有這樣的本領, 天下武將的頭顱旱就都沒有了。 我們只是動作敏捷一些, 吃得苦一些。』
    里美聽了也笑了。
    得知女忍者阿茜對她並無惡意, 里美的心就放下一塊大石似的…。
    『以後, 湖衣姬就更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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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勝賴誕生。

      天文十五年二月, 湖衣姬終於臨盆。 躑躅崎館中忙成一團團。 接生婦滿頭大汗, 侍女來往奔走,  做祈福法事的僧侶唸佛經之聲不絕於耳。 晴信當然緊張, 他一心希望湖衣姬可以為他生下一男。 雖然早已有了長子太郎, 但如果湖衣姬生下的也是兒子, 晴信應許他日會讓他承繼諏訪家的血統。 這也是他對被他迫至切腹的諏訪賴重及可憐的妹妹禰禰的一種補償吧。
      里美卻暗中為身體向來虛弱的湖衣姬憂心如焚。 生產在這個時代對女性來說是生關死劫, 甚至比在戰場上拚殺更為凶險。 以湖衣姬薄弱的身子。 她能否逃過這一劫實是未知之數。
      『你一定可以平安無事的。 』在湖衣姬神志仍清醒時里美緊握湖衣姬的手安慰她。
      『答應我, 守護我的兒子…』逐漸陷入迷糊的湖衣姬哀求著。
      里美拚命地點頭才把湖衣姬交給接生婦人。
      醫者立木仙元臉色卻是陰沉一片。
      『湖衣姬夫人身體太虛弱了, 恐怕…』
      『不許這樣說!』里美大聲喝道, 連在一旁的晴信和三條也嚇了一跳。
      『她會沒事的! 她會沒事的!』說畢, 就衝了出去。
      出了躑躅崎府, 里美失魂似的遊蕩。
      『她會沒事的! 她會沒事的!』里美口中喃喃道。
      仍要等待不少時候…
      即使已離生產的地點很遠, 里美彷彿仍可聽到湖衣姬慘厲的呼喊聲…
      里美雙手掩耳, 逃!
      不知不覺間, 走到八幡大神神社的鳥居前…
      里美毅然走了進去。
      正殿前的庭院空無一人。
      里美先以木杓子掬水淨手, 再走到主殿前搖動用粗大麻繩繫於獻納箱前的禱鈴, 二拍手後默禱…
      『加持湖衣姬夫人順產, 里美許諾獻金三百…』
      …這不足夠…她內心似有聲音對她說…
      『加持湖衣姬, 里美願減壽十年…』
      …仍是不足夠…那聲音更強烈了…
      里美望向四周, 卻見不到任何人影。
      …這是八幡大神的神社…
      八幡大神!
      日本的戰神!
      『加持湖衣姬, 里美願戰死沙場…』
      …  …
      內心突然一片平靜。
      里美默禱後離開。
      在回府途上, 山吹支隊的隊長阿唯已朝她飛奔過來。
      『湖衣姬夫人誕下公子, 母子平安…』
      里美朝她淒然一笑, 道: 『知道了。』
      接著整個人虛缺似的倒在地上。


      里美醒過來已是兩天之後。
      坐在她旁邊的是茜, 還有抱著嬰兒的湖衣姬。
      『終於醒了啊!』阿茜伏到她身上淘然大哭。
      湖衣姬也在揩臉上的淚水。
      『我沒事。 我很好。』里美強弄出一個微笑。

      里美和湖衣姬都很快康復。
      產後的湖衣姬愈發清麗, 但里美卻被另一件事影響了心情: 自從前一次攻下龍崎, 福與兩城後, 晴信不久又再出征, 這次是收到今川義元的要求他配合對付小田原的北條氏, 結果晴信又巧妙的令僵持的兩軍各退一步, 並訂下和約收兵回到各自的領地。  可是當晴信回到古府中後, 不久身體狀況出現了變化, 午後會臉紅, 發熱, 精神不振, 而且咳嗽得厲害, 更容易無緣無故的盛怒。。
      立木幫他按脈後亦臉有憂色。
      『像是肺癆。』
      『什麼?』三條和里美同時驚呼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是過勞了?』三條搶問。
      『有可能。 也可能是早年被傳染了, 一旦身體出現問題就引發。』
      『是阿谷那女人!』三條咬牙切齒說。
      阿谷, 是晴信之前最疼愛的女人, 人們說她是被三條害死的, 也有人說她是死於癆病。
      『大夫, 那應怎辦?』
      『讓主公多休養, 不要出征, 否則性命難保。 送主公到志磨溫泉吧。 那兒對主公的病情應有幫助。』立木稍頓, 再說: 『還有, 一定要令主公遠離女色, 酒也不可過量。』
      三條與里美目目相覷。 她們都知道要令晴信不接近女人是絕不可能的事。
      『主公不會接受, 而且他身邊一定要有可信賴的人照料他起居…』里美嘆了口氣說。
      『身為正妻, 那就由我到溫泉照顧主公吧。』
      里美當然不認為可行。
      晴信只會更生氣。
      『由我去吧, 』站在後方的湖衣姬突然道: 『主公不在古府中, 肯定會有不少流言。 如果夫人也失去蹤影, 會不太好。 里美和阿茜如果在他身邊, 他肯定不會禁慾。 我剛生產, 主公不會強來。 我也可以令他平靜下來。』
      『可是, 你身體尚未完全復元, 而且這病可能會傳染…孩子也需要母親…』
      『兩害取其輕。 如果主公有事, 武田家就會有覆巢之憂。 我會把孩子也帶去。 再把他隔離照顧的。』
      里美想提出反對, 卻找不到可以說服湖衣姬的話; 三條卻似別有用心的同意了。
      『她就是想湖衣姬喪命, 如果連帶孩子也搭上了就更…』里美眼中充滿了對三條的敵意。
      三條卻視若無睹: 『這也好。 就這樣決定了。』

      兩天後, 湖衣姬就陪同武田晴信前赴志磨溫泉。



      (湖衣姬之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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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美之卷---下卷》

        第一章      甲州法度

        晴信在志賀溫泉休息了數月後, 身體狀況明顯改善。 起初時, 太夫人大井氏放不下心讓湖衣姬一人照料兒子, 唯恐晴信按不下情慾要求與湖衣姬交歡而進一步傷了身體, 後來才發覺是過慮了。 晴信在湖衣姬陪伴下, 每天清心寡慾, 就只讀書和抄佛經。 湖衣姬產後的身體也漸漸康復。 大井太夫人才放下心頭大石。 到了初夏, 看到了晴信臉色恢復紅潤, 黃昏後也不再發熱, 就派里美去接替湖衣姬。 體力回復的晴信不久就與里美同房, 不過也比較節制, 因此對身體沒有什麼不良影響。
        在此之前, 晴信批准了里美再把花之本隊規模擴充, 由原本的兩隊每隊十五人增加至各有二十人的四隊。 新的兩支隊命名為「桔梗」和「菖蒲」, 分別由叫「小荻」和「詩織」的兩名少女擔任隊長之職。 另外, 又把近百名不太適合訓練成騎兵但體格壯碩的女子編成後備役協助守城, 和花之本隊不同的是, 這些女子很多不像花之本隊隊員長得清麗可人, 其中更有些是如相撲力士般的大媽。 這當然會引起其他人的嘲笑, 直至有一天, 一名叫峻代的健婦把出言侮辱的人一手抓起拋到數丈外狠狠摔下, 從此之後, 再沒有人敢對這些女子出言不遜, 而後備隊亦多了個別名: 母夜叉支隊! 可怕!
        話說晴信在志賀溫泉待久了, 內心的湧動又再出現。 雖然仍未可以上陣, 總想找些事情來消磨時間。 其中有兩件事對後來影響極大。
        第一件是早前派往各地的密探帶回了珍貴的東西: 洋槍(鐵砲)的設計圖。  火繩槍早就從種子島傳入, 經過不斷的發展和實戰, 新式的洋槍威力已與早年的不可同日而語。
        『各地的領主都已紛紛採用逐漸取代弓箭, 將來的戰爭中, 洋槍數量可能左右勝負。』把設計圖帶回的日向三郎四郎向晴信解釋道。
        『有了設計圖就可以製造嗎?』晴信焦急的問, 他也感到這新武器對未來戰爭的決定性。
        …武田軍不能落後…
        『主公, 絕對可以。 只要購入從南蠻輸入, 或從備後, 備中, 美作, 石見等地優質的鐵就沒有問題了。』
        『彈藥如何?』
        『甲州有硫黃可用, 硝石就需要從明國或暹羅購買了。』
        …那需要有海港和船隻才成, 而甲斐是內陸國…
        『主公可以派人前往堺去收購, 有甲州的黃金, 不愁沒有賣家。』
        晴信這才稍為放心。
        『先造好一批洋槍, 到時分配一些給你的部隊使用。』晴信向里美說。
        里美向晴信致謝, 她對洋槍也很感興趣。 『也許以馬戰為主的花之本隊不容易使用, 可是可交阿茜用來訓練後備隊, 到時, 守城就更有把握。』
        『嗯, 確實如此。』晴信點頭。
        …可是, 黑川金山的產量已有下降的趨勢。 長此下去, 武田軍必須攻略攻廣闊的領土才可以有足夠的財力。
        …無論如何, 這事刻不容緩。 絕不能讓其他的領主跑在武田軍之前。

        除了洋槍, 另一件大事就是晴信向領民頒布了甲州法度二十六條。
        這二十六條真正的起草人為駒井高白齋, 晴信自己也逐一依他的見解作出修訂, 目的是把甲州政務上規律化, 法度把原本模稜兩可的事明確規定, 因此而大受甲州領民的歡迎。 晴信並公開表示即使他本人亦要受這些法度限制, 不得逾越。 由這點開始, 甲州領民生命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生產力亦大大提高了。
        甲州法度其後追加成五十七條, 至天文二十三年才完成。
        七月, 真田幸隆快馬來報, 曾投降的大井貞清叛變, 率部下五百人逃往志賀城, 並且向關東管領上杉憲政求助, 上杉軍三千人在大將金井秀景率領下正向志賀城推進。
        十三日, 晴信帶同里美前往諏訪以黃金三百枚供奉諏訪大明神。 諏訪明神和武田氏自古已有淵源, 自養老五年(公元721年), 武田家世代都以諏訪明神為祖神, 虔誠膜拜。
        晴信納獻後, 更取得豎立於神像之側書有「南無諏訪南宮法性上下大明神」的旗幟, 準備用它和「風林火山」軍旗為征討大軍的前導。
        『里美, 召集花之本隊跟隨我出戰!』
        『里美遵命。』
        從晴信灼熱的目光中, 里美知道潛伏晴信體內的戰神已甦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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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地獄之刃

          當晴信與里美到達長洼城時, 板垣信方和禰津元直已在等候他們。
          里美已很久沒有見過父親了, 自然喜出望外。  元直看見自己的女兒身穿丸胴從白馬背上下來, 緊隨她的是除了留守躑躊崎城館的「桔梗」支隊外的六十名花季女武者時也因為女兒自豪而喜上眉梢。
          板垣信方把地圖放在晴信面前, 開始說明敵我形勢。 對付小田井原的敵軍, 晴信以弟弟信繁為大將, 而以板垣信方和甘利虎泰的本部為主力。 橫田備中守高松多田三八正向志賀城進兵。
          『真田幸隆在哪裡?』
          『他正以三百兵據守靠近小田井原的高瀨岩尾城。』
          『守得住嗎?』
          『沒有問題。 城內有好的水源。 在下已把糧食弓矢運入城中, 足以據守二十天以上。』禰津元直回答說。
          『主公是打算先奪取志賀城, 才對付小田井原的敵軍?』板垣似已明白晴信的戰略。
          『要天陷志賀城, 關鍵在奪取水源, 而這裡便是水源地點。』晴信指向地圖。 『明晨全軍投入志賀城的攻擊。 只要控制水源, 志賀城就失去作用。 到時, 我們集中兵力對付上田井原的上杉軍。』
          『主公, 里美和花之本隊願意加入攻城部隊。』
          『里美夫人, 萬萬不可。 攻城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萬一…』板垣勸阻道。
          『板垣大人認為里美等是怕死之輩?』
          『不敢, 只是…』
          『好吧, 我批准。』晴信考慮到如果眾軍士看見里美的部隊只是留在後方的不良影響後說: 『只是, 里美要小心一點, 不要這樣就戰死了。』

          翌日當朝陽昇起, 武田軍的法螺號就吹響, 甲斐軍開如對志賀城強攻。
          里美的花之本隊被安排在第二波的攻擊部隊中。 雖然不是最前線的, 卻仍十分危險。
          志賀城南, 北, 東側都是斷崖, 武田軍只能集中向西側的石牆發動猛攻。
          在箭雨和拋石的掩護下, 第一波武田軍在石牆架起了梯子。 城內的箭和石塊不斷射出, 不少武田士兵倒在石牆下。 里美的花之本隊也開始有傷亡了, 美麗的女武者三三兩兩的魂斷在無情利矢之下。
          『不許後退, 跟隨著我!』
          身穿朱色丸胴的里美手持朱房槍率先踏著戰死的武田士兵屍體登上石牆, 白刃戰隨即展開。 里美的朱漆長槍左右刺出, 倒在她槍下的敵人已不下十數名。
          其他的少女武者也不甘落後, 紛紛登上石牆與守軍展開殊死戰。 雙方倒下的人疊到一起堆成小小的屍山。
          菖蒲支隊的詩織也戰死了。 她以長槍刺倒三人後突然腰間一麻…
          是火繩槍!
          『可惡! 太遺憾了…』說完, 就一個大轉身向石牆內側倒了下去。 首級馬上被人割下挑在槍尖上。
          惡戰持續, 但武田軍在人數上佔了壓倒性的優勢, 當守衛石牆的城兵向後潰退時, 武田兵馬乘隙攻入。 背著鋤頭的軍夫, 跟在足輕之後翻牆進入並在士兵保護下掘土, 目的在控制水源。 守軍見狀, 馬上展開反攻, 武田軍寸步不讓, 雙方又展開血戰。
          到了第二天, 軍夫終於控制了水源。 建在山頂上的志賀城本來是易守難攻, 可是一旦水源被截, 陷落是遲早的事。
          志賀城派出五名勇士突圍前往小井田原上杉軍求救, 五人之中只有一人在帶傷情況下成功抵達小井田原, 其餘四人都在武田軍刀下成了新鬼。
          『請火速援救, 否則志賀城難守十天。』
          金井秀景氣急敗壞, 卻是進退維谷。
          『如果撥兵前往的話…』
          最後, 金井下令全軍出擊, 企圖進襲武田軍背後。
          可是這計謀也失敗了, 出擊的上杉軍反而被突然出現由真田幸隆率領的武田軍包圍。 事實上, 那個成功突圍的勇士也是武田軍故意放他一馬的, 目的是藉此而擾亂上杉軍軍心。
          這時甲斐武田軍已控制碓冰嶺的要衝, 上州軍的退路有隨時被截斷之虞。
          『要把屢次侵犯甲斐及煽動豪族背叛武田家的上杉軍全部消滅, 不許讓一兵一卒越過碓冰嶺!』因痛恨上杉方的晴信下了死令。
          八月六日黎明, 真田部乘黑繞到上州軍背後偷襲, 上杉軍大敗。
          真田幸隆下令燃起了約定的狼煙。
          晴信本營中的法螺號吹響了, 甘利部在右, 板垣在左, 同時衝向混作一團的上杉軍。
          這時里美部已回防, 並跨上馬背候令。 六十名女武者中有七人陣亡, 包括菖蒲隊的詩織。
          在她們前面是慘烈的戰鬥…不! 這已不再是戰鬥, 而是武田軍向潰敗的敵人進行屠殺!
          晴信在「南無諏訪南宮法性上下大明神」的旗幟下從小丘之端觀看著這場屠殺。 他身旁是二十名背插象徵軍神摩利支天使者蜈蚣旗的傳令兵。
          陣太鼓聲中, 晴信下令所有人投入殲滅敗兵的獵殺。
          『主公, 』從未曾見過如此獸性的晴信的里美試圖勸止這無意義的殺戮。
          晴信卻以一雙怒目盯向里美, 令她不寒而慄。
          『馬上執行我的命令!』晴信的右手已按在他的太刀刀柄上。
          『是!』
          『記著! 不許留一個活口!』
          里美點點頭, 跨上了馬背把槍一招。
          五十三名花之本隊女武者一字排開策馬走向小丘下的屠場。
          里美已是淚流滿臉。
          她知道如果違令, 晴信可能真的下殺手。 不但是她, 她手下亦可能無一倖免。 她知道晴信是因為體內的癆病驅使他失去理智, 而世上恐怕只有湖衣姬才可以令他平復下來。
          她不是湖衣姬, 她只能服從主君的命令。
          花之本隊再不是什麼山吹, 椿和菖蒲…
          她們己成為前往地府路途上指引亡靈的曼珠沙華---彼岸花!
          敵人一個一個在絕望的呼叫中倒下…
          當中竟然有女的…
          里美看見在她戰馬前方一名受了傷的敵方女武者。
          由於對方是俯伏著, 里美就下了馬把她翻轉過來。
          …是一名絕色美女…
          …眼中卻是充滿仇恨的火焰…
          『殺吧! 兇手!』少女把涎沫吐到里美的臉上。
          里美忍著淚水。
          『往生吧…』接著抽出腰刀割斷了少女的咽喉。
          『夫人, 主公這樣做會遭天譴的…』說話的是山吹隊的阿唯。
          里美望向站在小丘頂端儼然如阿修羅化身的晴信。
          …天譴…
          里美內心一片惶亂。
          …佛祖慈悲…如有報應, 就報在…
          …她想以身代, 可是她已為湖衣姬許下了以戰死代價祈求她順產的悲願…
          …也許…她再雙手合十…
          …只有這樣吧…她暗自以最大的犧牲許下了另一個悲願為晴信救贖…

          屠殺過後, 晴信下令把三千多名被殺的敵軍首級全部割下提到志賀城外城的牆上。 在內城的守軍看到自己認識的將領或士兵時放聲大哭, 不少在悲憤中衝到城外希望和武田軍決一死戰, 但全部都被密集的箭雨射成刺蝟一般…
          『如不馬上投降, 殺無赦!』
          沒有一兵一卒出降。
          城中的水已耗盡, 在極渴中的男女仍然以兵器, 以石頭頑抗。
          武田軍以竹束和步盾作為掩蔽物一步一步向城推進,
          最後, 城主笠原父子及援軍高田父子相繼切腹, 部下在殺出重圍時全部陣亡。
          城在八月十一日才攻陷, 僅餘的二百三十餘名婦女被全數送至黑川金山當礦工的洩慾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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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驕兵必敗

            晴信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到甲斐。 他沒有馬上回古府中而是去了志磨溫泉。 在戰勝後他又開始發熱…
            …癆病未清…
            是醫者立木建議他再度休養。
            里美以身體不適為藉口拒絕了晴信邀請她一同前往志磨。 於是, 晴信就命人把湖衣姬接到溫泉。
            不知道詳情的湖衣姬用她的溫柔令晴信稍為平復下來…
            只是, 發生在志賀城最後仍傳到了湖衣姬的耳中。
            悲痛欲絕的湖衣姬崩潰了。 立木也束手無策, 晴信只好讓湖衣姬回到古府中養病。
            晴信回到躑躅崎城館時已是十一月中旬。
            他身體已大致康服, 於是就著手下一個作戰計劃: 對付村上義清!
            雖然從未與村上軍交戰, 但村上替佐久諸城捧腰是事實。 晴信認為一日不除去村上義清, 甲州就永無寧日。 現在, 武田軍挾在志賀城全殲上杉軍的餘威, 把村上勢力鏟除是易如反掌。
            真田幸隆與板垣都極力反對。
            『村上雖不是什麼將才, 可是手下猛將不少, 不可輕敵。』
            晴信卻拒絕這種言論。
            『甲斐猛將難道會怕這已是強矢之末的村上?』
            『主公, 村上軍聽到志賀城的慘況, 有了必死之心, 恐怕…』
            『那正好。 我想把信州的事盡早收拾。 若為了村上這種角色浪費時日, 恐會橫生枝節。』
            板垣和真田建議先攻小笠原的方案也被否決了。
            晴信一意孤行下令出兵。
            里美託病沒有隨行。
            天文十七年二月二日, 武田軍從官府中出發, 進入諏訪後越大門嶺到達長洼城。
            村上軍二千人在上田原一帶與兵力佔優勢的武田軍對陣而立。
            『主公, 敵人士兵都插上尸衣代替旗幟。』探馬回報。
            『尸衣?』
            板垣聞言臉色大變: 『主公, 危險。 對方是拋棄生還希望的哀兵!』
            『胡說! 武田軍絕不會示弱! 』
            這場戰役以初鹿野傳右衛門的三百步兵攻擊岩鼻城開始。
            村上軍卻突然出擊, 沿著河灘企圖從背後追擊初鹿野傳右衛門的部隊。
            『好極了!』晴信見機不可失, 手中軍配一揮, 右翼的板垣部向村上左翼猛撲。
            意料不到的是原本向初鹿野傳右衛門追擊凡村上軍突然轉向, 板垣側翼被遭到奇襲而陷入混亂。 另外, 村上藉地利高居臨下, 以箭雨射向甲斐軍, 更以精兵襲擊本陣。 初鹿野傳右衛門的士兵開始後退了, 卻被擠壓在城前狹窄的地方而進退不得。
            晴信發現板垣陷入險境, 正想下令加賀守的預備隊前往營救, 村上軍卻從岩鼻城傾巢而出向武田軍中央陣地衝鋒。
            村上軍背上插著尸衣做的旗幟, 帶著懾人氣勢猛衝過來, 既不報姓名, 亦不取首級, 只像瘋子般攻向武田軍主陣。
            『主公, 請馬上下令撤退!』甘利虎泰看到村上軍來勢兇猛連忙向晴信警告。
            太遲了!
            敵人已突破了第一重防線!
            因里美缺陣而暫代指揮的阿唯率領原屬的山吹隊拚命抵擋著來襲的敵軍!
            村上軍十多人倒在山吹女武者的長槍下。
            可是, 敵人前仆後繼!
            『哇!』阿唯冷不防被一刀砍中胸脯仰倒在地。
            她仍想再站起來奮戰,對方的兩根長槍卻同時插入她雙乳,而第三根槍則從她背後突入; 三根槍形成了一個支架讓這美麗的山吹支隊隊長硬生生的豎立在地。
            『…。里美夫。。。人…對不起…』說完就咽了氣。
            敵人也不要取她美麗的首級只是向晴信殺來!
            這時, 山吹支隊已全滅!
            美麗少女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戰場上, 不少死不瞑目。
            『殺死武田晴信!』村上軍如怒鬼般衝過來。
            晴信拔刀, 砍倒三人, 右腿上卻中了一刀。
            情勢危急!
            這時椿支隊衝上來了, 把村上軍擋著。
            甘利死命拖著受了傷的晴信往後退…
            椿支隊的有香看到阿唯掛屍戰場時已有了死的覺悟。
            『不准後退半步,放棄生還的妄念, 全力保護主公!』
            有香連斬三人。
            可是…
            『唷…』背上中了一刀的有香雙膝一屈…
            『不要走近,她是我的!』敵方一名武士大聲道。
            長刀揮出,有香的人頭飛落一直滾到阿唯掛屍之處!
            失去頭顱的少女身軀「砰」一聲悶響中倒下…
            其他的少女紛紛被斬殺…
            椿支隊全滅!
            甘利不得已, 讓兩名親兵保護晴信, 自己率領餘下的菖蒲支隊衝向殺得眼紅的村上軍。
            眼看再抵擋不住了…
            正當萬分危急時, 小山田信有親領精兵三十多人攻上了村上義清的本陣!
            因後方出現危機的村上軍終於後撤了。
            戰鬥終於結束。
            戰場上佈滿了戰死者的屍骸。
            武田名將板垣信方戰死!
            甘利虎泰也伏屍敵方士卒屍堆中。
            板垣和甘利兩名老將一直是晴信的股肱…
            武田軍傷亡慘重, 花之本隊的山吹、椿兩支隊四十名少女橫屍陣地上, 餘下的菖蒲隊也只剩下八人…
            這是晴信出道以來最慘痛的失敗…
            夜幕低垂, 武田軍無法分兵收拾戰死者的遺體, 只能圍成一團自保。 村上軍卻終夜不斷突襲, 武田軍草木皆兵。
            黎明時, 傳來初鹿野傳右衛門全軍覆沒的消息。 重整陣勢的村上軍以槍尖挑起戰死的武田軍首級歡呼, 當中包括初鹿野傳右衛門以及阿唯的首級…
            武田軍士氣急墮。
            幸而村上軍亦是傷亡重大, 軍中最勇猛的西條義忠, 屋代道齋和森村清秀都已陣亡, 無力再進擊。

            受傷的晴信倔強地拒絕退兵…
            雙方雖都已疲憊不堪, 卻仍不時發生零星戰鬥。
            最後, 晴信雖迫使村上退回岩鼻城, 算是贏回些許面子, 但仍無法掩飾戰敗的事實…
            雙方仍僵持。
            戰場上的屍首無人收殮, 漸漸發出臭味; 入夜後, 附近的村民會偷偷走進戰場把死者的衣甲剝奪好拿去變賣, 於是戰場上就出現了很多赤裸的屍體, 包括女屍…
            失去頭顱的少女屍體袒露著仍豐滿的乳房…
            不少更成為群鴉啄食的對象…
            裸屍數目漸漸減少, 增多的是陰森的白骨…
            三月三日, 晴信終於下令退兵。 村上軍也沒有追擊。
            武田軍於三月五日返抵諏訪的上原城。
            里美和高白齋以沉痛的表情迎接晴信。
            武田晴信因自負與拒諫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我錯了。』進了上原城後, 晴信對飲泣的里美低聲道。
            為了這三個字, 名將板垣, 甘利, 初鹿野傳, 女武者阿唯,有香及過千的武田將士付出了生命。

            第四章         塩尻嶺復仇之戰

            武田軍在上田原會戰戰敗的消息如野火般傳開, 不少原先降服的豪族馬上豎起叛旗。
            七月, 諏訪西部陷入內亂, 主謀是矢島家和花岡忠常。
            諏訪分裂成兩派, 西部聚到小笠原長時旗下, 東部則仍效忠武田。
            晴信不得已再整軍征討。 這次, 里美亦隨軍出發。
            花之本隊幾乎傷亡殆盡, 里美只帶著沒有前赴上田原的桔梗支隊, 至於全滅的山吹、椿兩支隊及殘餘的菖蒲隊就由留在古府中的阿茜負整補重建。
            七月十八日, 晴信率二千武田軍進入上原城。
            此時, 村上同盟軍的小笠原長時已在塩尻嶺佈陣。

            塩尻嶺共有四道, 從北算起, 包括舊中山1道的塩尻嶺、田川嶺, 勝弦嶺, 小野嶺, 總稱為塩尻, 是自古即開闢的重要山道。
            晴信分別調兵遣將, 其中以小山信有負責攻打的田川嶺吸引著小笠原軍, 另外派出馬場民部攻打對方兵力較弱的小野嶺。
            小笠原長時對武田軍的調動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如是!』
            處於地利的小笠原軍勝券在握。
            他們卻沒有防備里美以及從諏訪集合而來的五百騎兵展開拂曉的突襲!
            『報告, 今井入口被攻佔!』
            『什麼?』
            『敵方總帥是晴信的愛妾里美, 總兵力一千五百, 一路砍來!』
            『哦, 是里美嗎?』早已對這佐久郡美女垂涎的小笠原長時聞訊, 暴喝道: 『可惡的晴信! 好! 不必理其他人, 我要把里美生擒, 不可殺她! 能擒住她的, 賞城池一座。』
            如此重賞之下, 小笠原軍上下不禁雀躍萬分。
            里美卻神出鬼沒似的突然失去蹤影。
            『先打敗其他武田軍才算!』
            交戰下來, 仰攻的甲斐武田軍形勢愈加不利。 企圖迂迴的馬場部亦被發現而遭到擊退。
            『甲斐軍敗退了!追擊!』小笠原長時大喜。
            這時, 下了一場大雨。 雙方不得暫時後退找地方避雨。
            雨過天青, 小笠原軍卻發覺武田軍已退至有利陣地, 反而把追上來的小笠原軍處於不利位置了。
            『可惡!』
            小笠原軍停止了追擊。 這一方面是由於地勢問題, 更重要的是小笠原長時根本沒有掌控友軍態勢的能力。
            …西牧和三村兩支部隊去向不明…
            …小笠原軍士兵素質亦有問題, 先是誤報了里美的兵力, 把原本只有五百人的部隊誇大成一千五百, 因而導至兵力錯配, 接著是完全失去里美部隊的縱影, 令小笠原長時不敢輕舉妄動, 如此, 戰場上的主動就落入原本處於劣勢的武田軍手中。
            里美部突然出現在勝弦嶺!
            『馬上向勝弦嶺集結兵力, 我要親自生擒這美女!』
            牽一髮則動全身!
            當小笠原部隊主力向勝弦嶺移動時, 晴信已暗中把武田軍精銳向中山道突擊。
            勝弦嶺上雙方這時展開慘烈的廝殺。
            里美把戰盔拋到一旁, 讓她那頭烏黑長髮隨風飛舞, 身上是緋紅色皮條鐵甲, 美好的身段依稀可辨。
            『活捉里美夫人可得到一座城池…』
            誰做夢也希望一躍成為一城之主!
            於是都向里美方向蜂擁而去…
            里美卻縱馬忽前忽後, 手中長刀飛舞把走近的敵兵解決, 恨得小笠原軍牙癢癢的。
            這時, 武田軍已在中山口取得突破。
            小笠原軍前後受敵, 勝敗之勢馬上逆轉。
            兵敗如山倒!
            矢島賴光在撤退往長井坂途中身中十槍而亡。
            花岡忠常切腹自盡。
            晴信立於塩尻嶺俯視安曇平野, 然後他回頭望向身後的里美。 『我晴信終生不忘你這曼妙的身姿。』
            里美臉上流淌著激動的淚水。
            晴信不明白她這樣做不單是為了他或武田家, 也是為了祭慰阿唯等曝屍上田原的陣亡者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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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故人之約

              天文二十二年三月, 里美乘轎子從躑躅崎城府出發前往諏訪。
              上田原會戰及在塩尻嶺擊潰小笠原長時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這五年中, 里美沒有再在戰場上現身。 事實上, 自從志賀城一役, 她已對永不休止似的征伐殺戮感到厭倦。 塩尻一役中在勝弦嶺以曼妙身姿出現在武田軍行列中的里美身上穿著的是華美的鎧甲, 可是她的內心卻有如枯木。 現實中的戰爭的殘酷, 晴信的無情, 戰敗者的悲慘, 這一切把她一直以來對軍旅生涯的憧憬與幻想完全打碎。 由她一手建立和訓練的花之本隊幾乎死亡殆盡, 美麗的少女的生命在一瞬間夭折…
              生命本來就是無常…
              她想過出家, 最後放棄了。 畢竟她明白她不是那種可以拋下一切的人。
              最少, 她還有一個人需要她的守護…
              湖衣姬那如諏訪湖湖水清澈的雙眼又在里美腦海浮現…
              湖衣姬從古府中搬回諏訪不經不覺已四年。 起因是發現兒子四郎(勝賴)被三條僱用術士詛咒, 勝賴發高燒至頻臨死亡的邊沿。 這可能只是巧合, 但惶恐幾至崩潰的湖衣姬執意要搬離一直敵視她的三條夫人, 在晴信的許可下終於移回她出生的故鄉諏訪。 晴信在這數年對佐久一帶頻頻用兵, 由於諏訪更接近前線方便更有效指揮, 晴信大部份時間都留在諏訪, 而里美則在躑躅崎城館深居簡出。
              里美二十九歲了。 她得天獨厚, 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大的痕跡, 皮膚光滑具彈性與她年華雙十時沒有明顯分別, 不同的就只有她的心境。
              勝弦嶺之後, 她再沒有隨軍出征。 後來晴信在戶石城大敗, 真田幸隆再以分化手段巧奪戶石, 以及武田軍攻滅安曇郡小岩岳圖書的行動她都沒有參予。 除了仍堅持騎馬以確保身手仍然靈活和保持她身段苗條外, 其他一切都似與她無關。
              晴信也間中會來看她, 也會和她同床, 可是以往在床笫間的熱情無可否認冷卻了, 里美無法忘記志賀城前那恐怖血腥的一幕, 三千首級每每都在她的夢中出現…
              …主公這樣做會遭天譴的…
              她曾許下悲願代晴信承擔一切罪孽, 晴信在往後也確有努力克制, 盡量以較寬鬆的政策對待被征服的人。 可是每當他那無法根治的病發作時, 這種節制又可以突然消失, 接著而來的又是令人慘不忍睹的修羅場…
              晴信已三十三歲了, 在他內心的噪動每日都在磨折他。  在這亂世中死神更是隨時會到來。 時間的天平緩慢卻持續到傾向黑暗的另一方…
              如果他要實現上洛的願望, 他就必須加快平定領地和那些時叛時服的那些小城城主…
              還有是應付這幾年在越後崛起的長尾景虎…
              可是他的身體…
              更令里美擔心的是湖衣姬似已被他傳染了。
              上次見湖衣姬時她美麗的臉龐不正常地發紅, 身體卻消瘦…
              這不是好現象…
              還有那咳嗽…
              …湖衣覺得自己不會活得很久…
              天文十二年時湖衣姬曾這樣說…
              事隔多年了, 湖衣姬當時也許自己也沒有想到可以活到現在…
              這次, 湖衣姬來信請她無論如何都要到諏訪一行使里美隱隱感到不祥…
              …不, 你不能現在就死去, 我不會容許! ...
              如果說晴信是里美一生中實體的依託, 湖衣姬早已成為她心靈上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還有勝賴…
              …我會代你守護他的…
              這是她向湖衣姬許下的承諾…
              勝賴已六歲, 是最可愛的天真無邪的年齡, 他仍未明白在他前方的是如何艱險的路…
              三年前, 晴信長子太郎義信行了冠禮…
              三條夫人一直認定勝賴是對她親生兒子一個威脅而產生強烈敵意…
              甲斐內部山雨欲來, 這風暴可能比戰場上的凶險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會守護你的…
              里美對自己曾作出的許諾再一次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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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託孤

                里美由侍女引進湖衣姬的臥室看到勉強坐起來的湖衣姬時嚇了一大跳。
                雖然仍是清麗, 湖衣姬比對上次見面時消瘦了太多了!
                臉上是灰白的肌色, 以往如翦水秋瞳的眸子也失去了大部份的神釆…
                湖衣姬似明白里美內心在想什麼, 只淡然一笑。
                『這也許是我們今生中最後一次見面了。』
                里美很想否定對方的說法, 卻無法開口騙她。
                淚水自里美的眼眶流淌到臉上…
                …不要走! 不要走…
                『可否勞煩你把紙窗拉開? 我想看看諏訪湖。』
                格子紙窗拉開了, 平靜如鏡的諏訪湖出現在二人眼底。
                …多美!
                …湖衣姬的名字就源於這美麗的湖水吧…
                湖衣姬這時猛力咳嗽了數聲, 里美連忙把紙窗重新拉上。 湖衣姬沒有制止。
                …她的身體已虛弱得禁不起這不太冷的湖風…
                里美扶著湖衣姬纖薄的身體讓她躺下, 再找了一張被子結她蓋上。
                『好一點了?』里美溫柔地問。
                湖衣姬在持續咳嗽中點點頭。
                過了好一會, 咳嗽終於停止了。
                兩人對望著。
                『仍可記起我們在志磨一起浸溫泉的日子?』里美先打破沉默。
                『嗯, 那是多美好的時光…只是, 我已沒有機會再去一次了…』
                『不要這樣說, 你會好起來的。』里美已快忍不住湧出的淚水了。
                湖衣姬苦笑一聲: 『我不會騙自己的。 這是肺癆。 沒有醫治的辦法。 我已接近油盡燈枯了。 也許可以再捱至明年, 但已是行屍走肉…』
                里美還想安慰她, 湖衣姬卻阻止了, 繼續說: 『本來想支撐到勝賴的初陣, 最少是他的冠禮, 現在恐怕不成了。 所以, 一切要拜託里美…』
                里美欲語無言, 只好點點頭。
                『不要難過。 上天對湖衣已經很好了…本來我應該早就追隨父親於泉下。 可是, 如果這樣, 我就不會認識到一生中對我最好的人…』
                『主公他…』
                湖衣姬伸出她幾乎沒有溫度的手握著里美的, 說:『我不是說晴信…』
                里美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比我勇敢…
                …我可以在戰場上馳騁, 但她在人生的戰場上才是真正無畏的勇者…
                『不要這樣, 讓我保留你剛毅的眼神和燦爛的笑容; 我也希望你不會見到我死亡前難看的一面, 就讓我們在這一刻話別吧, 我把勝賴交託給你了…
                『我一定會守護他!』已泣不成聲的里美向故人保證。
                『我知道你會的。 走吧, 我也倦了…』說完, 湖衣姬就合上了眼簾。
                里美知道她是裝睡的。
                …她不想我難過…
                她用一切力量把湖衣姬的容貌刻進心底。
                『我不會忘記你的…』里美低聲道。

                紙門再拉上了, 室內傳出湖衣姬壓抑的飲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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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兩雄初遇

                  里美全副戎裝率領重新整成的花之本隊出現在武田晴信眼前時, 晴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數年來低調的里美又再一次以煥發的英姿立於武田軍行列。

                  里美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下復出的決定的。
                  …勝賴就交託你了…
                  …湖衣姬不單是要看到四郎(勝賴)成年作為武田家的重臣…
                  …她是希望勝賴作為晴信的繼承者作為武田家的家督!
                  …如此, 就必須打倒晴信的長子太郎義信…
                  …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三條夫人視湖衣姬為眼中釘, 一旦湖衣姬撒手人寰, 勝賴處境堪危
                  …即使晴信會保護勝賴, 萬一晴信有什麼不測, 身為長子的義信絕不會對威脅自己地位的同父異母弟弟手軟。
                  …晴信一共有四子: 長子義信, 次子信親天生瞎眼, 幼年出家為僧, 三男信之早夭, 四郎(勝賴)最幼。
                  …勝賴唯一可以存活的方法, 就是打倒或如晴信對他的父親信虎一樣把兄長驅逐。 這聽來很殘酷, 可是在這亂世, 父子, 兄弟相殘的事, 司空見慣
                  …如果里美要守謢勝賴, 就絕不能龜縮於躑躅崎城館坐以待斃
                  …她需要實力, 亦即是說她要用一切方法為勝賴爭取最大的資源
                  於是, 里美把久藏衣箱中的戎裝拿出來穿上, 並盡起花之本隊趕到晴信設在接近長野平原的本陣。

                  晴信是四月十五日到達青柳的, 出兵的原因是因為村上義清向越後的長尾景虎求救, 武田細作已探得長尾大軍已向信濃開拔。
                  在上田原會戰名戶石城大敗晴信的村上義清絕想不到晴信在戰場上失去的竟以分化和賄賂收買他的部下然後逐步把他的勢力蠶食。 有勇無謀的義清這時只剩下葛尾城一帶的領地了, 隨時會被晴信連根拔起, 只好向景虎求救。
                  長尾景虎時年二十歲, 短短幾年間迫使兄長隱居而自己繼承了家業, 一手掌握了越後的政權。 和晴信不同, 景虎從不近女色, 唯一的興趣就是打仗, 據說他敬奉北方戰神毘沙門天, 而且戰必勝, 攻必克, 是個罕有的軍事天才!
                  …這是個可怕的對手!
                  晴信卻早一步發動攻勢, 把十二軍團分成三隊分頭並進。 四月九日, 村上義清棄了他的老巢葛尾城, 試圖奔向他一直信任的大須賀久兵衛防守的狐落城, 殊不知大須賀早已與武田通款, 結果在村上到達前就易幟投向武田。 狼狽的大須賀只得帶同妻子渡過千曲川, 這時的村上已如喪定之犬, 連船夫也要收取渡資才答應把他撐到對岸, 結果是村上夫人把插在髮上的笄取下權作渡資才安全渡川。 這就是今天「笄渡」這地方名字來由。
                  八月初, 晴信攻下只晴有一百五十名守軍仍忠於村上的大井父子據守的城寨, 大井父子自盡。  女兒多津身穿甲胄突圍, 卻被駒井高白齋的部下擒獲, 還險被雜兵污辱。 幸而高白齋及時制止。

                  高白齋收多津為養女, 可是卻因此而無辜喪命。 美麗的多津被晴信見獵心喜, 就在一次宴會時多津以敬酒接近晴信突然拔出匕首行刺!
                  『多津不可!』高白齋撲前擋了一刀, 頸部大量出血, 不久就咽了氣。
                  被士兵制服的多津咬舌自盡。
                  晴信懊悔不已。 在上田原損失了板垣和甘利兩大將, 現在又失去了博學的駒井高白齋!
                  『我太大意了。』

                  然而, 晴信好色的性格終身未改。

                  看見里美出現在大軍之前, 晴信既喜, 亦帶有不安。
                  喜是里美終於不再躲避他。
                  不安是因為心有愧。
                  …前數天, 好色的晴信才把油川家的女兒惠理弄上了床…
                  里美其實已得到消息, 起初, 她是憤怒的。
                  …湖衣姬已病入膏肓, 他卻…
                  可是不久她就釋懷了。
                  …這反而更好。 如果他一直忠於對湖衣姬的愛情, 湖衣姬可能更難受…
                  …湖衣姬現時渴望的不是晴信的擁抱, 而是兒子勝賴的安全
                  對惠理一事, 里美絕口不提。
                  『報, 長尾軍一萬二千出現川中島!』
                  『一萬二千?』
                  數目遠比想像多, 不過探馬往往把敵人力量高估。
                  在未弄清情況前不宜妄動。
                  『傳令下去, 命令各軍不得擅自出擊。 主力向深志城方向退卻。
                  …誘敵深入再把對方聚殲
                  景虎卻沒有上當。
                  具天才眼光的景虎敏銳地察覺出這是個陷阱, 在把一些次要的城寨攻下後就把軍隊撤回越後。 雙方未發生大戰就各自收兵。
                  這是兩人第一次的交手, 彼此都不敢低估對方的能力。
                  里美沒有因為沒有趕上交戰而失望。
                  她直覺上感到這川中島一帶將會有一天是甲越兩軍展開劇烈戰鬥的戰場, 而這感覺即使在追隨大軍返回古府中途中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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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春雨」

                    回到躑躅崎城館後, 里美就著手安排一切。 首先, 她和阿茜商量組織一小隊的女忍者以備後用。 武田家一向都有間諜組織用以刺探各國的情報, 另外亦監視各已歸順的豪族甚至可能有貳心的家臣, 這組織的負責人就是山本勘助。  阿茜本來就是山本勘助手下其中一名的女忍者, 後來被晴信看上了陪伴身旁, 理所當然地就不再擔任間諜的任務。 可是阿茜早就了解如何組織和指揮這類忍者的工作。 當然, 訓練一批可以擔任各種不同任務的女忍者需要很長的時間, 可是里美沒有打算她這批女忍者訓練成精銳的殺手, 她們只要學會收集情報提供給她或阿茜就可以了。 里美同時訂下了組織的底線: 這些女忍者絕對只能用於有助武田勝賴母子的任務, 而絕不容許對晴信構成任何威脅。 里美知道當年把湖衣姬從將陷落的諏訪救回的就正是山本勘助, 而她也敏銳地察範勘助對這早已成為他主公側室的女子懷有很特別的情意; 當然這情意只能限制於仰慕而不會有任何逾軌行動。 只要她的女忍者是為了湖衣姬和勝賴的安危而存在而又不會對晴信是個威脅, 山本勘助也就會隻眼開, 隻眼閉不會干涉。 事實上, 兩個平衡間諜組織有時還可以發揮互補作用。 當里美告之晴信她的安排時, 晴信沒有表示同意或斥責, 里美知道晴信在心裡也是想著同一事情。 晴信對身為當然承繼人的義信其實不甚放心, 原因之一當然是因為義信的母親三條氏素來和晴信的感情不太好, 另外是義信的性格過於耿直, 往往和父親在不少問題上都有爭拗。 耿直的性格很適宜當一名出色的武士, 也可能會是可以信賴的家臣, 可是如果他日要繼承武田家家督的地位就可能發生問題了, 畢竟家督需要更靈活, 甚至狡猾, 殘忍才可以帶領族人在這亂世存活下去。 而與義信感情不太融洽, 也使晴信內心起了陰影。 畢竟晴信放逐自己父親的往事長期壓在他的心頭。 他絕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里美把這一組女忍者命名為「春雨」, 意思是她們可以無聲無色的滲入泥土之中。 她當時沒有估計到他日在義信企圖發動政變把父親放逐時, 她和阿茜創立的女忍者發揮了對事情發展具關鍵性的作用…

                    晴信曾答應讓幼子勝賴成為承繼諏訪家家督之位, 可是在他內心也不無以勝賴代替義信接掌武田家的想法。 只是他絕不會把這想法公開, 避免因此而引發武田內部擁護義信與勝賴兩派鬥爭的白熱化。

                    籌組女忍者的工作進行得頗為順利。 短短三個月間, 阿茜已組集了十名資質不錯的女忍者, 其中一些人已能擔任外偵的任務, 範圍包括了駿河, 越後以及北條家的小田原城。 女忍者都是偽裝成絡繹於途的賣唱歌女, 又或朝聖進香客的身份掩人耳目。 執行這種任務時有一定的危險的, 如果被發現, 就可能隨時被殺。 當然, 對方也可以不動聲色而把偽情報提供給這些敵國的間諜以擾亂她們主人的耳目。 這時, 就要看看這些間諜的智慧是否能分辨什麼可信, 什麼不可信了。

                    回到古府中後, 晴信去了一次諏訪探望重病中的湖衣姬, 可是就只停留了一會。 湖衣姬以自己病容為由拒絕見晴信, 只隔著紙門向晴信提出了希望晴信考慮讓勝賴承繼武田家的想法, 雖然晴信沒有即時回應, 但這已在晴信心中埋下了種子。

                    晴信回到古府中後悶悶不樂, 幸而里美是朵解語花, 而新納的側室惠理也溫柔體貼, 這才令他稍為放鬆。 可是晴信對女人方面從來都不會滿足的, 這才發生了多津行刺事件, 結果駒井高白齋無辜的掉了性命。

                    在里美的慫恿下, 晴信終於聽從了之前高白齋已提出過的建議: 起用「影武者」, 這除了可以減少被行刺的機會, 也某一程度上分擔了晴信一些不太重要的工作, 例如替晴信騎馬巡視領地, 主持非必要性的軍事會議。 這並不太困難, 反正晴信植少當席作出決定, 而是聽取了各人的意見後再與近臣商討才發出指令。 當然, 那些最重要的近臣是知道「影武者」的存在的。

                    天文二十三年, 當影武者晴信與義信率兩百騎巡視屢屢泛濫的釜無川河並聽取治河工程主管鐮田十郎左衛門解釋將要進行的治水工程時, 真正的晴信已混在另一支由諸角豐後守率領的六百騎兵之中向駿河而行, 在他身旁還有穿著同樣普通武士衣甲的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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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大海

                      武田晴信這次南行是由於小田原的北條氏康有意趁今片義元在三河地方與織田信秀交戰之際攻打今川屬下的富士郡和下方庄。 北條軍在吉原、 柏原和砂山一帶佈陣。
                      武田軍陣於刈屋一線, 名義上是由晴信的弟弟武田信繁為主帥。

                      北條軍意想不到武田軍會突然出現, 一時間無法決定是否採取什麼姿態應對。
                      『如果今川與武田聯手的話…』氏康陷入了沉思。
                      最後, 北條軍決定以小規模的攻擊去試探武田軍的實力和意圖。
                      晴信早就預料了北條軍會有此一舉。 他只帶了六百騎兵前來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如率領大軍壓境, 局勢發展會很難控制, 弄不好就難以收拾。
                      …北條軍會沿哪裡進攻?
                      為了確定北條軍的動向, 武田派出了里美帶著偵察兵細心察看了刈星川上, 下游的狀況。
                      『由於目前正值干河期, 任何地方都可以洩渡, 只是河水很冷, 如果北條軍不是大舉出擊, 他們不會正面攻過來而會繞遠一些走上游的一座橋樑。』里美回來後向晴信報告。
                      『嗯, 合理。 北條軍人數不太多, 應只帶來了二千餘人, 他們絕不會在這時希望同時與今川和武田軍開戰。』
                      早前, 今川與武田已結了盟, 太郎義信並娶了今川義元的女兒為妻, 所以兩家已是姻親關係。
                      『好! 就在橋樑兩岸都設下埋伏, 待他們過橋後就一網打盡, 但盡量不要傷人, 只把他們生擒就可以了。』
                      結果, 北條軍前來的五十名士兵中, 有十人陣亡, 其他人都被俘了。  晴信命人把俘虜都釋放回去, 並以信繁的名義寫了信給北條氏康, 信中語氣亦較溫和以保存北條軍的顏面。
                      北條軍看見派出去的人被遣回, 卻反而被激怒了。 決心渡河攻擊。 晴信卻不接戰, 還主動後退。 當北條軍正嘲笑武田軍都是懦夫時, 後方傳來補給隊被武田軍襲擊而損失了三百士兵的消息。

                      『中計了! 對手不簡單!』這時, 北條氏康已肯定武田軍的主帥只能是晴信。
                      『晴信不是在甲州嗎?』北條諸將大吃一驚。 據他們的線眼回報, 晴信應在釜無川一帶活動。
                      『那一定是影武者! 狡猾的晴信是怕一旦他離開甲州, 長尾景虎可能從後襲擊, 才用這聲東擊西的手段。』氏康斷定。
                      …果然不愧是晴信!

                      今川方面的老臣太原雪齋也判斷晴信在軍中。
                      『我們在西面正和織田軍交戰, 北條想渾水摸魚, 武田軍看來沒有全力攻擊北條軍的意思, 意向未明…』今川義元強行壓抑著憤怒。
                      …晴信這傢伙, 作為同盟國, 太不夠朋友了!

                      『主公, 這是個好機會。』
                      『什麼?』
                      『駿河, 相模, 甲斐三國領主難得都聚在一起了。 如果三國結成同盟, 主公上洛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結盟? 北條會答應嗎?』
                      『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在他後方, 上杉的勢力也是虎視眈眈, 他犯不著和三家都鬧翻了。』
                      『好! 就這樣吧。』
                      在太原雪齋的斡旋下, 三國同盟最後終於在善德寺達成。 協議中三支軍隊同時撤兵, 而晴信會以女兒許配給氏康的兒子氏政, 而氏康則以女兒許配給義元的兒子氏真。 如此, 三家都有姻親關係。
                      當然, 三名家督都明白這同盟其實脆弱無比。

                      北條和今川的兵馬同時後撤了。 晴信卻繼續多留兩天在駿河。
                      他携同里美到海邊遊玩。
                      『真很震撼!』第一次看到海洋的里美終於明白晴信命令她隨軍出發的原因了。
                      『我曾答應過讓你看到大海。 這次, 我實現我的諾言了。』
                      里美開心地笑, 然後像小女孩般在海邊又跑又跳。
                      『真的很美!』里美深深地把帶有鹽味的海風吸進肺部。
                      『里美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當然, 晴信留下來還有另一個目的: 他想更了解海洋以及如何可以用船隻到海外購入如洋槍的軍需品。
                      『用船比陸上運輸還快?』
                      晴信向今川派過來款待的三浦上總介問。
                      『是的, 快好幾倍。』
                      『太不可思議。 可有船的模型?』
                      『可以安排。』三浦恭敬地回答。

                      兩天後, 晴信等就啟程回古府中, 還帶了一艘有五十石載重量的船只模型。
                      本來, 晴信是想再逗留一些日子的, 可是傳令兵從甲州飛馬來報: 佐久又發生叛亂了。
                      更重要的是: 湖衣姬病情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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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對峙

                        由於佐久軍情緊急, 晴信不敢馬上到諏訪探望湖衣姬, 於是就把里美留下方便照顧。 晴信明白對付佐久的反叛者不太難, 只是越後的長尾景虎肯定會乘虛而入。 上一次, 雙方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決戰, 可是晴信已感到這對手不是以往一般的庸手。 在這之前, 晴信在村上義清手下吃了兩次敗仗, 可是村上只是有勇無謀之輩, 不足為心腹大患。 長尾景虎卻不同。 把果斷與審慎集於一身的景虎絕對是個戰爭天才。 山本勘助也曾如此比較過他們兩人。
                        『主公是難得的人才, 景虎是天才。』
                        晴信當時有點不高興了: 『你說我不如他?』
                        『非也。 天才可以百戰百勝, 人才卻可能吃敗仗。 可是, 只要不大意, 最後勝利會是屬於人才的主公。』
                        晴信點點頭, 他聽得出山本的意思。
                        戰役的勝利可能屬於天才, 可是戰爭不單是戰役的總和, 而是包括行政, 補給, 手下將才多寡, 財力的總合。 而晴信在這各方面都比景虎優勝。
                        『派人打探有關景虎的一切, 有需要時, 和阿茜的「春雨」組合作。』
                        『遵命。』
                        這是第一次晴信公開的表明他知道「春雨組」的存在。
                        『主公打算如何應付木曾家的背叛?』
                        木曾家是今次策動叛變的帶頭人。 從以往的做法來看, 晴信一般對背叛的人會十分嚴厲。
                        可是這次他卻出乎山本的意料。
                        『不必焦慮。 只要下令三村家派他的部下守住了權馬嶺, 木曾就會寸步難行。 同時封鎖所有可以供應木曾的通道和水源, 一旦缺水缺糧, 木曾就只能不戰而降。』
                        『可是, 三村家也有通款長尾景虎的嫌疑…』
                        晴信冷笑, 道: 『我當然知道。 這就是我要三村充當這角色。 派兵監察三村的一舉一動, 這會使他如芒刺在背不敢妄動。 他會等待我和景虎分出勝負才行動的。』
                        『主公英明, 山本拜服。』
                        勘助自然想到向晴信報告三村家異動的是「春雨組」的人。
                        …里美夫人不簡單呢…

                        果然, 長尾景虎於三月二十四日由春日山城出發, 率精兵八千, 向富倉嶺進攻。
                        甲州軍迅速糾集了八千軍兵, 再匯合從信濃兵四千人, 聚成一萬二千人的大軍直趨千曲川。
                        景虎在面對善光寺西方的旭山城附近設立了大本營。 晴信也命令把旭山城強化, 運入了大量武器兵糧。 旭山城與武田在川中島大塚本陣成倚角之勢, 嚴重威脅越後軍。 因為旭山城有犀川屏障, 越後軍一時很難把它攻下, 如果在進攻當中遭到大塚方面的武田軍從另一方襲擊, 越後軍就會十分狼狽。 於是, 長尾景虎只能忍耐, 另外在旭山城北方不遠處築一座葛山城來牽制前者。
                        飫富三郎兵衛(後來的武田名將山縣昌景)覺得這是向越後軍進攻的好機會, 但晴信沒有採納。 只是派人以金錢和恐嚇去分化去奧信濃那些投向景虎的家族。

                        『晴信這傢伙真是謹慎, 用兵如履薄冰, 不易找出他的破綻。』坐來軍凳上的景虎喃喃道。
                        『主公, 一俟葛山城完成, 我們應渡過犀川把甲斐軍消滅。』部下向景虎建議。
                        『以這方法勝不了晴信。』景虎斷然拒絕採納。
                        越後的諸將都覺得奇怪, 以景虎一向用兵如神, 何以這次會如此審慎?

                        兩軍就這樣一直對峙著。 除了小規模的交戰, 兩支大軍都沒有決一死戰的樣子。 這一直維持了二百天!
                        『武田軍是想打消耗戰?』
                        八月是仲夏, 越軍運輸線沒有問題, 可是一旦拖至入冬, 大雪就會封山, 那時…
                        長尾景虎卻仍不主動退兵。
                        『武田軍離後方的距離是我們離春日山城的三倍, 再這樣下去, 他們的士兵會因惦掛家鄉無人收割農作物而逃亡。 那時, 會是機會…』
                        依然是僵局。

                        『景虎很有耐性…再耗下去, 雙方都有損失而無法取得決定性勝利的。』晴信在沉思。
                        …要有方法令雙方有下台階體面撤退。
                        『也許第三方的調停可以帶來轉機…』
                        晴信雖然肯定甲斐軍可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他仍想儘早回到諏訪。
                        …湖衣姬能否支撐到我班師的一天?
                        晴信的臉上又覆蓋上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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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佳人難再得

                          里美身在古府中, 卻對前線發生的一切有充分的了解。
                          「春雨組」這時已有了二十多名女忍者替她搜集情報, 再加上從川中島方面回來的傳令兵口中, 她對戰事的發展有很清晰的認知。
                          她不太擔心晴信。 自從在駿河一役看到晴信指揮若定後, 她對晴信有十足的信心。
                          可是, 湖衣姬的狀況卻非常不好。
                          在取得三條的同意後, 里美去了諏訪探望湖衣姬。
                          原先湖衣姬拒絕相見, 後來經苦苦哀求, 湖衣姬的侍女志野終於把里美把入女主人的房間。

                          十月下旬, 晴信接到里美送來的信:

                          「或許這麼做會受到主公的斥責, 但經三條夫人的囑咐和惠理夫人的同意後, 我已前往諏訪探望湖衣姬夫人。 湖衣姬夫人十分消瘦憔悴, 佐神智依然非常清醒, 心中一直惦記著主公。 湖衣姬雖已在死亡邊緣, 卻沒有驚慌之色, 並對大小事情料理得有氣不紊, 靜靜等待死亡一刻的降臨, 反而安慰已禁不住淚水的我, 說人生注定要死, 只是遲早而已, 實不必悲嘆。 雖然明知不該在這時候寫這封信, 以免擾亂主公的心情。 但賤妾仍希望湖衣姬可以有機會見到主公一面, 因而提筆…」

                          晴信把信讀畢, 從寬板凳站了起來。 作為一軍的統帥, 他當然不能把這傷感現於臉上。 可是在內心的焦急是可以理解的。
                          『湖衣姬, 你不可以死, 我要你活下去!』
                          湖衣姬美麗的臉龐及身影又一次浮現在晴信的腦海…
                          湖衣姬! 世上不可能再有另一個湖衣姬…
                          佳人難再得…
                          然而, 秋風的呼號令晴信的話顯得如此空洞。

                          晴信等待的人終於來了。 今川義元應晴信之請派來了太原雪齋作為調停。  今川有希望武田與長尾軍息兵的理由。 他正忙於準備上洛, 武田與長尾交鋒會使他的後方增加了不穩定因素。 在互相討價還價之後, 雙方終於同意退兵。 景虎其中一個條件是向太原雪齋要了一個名長谷屋三右衛門的美少年侍童。

                          退兵之事既成, 太原雪齋便回駿河向今川義元覆命, 卻突然因暈冤而倒下, 不久就去世了。

                          這時, 晴信已到了諏訪, ; 卻無法見到湖衣姬。 湖衣姬再一次以容顏不堪而拒絕了晴信要見她的要求, 只一再請求晴信要好好待勝賴。 因為木曾方面仍未解決, 晴信也不能再逗留。
                          木曾由於糧和水都被截斷, 最後不得不投降。 滿以為晴信會令他切腹的木曾卻得到晴信的寬大處理。
                          這時, 晴信收到里美派人通知湖衣姬去世的噩耗。
                          晴信馬上動身前往諏訪。 哭得雙眼通紅的里美已在等待。
                          湖衣姬的遺體已經用「逆水」淨身, 即先放冷, 再放熱水, 接著用備好的水為死者擦淨身體, 穿上了雪白的壽衣, 穿上手甲袖套, 腳絆, 足袋。 經處理後的湖衣姬遺體除了比以前稍瘦削外, 清麗如昔。 里美已把念珠放入湖衣姬手中, 侍女們則把裝有六文錢的頭陀袋掛上了。 這是讓逝者在渡過三途川時有錢可用。
                          晴信在湖衣姬遺體前呆立良久, 眼中是強忍著的淚水。
                          『勝賴公子一定很傷心。』里美哽咽道。
                          晴信也知道里美與湖衣姬之間感情非一般。 事實上, 當初也是因為里美的游說, 湖衣姬才答應成為晴信的側室的。
                          『對了, 我要給勝賴…』
                          從駿河運回來的木船模型被古府中運到了諏訪。 這使本來打算讓兒子義信擁有這木船的三條大為光火。
                          『真是豈有此理!』
                          …一只木船不算什麼, 可是, 晴信心裡在想著什麼?

                          湖衣姬卒於弘治元年十一月六日,  葬於她父親在諏訪埋骨的墓旁, 法名梅岩妙香大禪定尼, 享年二十五歲。 據說湖衣姬去世的當晚刮著強風, 林木為之悲泣, 而諏訪湖的湖水也狂嘯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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