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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帖]广州东山篇--行走在龟岗大马路上
    行走在龟岗大马路上(抹不去的记忆)
    梁平如写于加拿大多倫多


    时至今日我仍然牵挂着这条大马路,有如長久怀念老保姆凤姐一样,因为她们都見证了我長大成人的全过程。

    多少年前,东山是一片寂静的住宅区,商业活动多集中在署前路,庙前街特别是龟岗大馬路一带,龟岗大馬路有着东山最大的酒楼,最大的肉菜市场,最大的西药房,最大的生果铺,最大的中药店,最大的烧腊店及最大的理发店,广州当时仅有三间华侨商店其中一间就座落于此,当然还有我最喜欢"浦"的新华书店。我的家有幸就在这大馬路边上,生活方便那是不在话下,最精采的是这里连空气都带有肉味的!

    天才朦䑃亮,不规则的木履,拖鞋声夹带着高分贝的"台山话",唤醒了还在沉睡的东山,龟岗肉菜市埸、东山酒家总是第一批开门营业的商铺。一大帮"台山婆"早已在肉挡,鱼挡,菜挡占好头位出手入货了,如果发现有人"签队","台山婆"則群起而攻之,不管你是否听懂即用"台山"话把你骂到狗血淋头,招架不住。当年这是龟岗市埸一景也!

    "台山婆"多为从乡下出来的侨眷,没受多少教育,口硬心软之辈,但她们养育了名满羊城的一代"东山少爷",这是东山另一景也!

    在我很小的时候,龟岗二马路与大馬路交汇处有一大露天煤埸,大约是56~58年间建了一幢大建筑这就是我们为之熟悉的"东山酒家"。(这饭店建筑年份不是我的记忆,是家中老人告知的。开业初称"东山食堂")这间酒家座落于大馬路上,南翼是龟岗一马路,北翼是龟岗二馬路,从小到大我都在这里出入,以至现在当我面对着这幢重建的漂亮大厦时可看到的还是以前方方正正的旧摸样,闭上眼后仿佛又听到儿时在此嬉闹的喧哗声,如此强烈的记忆连自己也感到吃惊。其实"东山酒家"是间俄式建筑物,带着明显五十年代风格,並不出众,倒是大门阶梯前的两棵大榕树为其增色不少。枝叶茂盛,绿叶成荫,夏天时分大树下凉风习习,常有人在树下乘凉,摆开棋阵大杀四方,傍晚时分常有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長袍的"盲公"在卖南乳花生,我试过用剪裁好的白纸冒充一毫纸骗花生肉,他手上功夫果然了得,一摸之下便笑嘻嘻对我说:细路,番去问阿妈拿过一 毫纸来买!如今我也老了,每当吃起南乳花生都会想起这位可親的"盲公",南乳花生也成了我的至爱零食。

    "东山酒家"原只有三层 ,后为适应广交会及自尼克松访华后日益增多的海外访客之需要加建了一层叫做"贵宾厅"。拜海外亲朋之福,我在这里品尝过精致的点心歺,也做了几回人上人,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我是怎么狂吃还是觉得肚子饿。"东山酒家"靠龟岗二馬路一側原也是飲早茶 的地方,小时候跟着姑丈在这里飲早茶,一早5点就爬起床去"霸位",烟气,食物冒着的蒸气令整个大厅烟雾弥漫,大人们都 喜欢"痞"在櫈子上,你会見到满地的鞋却不見人脚,看报纸最好看完才放手,不然的话一下子已传到了几丈之外的别人手里。这里的男男女女文化都不高可都是纯良可爱的草根各阶层,从他(她)们的喜怒哀乐中可准确捉摸到人世间的脉搏,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很接地气的地方。以后这边 大厅改为小食部,专营早餐时是粥粉麵,油炸鬼,面包,蒸包,中午則卖碟头饭,著名艺员红线女的前女婿即艺员红虹的前夫聶磊经常在此买早歺,他是省队专攻五项全能的运动员,以前在二沙头体校常见到他,一位面目英俊,相貌堂堂的高大运动員。64年广州刮过龍卷风,这股狂风横扫这里时,把小食部门前炸油条的大油镬以及小卖部的钱箱卷上半空再砸回龟岗二马路口,幸亏没伤人,而钱箱里的人民币則满天飘舞,不过那时社会风气良好,市民都自觉收拾散落地面的钱交回,可惜这种祥和气氛好景不长,文革开始后便世风日下,那个较真诚的年代也给历史的风尘吹散了,一去不返了!

    隔着一条龟岗二马路"东山酒家"小食部对面,就是这条大馬路上最大的生果铺。在这间生果铺诞生以后原在龟岗四馬路口的那间 生果铺便退居老二了。当年生果铺装修时我站在那看了很久,因为师傅们在生果架的背后放置了镜子令人在视觉上总有琳琅满目的感觉,六四年"郭兴福"大练兵后各行各业也兴起练本领的热潮,我在这店里亲眼所见店员是如何用"咸水草"扎油瓶,同样用草绳扎苹果,(几斤装)扎好后任凭如何蹦跳产品都不散不掉地,真是高手在民间也!我仍然会时不时光顾龟岗四马路那间生果铺,那间铺的"咸酸"是一绝,用大玻璃瓶放置的色彩鲜艳的"咸酸"一字 形摆放在铺面最显眼的地方,这里的"咸酸"味道好不在讲,我吃了多少年从未因其屙肚,是"信得过"的产品。在龟岗四马路口还有一间专卖豉油盐油酱醋的铺头,这里的店员个个本领高强用小竹桶作为量杯与勺子之用将豉油与食油倒入细小的玻璃瓶中,而且是一滴不漏,以前一分钱面豉酱都有交易,那时没有塑料袋,用竹勺子"吻一捌酱"在一小块旧报纸上便可,简单而且环保 。有一次保姆凤姐叫我去买"五柳"料,我边行边吃回家一看只剩几条了,气到凤姐七窍生烟。

    龟岗二马路口对面有一间烧腊铺名叫"八佰載",专营广府烧味及沧卅腊味,你听她的名字就知道其来头不少。是盛名已久的烧腊铺。在加拿大每每见到白种,黑种胖妇庞大的臀部就自然而然想起"八佰载"斩烧腊的厚实的大砧板,我觉得这里最好吃是叉烧,肥瘦适中,颜色夺目,一口咬下去酱汁四溅,口齿留香,妙不可言!那时候我经常站在斩烧腊的玻璃房外面看师傳斩叉烧,斩烧肉,看着师傅沾滿烧腊酱汁的双手心想:这双手加些豉油就可以餸一碗白饭了。你只要行近"八佰載"就能闻到香味四溢的烧腊味,真是连神仙都站不稳呀!

    "八佰載"南边即"东山酒家"正对面是一幢秀气的狭長两层建筑物,地面一层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山华侨商店,二楼自五十年代末至文革前是"穗东"高级理发店。这两个商号有点"生人勿近"的味道,华侨商店是凭侨汇证买紧俏的百货及需凭证的副食品,只认"侨汇"不认人,而楼上"穗东"则是认钱不认人,理发,电发收费非常贵,一般收入的家庭是消费不起的。华侨商店的铺面虽是临街而立,但向后缩了二公尺多才是营业的地方,故形成有如整幢建筑物一般長的骑楼,从东湖方向经常吹来一阵阵凉爽的穿堂风,夏季时节很多老人家带着孙子孙女在此纳凉,玩耍。人们很多时带着羡慕的眼神望着店铺里琳琅满目商品,却很少任由小孩跑进店铺内追逐喧哗,这就是当年的社会风气⋯守规矩,自律。(指的是五十年代直至文革前)母亲是"穗东"理发店的常客,她常找"穗东"的一号张姓理发师,我很乐意跟着母亲上"穗东",因这里有整套的"三国演义"" 岳飞传""水浒传"等等的公仔书是免费的,所以母亲去剪发我去看公仔书,各取所需。华侨商店与"穗东“高级理发店从一问世就显得是先天不足,因其经营宗旨与党的教義相违背,与当时艰苦朴素的宣传 口径格格不入,文革一开始便首当其中受到冲击,之后就风光不再了。

    如果说"东山酒家"地处龟岗的岗顶,那么用险峻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龟岗一馬路口就再贴切不过了,要爬上几十级陡陗 的石级两边均是垂直的古代城墙,就在这一馬路口有一间东山独一无二乃至广州都少见的铺子是专卖"晾衫"及起屋搭棚用的長竹的。文革期间的"文攻武卫"以及后来各街道自发的壁垒清野之"打劳改犯"把这里的長竹几乎"抢购"一空,見证了那恶梦一般的动荡年代。

    龟岗一馬路对面是间缸瓦铺,很少帮袝故印象不深。倒是这缸瓦铺前面的空地曾经有一间个体户"九记"烧鹅专卖铺令我难以忘怀,"九記"烧鹅色靓皮脆肉滑带着汁的,味道适宜,水平极高,现在回去再寻则己人去楼空,极之遗憾。现存的"庙棧"与"九斤"是同期出现的个体烧鹅专卖铺,但本人觉得"九记"高出一个档次。

    大馬路与东华东相连转弯处有间小百货及文具店,此店貌不惊人,却可能是这条大馬路上的元老店铺了,铺内货物五花八门,你想买什幺这里都有得卖 ,店员多为中年人,干练、醒目且和蔼可亲,是间典型做街坊生意的店铺。

    不知什么原因,大馬路特别多"飞发铺"(理发店),当你从东华东转入大马路向北走,右手边第一间就是"飞发铺",之后就是"穗东"高级理发店,50年代时龟岗二馬路口也有一间"飞发铺",50年代末或60年代初已结业。跟着龟岗三馬路口与龟岗二马路囗中段又有一间"飞发铺",这间铺需爬好几级高阶梯方能进内,最后一间在靠近庙前街1号车总站,鞋铺对面。这众多的"飞发铺"无论老板或"飞发佬"(理发师)多为四邑人,而四邑人之中多为台山人,店内入门处多摆有一枝或多枝用竹桶做的"水烟枪",客人入铺后拿起"水烟枪"用衣袖抹下吸烟口,加些水放入烟絲便可腾雲驾雾了,一声"骑馬过海"的问候语,这里洋溢着浓烈的四邑乡情。

    大馬路还有众多的补鞋挡,我记得的起码有三档,一档在"穗东"边上,另一档在龟岗五馬路对面,(五馬路又名喂食街)第三挡在德安路对面是我最为熟悉的黄伯补鞋档。

    在我懂事之前,黄伯已在这城墙边裂缝前开档营业了,第一代宗主黄伯早已乘鹤归西,现在的舵主是黄伯的小儿子"补鞋B",几十年风云变幻这个补鞋档仍屹立不倒,是这条大馬路上的金漆招牌铺,补鞋工艺自有过人之处,09年我曾在这档口上补鞋踭,经历多伦多零下20度~28度的考验,现在仍完好无缺。每次回穗都喜欢坐在档口上吹水,这里堪称海外人士的情报中心,因原住东山的海外游子回穗多来这里报到,我在阿B的档口上通过他的热情帮忙找到很多已身在海外的东山原住民,也欣喜地在此巧遇很多旧日相识与多年街坊 ,但当我离开档口游走在大马路上,我就是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异乡人,大有"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感觉,真是太伤我这老东山的"自尊心"。

    "补鞋B"对面是茶叶铺,旁边是中药铺。大约是62~63年间,有学长问我敢唔敢去药材铺买"执药龟",我不知是计心想药材为何不敢买,便一口答应。当时我一进店铺便大声说道:唔该给两毫纸执药龟,"丢那妈!我杀咗你个衰仔。"暴跳如雷的店员破囗大骂,从柜台后直扑出来,吓得我魂飞魄散,夺门而出荒落逃窜,好在我是学校田径队的,早巳跑到无影无踪,一连串的广府粗口在我身后滚滚而来,学长与几个同学笑到喘不过气来,我才知道给学长耍了。

    这大馬路从南边东华东3路车总站向北至庙前街的1路车总站,"健民“ 西药房就在靠近1路车总站大馬路的入口处,孩童时经常光顾药房,那不是生病来买药,而是主动伸手问拿药吃,拿的是喉片和酵毌片,喉片带薄荷味是甜的,像吃糖一样,酵母片据说是开胃的而且味道很好,西药房的阿姨总是笑咪咪的,从不拒绝,所以总是觉得西药房的阿姨比药材铺的叔叔和气多了。

    大馬路另一边就是新华书店,这里主要是卖小说,教科书,字典以及部分公仔书,有另一分店座落庙前直街是专卖年画及公仔书的。我多在大馬路的书店留连,因为进门就找书看 ,对书店内部结构反而印象不深,约摸记得书店内楼层很高,中间是没有柱子的,很多时阳光从顶直射下来,书店大厅亮堂堂的,书店内好像还有二楼,我看的第一部小说是《苦菜花》,接下来看了《林海雪原》、《烈火金刚》、《青春之歌》等等,而更多是看公仔书,但书店是不允许在店内阅读的,故更多时看中那本公仔书就叫"戴姨" 留起等毌亲来付钱,"戴姨“是著名艺员白超鴻的前妻,她的小儿子礼诚自幼稚园时与我就是同学,加之我三叔(父亲的契细佬)也在书店工作,"戴姨"一直待我好好,因经常买公仔书我毌親也结识了"戴姨",06年署小师生聚会我打电话给礼诚邀他回穗,曾在电话中与"戴姨“交谈了几句,她的声线一点都没变,只不过这一晃又几十年过去了,只有一声叹息:岁月不饶人啊!

    龟岗大马路带着浓浓的市井文化,我是伴随着市井文化長大的,我从未以此为耻,其实高尚文雅的文化也是从市井文化中演绎出来的,市井文化教我心地善良,能同情理解草根阶层百姓的喜怒哀乐,也学会了什么是置死地而后生,这么说吧……市井深深,深不可测!

    我在这龟岗大馬路上行走26年了,(因二岁时从培正东街搬来,至28岁时出国谋生)从幼稚园走到入署小,又由署小走入七中、57中(现为培正),再由学校走上工作岗位,最后途经这龟岗大马路走出了囯门。

    现无论我身处何方都会关注着龟岗大馬路,只要是情况允许我都会回来走走,直至有一天我走不动为止。
    "我欲因之梦南粤"
    "花城龟岗尽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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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情有景,情景交融,尤其从情景提升到人文文化,民国和共和国早期广州的两张文化名片——东山少爷,西关小姐——之一的东山少爷呼之欲出:“龟岗大马路带着浓浓的市井文化,我是伴随着市井文化長大的,我从未以此为耻,其实高尚文雅的文化也是从市井文化中演绎出来的,市井文化教我心地善良,能同情理解草根阶层百姓的喜怒哀乐,也学会了什么是置死地而后生,这么说吧……市井深深,深不可测!”因此文章感人,也为东山少爷这特殊的历史产物添加了一笔可以为老辈回忆为后辈缅怀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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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注册2009-05-21
        东山少爷,呼之欲出!好文!
        在诗词里长醉 在生活里长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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