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SIZE=26pt]我没有尾巴，但我知道我其实是有的，那是一条精神的尾巴。我就夹着这样一条尾巴，歪歪斜斜地走了五十年，做着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明显觉得自己夹着尾巴的时候，我已经上中学了。[/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　　上中学的时候，班不叫班了，叫排。我就读于一连一排，排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分到[/SIZE][/b][b][SIZE=26]21[/SIZE][/b][b][SIZE=26pt]中？如果是就近分配，也应是分配到[/SIZE][/b][b][SIZE=26]22[/SIZE][/b][b][SIZE=26pt]中。排里的人似乎除我之外都来自雨花亭小学，对于他们而言我是陌生人。[/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　　不过我很快与大家玩熟了，因为我乒乓球打得好，班上肯定是没有对手的。因此就常与别班的同学玩，怎么说哩，学校大约有千来人，我应该算是前两名之内。[/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　　班上有一个刘姓同学，风云人物，上英语课时，他就敢当着老师，当着全班同学声言：我是中国人，不学外国话。他有一个绰号：牛屎。有一天他把我找去，说他和别人打赌，我一定能打赢某某同学。我有点畏惧刘同学，无他，他发育早，且秉性张扬，尤其是男性特征已经很明显了，而我还如一豆芽。我解释说我和他差不多，互有输赢，没有把握一定赢。刘同学说打不赢你也要帮我打赢，毛主席不是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吗？何况你已经有这样的水平了。[/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我已经忘了刘同学为什么要我与那同学比赛了，反正是我输了。[/SIZE][/b][b][SIZE=26]21[/SIZE][/b][b][SIZE=26pt]分，三打二胜。第一盘我赢了，后两盘都输了。输了后刘同学并没有把我怎么样，与另一个同学骂骂咧咧的走了。第二天刘同学就不叫我名字了，而是叫我妓女。[/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我一直喜欢阅读课外书，早知道妓女是什么意思。但当时并不知道有阿[/SIZE][/b][b][SIZE=26]Q[/SIZE][/b][b][SIZE=26pt]，后来知道国人大都有如此一位精神之父后，我就知道，从中学开始，我就阿[/SIZE][/b][b][SIZE=26]Q[/SIZE][/b][b][SIZE=26pt]了。当时我的作派与阿[/SIZE][/b][b][SIZE=26]Q[/SIZE][/b][b][SIZE=26pt]并无异样，也是横眼加沉默，没有更好的招，因为我可能谁也打不过。[/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班上有个同学叫夏杰奎，特征是黑肥矮，绰号地主崽，是个乡村少年，平常他并不叫我外号，那天放学后扫地，夏同学要我喷点水，我懒，不喷，而且扫把扬得也高，夏同学就打来一桶水，一边泼水一边骂妓女憋，我便回骂地主崽。原话是：你咯号丑得死的地主崽，老子懒得理你。可惜夏同学不是小[/SIZE][/b][b][SIZE=26]D[/SIZE][/b][b][SIZE=26pt]，更不是尼姑庵的尼姑。他直冲过来，与我扭到一起。我至今还记得他和我胳膊搭胳膊时，他形似站桩，上身微微下蹲，略呈坐势，两腿却巍然不动，把我左一下右一下地晃成不倒翁，使我毫无反抗余地。其实我打小就在水利学校的草坪上与人玩摔跤，也知道几个小技巧。但夏同学简直是神力（我后来才知道他在家天天练武），我什么招也使不出来。那结局是我很快被晃倒了，讲台边的课桌也倒了几张。我一倒下，就围上来几个同学，夏同学不好太过分，就把两手拍拍，哼了一声：就你咯号干猴子，来两个都是空的。[/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事情并没有结束，放学后，夏同学又在校门外拦住我，要继续打斗。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路过，狠狠地骂了夏同学一顿：大意是你敢动他一下试试？夏同学这才悻悻离开。[/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我揣摩这位大哥的心态，夏同学黑肥，的确像地主崽，而我黄瘦，的确像贫下中农；因而动了恻隐之心。[/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这位大哥的仗义，与我生命同在。[/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成年后回忆这一切时，便把这次战斗称为落难狗事件。当然让我感恩还不止是那位仗义的大哥，还有一位女同学，女同学在夏同学玩不倒翁时就批评夏，让他不要欺负人，不要打架了。女同学姓邹，似乎是化工厂的，在涂家村附近。对倒在地下的我，她问我爬得起来不？我却没有理她，还在发输气，虽然没有哭，但眼睛红红的大概与一只夹尾巴狗差不了太多。我爬了起来，拍拍屁股。这时有女同学坏笑，说“做木板响”，我怼“你那屁股是海绵做的”。唉，说就说吧，干嘛还要指明“屁股”。可笑我那时屁事不懂，而女孩一般懂事较早，她知道与我战下去还不知道我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偃旗息鼓了。[/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中学也就一年半时间，然后就下乡了。说到我的下乡，我一直有个疑惑：我们班下乡的[/SIZE][/b][b][SIZE=26pt]似乎只有四个同学，他们为什么没有与我一道下在郴州？[/SIZE][/b][b][SIZE=26] [/SIZE][/b][/P][P][b][SIZE=26pt]嘲弄我的人，已经忘了，帮我的人，记忆犹新。[/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有一位同学姓翁，名学习；她出身革干，我出身伪职员。原本与她是没有交集的，但学校挖防空洞，我和翁同学在一个组，同分一组的还有曹、罗、龙等几位同学。[/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在我们这一组中，最弱小的就是我和翁同学，其他几位同学知道我们太弱，抡不动洋镐，就主动承担了强度更大的挖土工作，我和翁同学只管挑土。[/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    [/SIZE][/b][b][SIZE=26pt]防空洞就在进校门的右侧，现在回忆起来，已经想不起校门右侧哪来那么大的空地，能够倾倒如此大量的泥土。当然防空洞入口不止这一个，记忆中大礼堂正门也有一个。这个防空洞开挖的一天，我还有一个印象，一位从外地调来的男老师，年龄约莫三十来岁，他的长裤门襟处居然是拉链，黄灿灿的。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长裤门襟不用扣子用拉链。[/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校门口的防空洞以前就有人挖过，因为我们小组开始挖的时候，防空洞至少也有百来米深了。两根电线沿着防空洞的右壁往里延伸，在我们挑着泥土来去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学校的电工进来检查线路，他告诉我们：红色是火线，蓝色是地线，千万不要触碰电线。[/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过程十分艰辛，肩脱皮了，也得忍着，后来就垫上妈妈做的垫肩。在连续挑了两个来月的时间后，肩膀已经起茧了，没有了那种撕裂的刺痛感，但累的感觉依然。每天下午开工的时候，起初还好，两个小时后，就有饥渴感了，没有办法，饥了，忍着，渴了，就去喝自来水。[/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在这难熬的过程中，唯一给我安慰的是翁同学的微笑，只要是我俩侧身互相让过时，无论她是否挑着泥土，她都是展颜一笑。我至今还能清晰忆起她肩挑泥土时，微笑并没有那么自然，而是抿着嘴唇微微往里一收，当她缷下重担返回时，她的嘴唇会微微裂开，露出一线白牙，她眼睛里闪烁的笑意，不止灿然了昏暗的防空洞，也灿然了我往后的人生。[/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感谢妈妈的垫肩，感谢翁同学的微笑，感谢同学们的眷顾，让我在老鼠般的生活里感到了一丝丝温馨。[/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打架也好，挖洞也好，还包括此后不由自主的下乡，这都不是我愿意的。当然，生活早就教训我了：在这片土地上，有两项商品，一个是“我愿意”，一个是“我服从”。我能够消费的，只有后者。[/SIZE][/b][b][SIZE=26][/SIZE][/b][/P][P][b][SIZE=26pt]没有自我的人生，无不夹着一条精神的尾巴，准确点说，应该叫狗尾。[/SIZE][/b][b][SIZE=26][/SIZE][/b][/P][P][/P][P][b][SIZE=26pt]如果硬要夹一条尾巴，我希望是狼尾。只是狼是自由的，我不配。[/SIZE][/b][b][SIZE=26][/SIZE][/b][/P][P][/P][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