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初
好像一眨眼,零九年就五月了。人爱说红五月，为啥？是因为石榴花开？还是五四精神发红光，五七指示放光芒，五一六通知出火，五卅运动血流。跟新中国一块长大，离花甲已不远了，三十年河东河西快完,我的旧貌早变了新颜,当年的倜傥没了,今日丑陋中年。旧中国我没见过，新中国活过三十年。中国人民站起来以前,是爬着坐着还是躺着,我不知道。在一心救中国,一心为人民的党的光辉照耀下,我是吃不太饱但也茁茁壮壮长大，马马虎虎在自家国里过活了三十年。在国三十年的记忆有色，二十多年阔别后再回故乡的记忆也有色。人生记忆的两主色,还差不多就好像北京奥运国服：西红柿炒鸡蛋。柿炒蛋的几年,白白灰灰。
刚刚念完朱大可先生的《记忆的红皮书》，翻起不少记忆。恐怖的梦幻和纵情的闹腾，仿佛就是咱华夏最近的这五六十年。亿万人民欢欣着梦幻精神,闹腾着快活身子。西红柿年代（黄西红柿并不多见）里，人都在灵魂深处而不是宋丹丹的《幸福深处》里闹革命,灵魂和幸福,没关联。还记得四十三年前的儿童节读过的人民日报大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因为我那会刚认得千把个字，看啥都专注，还带着本善的心去问老师：牛鬼蛇神,什么的干活？干嘛非得横着扫？第二天的大社论的题目就是《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我那会便似懂非懂地把灵魂和 “闹革命的地方”认成同义词。
儿时的记忆，是那么的红那么的热那么的炼钢那么的豪放。每天的太阳一升起，我们就用深深的情小小的嘴稚稚的声唱东方的红。祝福没给我们喂过奶没给我们端过尿但比爹娘亲的太阳呼儿万寿咳怮地无疆。那时侯，其实所有的人都像热锅上爬着的蚂蚁。不过蚂蚁在炙热的锅上爬着和在冰冷的土里钻着，心里的感受如何？还得问蚂蚁我们。“蚂蚁能生活在任何有它们生存条件的地方，是世界上抗击自然灾害最强的生物”。我们曾是共产主义蚂蚁的接班人。蚂蚁有蚂蚁的情怀：“高粱好似一队队的“红领巾，悄悄地把周围的道路观察”，郭小川笔下的战士就想忠贞不喻，但小川的老婆却把他告进狱，因为他不够左所以他死在更左派的手里。团秋洼在哪里？现在那的秋天如何了？有没有漫山遍野的枫叶？
文革，不曾太留心，现在叫成了“红色年代”。我那会是少先队中队长，官和《烈火金钢》里的毛利太君一样大。我儿时记忆里，那会的世界真是很红很烫。红，可见光里波长最长的颜色，波老大。炼钢，打铁，娶媳妇，带像章，读毛书，念语录，贴标语，喝烧酒，唱儿歌：“红星照我去战斗”，我们是红色江山的红色接班人。“太阳最红”，其他次红，其他不红，要让世界一片红。“全无敌”，不四分之三。
我红色记忆里的最红，是我在太阳落山的头一年在打铁炉前抡锤的那年。每天光着膀子抡着岳云的兵器(都叫锤)，照着师父小鎯头点的点，狠狠砸，每天汗里过，不分冬夏。一年光景,书生就不白面了,还为日后在美端盘打下些身体本钱。那会最让我高兴的事是和厂里的书记下象棋。我给他贴过大字报，告他不能挂羊头卖狗肉,他在全厂表杨了我再送我双 “小鞋”，让我到最艰苦的地方当毛主席语录里的“好同志”。那是我第一回知道胳膊和大腿,不过也不在乎“拧”,因为有肌肉。书记棋臭，但很好学，就要跟我下，因为那会我打遍全厂无敌手。记得有次下到残局，我车马俩兵，他单车没兵，老将在九个点上单遛，我抽只“延安”，他抽袋旱烟，我对“反动的东西”就是坚持不打，只折腾。“反动的东西”就真也不倒，看客们无聊，就对跟张飞一姓的书记说：书记，你的棋就是高，一个车和敌人车马二兵干，敌人楞是不敢上前（我俩兵河岸正中当铁兵，车马瞎转）。我那张书记用他特有的陕北口音言：那是，当年胡宗南二十三万敌人进攻延安。。。。。（他老说的话）我们就是这样的，后来老帅在九个点上走得累倒。第二年，哀乐是中国人老听得着的乐（说真的，挺凝重很肃穆，好多年都没听过了）。我和我小厂兄弟们，每天早上就给住楼下的张书记放曲哀乐，偶尔还朗颂：怜心的周伯伯呵，我们想你。后来我上大学走了，书记去南泥湾党校。头个学期暑假回厂，书记还问我：咋好久没见你上班？没找我下棋。
听一生和九个女人有爱的叶帅的话,“苦战能过关”地“一天等于(等是不等)二十年”地在青春年华和科学的险阻天天为伍,没辜负那些好年华，因为爱我中华。人的痛苦老在于长长忠孝不能两全，想爱爱不着。方志敏曾把《可爱的中国》说是有病很穷的妈。是儿，岂能嫌母臭？但很多的儿，也实在受不了咱妈的闹腾咱妈的蛮横咱妈的折反咱妈的东方日出西边雨。
在我大学毕业到勇走他乡前的五年，我的记忆是白色的。日子，就像唐铁嘴说的“早抽白面了”。大学生们，没人好好跟我好好学物理，可我那时就想当个好老师，社会上激荡着什我都不去理会。虽然，我讲光的波粒二相性，讲得学生们两眼放光，将狭义相对论讲得他们都想空间时间一体，生活在四维。我进了迷宫，当然想让他人也进迷宫。无奈那个时代，“科学就是生产力”只是说说玩玩。很有生产力的人没处生产，而卖鸡蛋挣过搞导弹。激情没地燃烧的时代，人也就只能迷谜靡觅。说老实话：那真是个让人想杀人想放火的一段老人还没画圈人民还没领路人也没走进新时代的时代，连胡耀邦都坐在台台上哭。男生爱跟我学围棋，女生跟我聊琼瑶。怎么打劫怎么《梦的衣裳》，怎么围空怎么《几度夕阳红》？要是知道日后要走他乡，怎么也要练好用英语讲好牛顿三大定理，能省半年功，不用打工。白色，为啥老和恐怖连到一块？白色记忆，也就是点遗憾，人喘着，不能动不能跑不能不讲自己不懂不想讲的话不做自个想做的事，不就是遗憾吗？
最近常在四更醒来，是老了还是身上的血流不过？夜半我不盼天明，白天我老盼夜半。夜半的时侯，现实的暄闹没了，要不想静呆，还可以自个当毛委员，“在灯下写文章”。不用《论持久战》也不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记忆里，看了太多的红，是不是就能杀人不眨眼？骗人不脸红？
人大概有两种：行的人和不行的人，不行的人，日子再难，也不想杀人，没骗人，常脸红。前年回国，听说听人说话要看人脸，脸红不红，红的话，说的是实话。时代进步了。香港人都要咱中国人倡导“做贼心虚”。过去说做贼心虚，放屁脸红，现在，做贼不心虚，放屁不脸红。刘文彩的故里，听说有了个不错的博物馆，里边有很多当年的玩意，上万红像章，还有咱妈妈们最熟悉的票：布票，粮票，煤票，烟票，卫生纸票。。。。。。过去了的，是不都变成了亲切的怀恋？普西金到没到过咱中国？今年听说到韶山的百姓很多，还说有人去天安门，叫醒毛主席。亿万人民听党话，“不走过去的老路，不走资本主义的斜路”，只站起，不走路？让那滑稽再来一次？还是要把社资市场非驴非马进行到底？不太会幽默的中国人都幽默了：婚都结了，离离还远吗？
说实话，当个中国人，苦点，在灵魂那点地都闹过革命(算不算苦中苦)，以至于后来信不信有灵魂，都成了问题。肉吃多都不觉幸福了。沧海桑田，翻云覆雨。麻烦的是，大人没有道理能用来去教孩子。道理老得跟着时代。总设计师说过:好的社会能让坏人变好,坏的制度能让好人变坏。但他没说好猫坏猫咋变？现在又进了鼠时代，大家都在争当不被捉住的好鼠，当不着老鼠的人，就都想找八路，八路又不知在哪里？人们会不会想：是谁让我们想当老鼠？还让我们爱猫？
多年未回乡，回乡需断肠。慨了尔慷的故乡，平地上到处是“万丈”，看不到故乡的云。憋得人想去“盘龙卧虎”的高上顶。没力气，去不了，哎。
在“千岛湖”，看了首镜框高悬的诗：一湖千岛世界奇，碧水春波鱼满溪，云雾绕山凝白带，八仙游此性痴迷。谭日民是谁？我不知道。他在千岛湖的某游轮上，用他那让有点中国文化的人看了都会觉脸红的书法，写下让人读过以后就会有不小心而吃了只苍蝇的感觉。。诗国里今天装裱镜框挂在公众场合的“什么”文化还没随炀帝几分之几（不信，去查查杨广的诗）。大宅门里的三爷，好像被洋人给日了。今天中国人，是否该“民日贪”。
在“甲天下”的桂林，看了张兿谋的“印象漓江”，百元一张票，艺术得让当地望远镜脱销，据说有少女为艺术全脱，黑夜白身，男人亢奋。人说“满城尽带黄金甲”露太多了，弄得满城都是大波妹，导技头牌却说：你们为啥老往那看。秦人，真秦，把先人都丢“啐”了。满城全都不穿又如何？露乳沟，露屁沟，露阴毛，还露啥？真到那会，中国人将进步到不知什么叫亢奋。不亢奋了再想亢奋。改革到哪了？开放到了没廉耻。
“扫黄扫黄，越扫越黄”走在大街小巷，到处走进你的眼帘或许还走进你的记忆的是“身子文化”的产业链：洗浴中心摸脚城，按摩大房小发廊。有次，我想买点脚气药，进了少林河南郑州二七广场附近的一家药店，出门时猛然看到一个尺半见方的盒子，一个华夏猛男正骑在一个神州玉女的身上，衣服的没有，吓我好大一个跳，那“现在进行时”的猛男，面部太狰狞了。我用手掐掐我胳膊。猛抬头，一三十上下的妇人（有没点姿色，都没功夫瞧）。问我：先生，要什么？我喃喃：祖国进步真快呵。少妇一头雾水，我心跳比平时快。心想，施洋和林祥谦要都还活着，会不会亢奋？
“红旗漫卷西风”,“黄洋界上炮声隆”。得睡了。记忆有时就像清清的泉水，流过心坎流过脑,七七四十九道坎,九九八十一道弯，让人去把“那过去了的”，变成亲切的怀恋，把过去的 “颜色”变成淡淡。
没见过“雕栏玉器”，偶尔故国回首，伤感也不“一江春水”。鸡蛋是不是在炒西红柿了？
5/2/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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