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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载九

                           九、严母慈父


        英仲妈妈罗英诞生在大埔枫朗,五岁左右(民国六年左右)以六个铜板卖给英仲的奶奶。奶奶家是大埔百侯,她也不富裕,一个寡母带三个孩子。罗英买来给萧潘当童养媳,这是当地习俗,不管贫富。民国六年左右,米价每石银元6.42-7.40;一百二十市斤为一石;一银元约兑换两百个铜板;六个铜板大约一斤米的价值。

        萧潘的家有二﹑三百年歷史了﹐背靠虎形山﹐坐北向南﹐是官厅式大院的结构﹐近半个足球场大。沿著田间﹑塘边小路蜿蜒而入﹐先是篮球场大的禾坪﹐禾坪外边是称作墙埂的花基﹐靠裡一边是青砖结墻,麻石铺地的房舍。房舍的大门和两个偏门正对禾坪。大门黑瓦盖头﹐瓦脊两端各有一条蛟龙弓著身子相对。大门顶上的门匾是四个斗大的苍劲有力的大字﹐何人所写已无从考究。门两边专有贴春联地方﹐每字一尺见方可四字。春联下和两边是万寿花纹图案接到地面。远看万寿花纹图案呈北字拱卫大门﹐庄严、贵气。从大门拾级而入经门廊是门廊和围廊围住的一个凹下近尺深边长约四、五米正方形的天井﹐里面四角有几个出水孔,中间是鹅卵石铺砌﹑近两米大的铜钱图案。天井对上是正厅。正厅对面近大门两边各有一个客房。正厅两边有门通向两边三栋厢房﹐每栋厢房各有五、六个房间﹐厢房前还有凹下去的长形天井﹐并各有一个水井。往裡走﹐厢房尽头各有一小门和后院相通。后院是坡地﹐放养三鸟猪羊﹐坡地两边有柴房、猪舍、杂物房。

        大埔百侯人文鼎盛。百侯古称白侯,百侯取“白侯辖地,出百位封侯”吉意。

        南宋兴隆二年(1164年),百侯就有长约八公里的蔡仙人圳,千百年来一直灌溉着1000多亩农田。圳上石壁镌字:
       
        “余甲申年四十有二,因开凿此圳,谬言四句:

         白侯洞里号神仙,
         一带江山几百年。
         余今开垦乾坤地,
         永与鬼为祭祀田。

                       开禧元年乙丑仲春,开山钱公超记”。

        百侯还有:“诗书世家”、“兄弟七进士”、“一同怀四魁”、“同榜七魁”、“一腹三翰林”、“六月豹”等佳话。

        康熙、乾隆年间,百侯饶氏怀胎六月产下麟儿。为表清白,饶氏在大门焚香跪下当天许愿:

       “為证明我清白,上苍保佑我以後每个孩儿都怀胎六月出世!”

        天遂人愿,饶氏三个麟儿均怀胎六月出世,称“六月豹”。三个后来都被钦点翰林而成“一腹三翰林”。闻名遐迩的“通议大夫第”的官厅式大院是他们的故居。此类明清官厅式古宅在百侯有百多处,如“肇庆堂”、“青箱世业”等等。

        百侯的历史厚重,人才辈出,古有钦点翰林五人,进士二十三人,文武举人百多人,近有科学院院士、上将、中将、少将,地厅级干部六十多人。说百侯是文化之乡、人才之乡,一点不假。百侯的特色小吃很多,其中最出名的是百侯薄饼,又名“锦囊藏宝”,味鲜香耐品;“忆子粄”更是相传明朝百侯的松婶思念随郑成功到台湾打倭寇的儿子而年年春节摆下儿子最爱吃的粄得名。此外,还有鸭松羹、乌豆羹、笋粄、老鼠粄、猪肠灌,等等。百侯的客家菜除了盐焗鸡、酿豆腐等之外,更有点铁成金的炒牛肚肛、炒牛百叶、苦笋煲、炒猪肠。

         英仲父亲蕭潘出身在这样的地方。

         罗英和萧潘从此青梅竹马,瓜果插上香脚(燃香烧剩的竹枝)喻作禽畜是他们的玩具;簸箕装上沙土是他们的纸张;随便折根枝条便是他们的笔墨。他们哼唱儿歌:“蟾蜍婆,咯咯咯,毋读书,没老婆。山鹁鸪,咕咕咕,毋读书,大番薯。”及长,萧潘求学,罗英打工。她常常挑盐、挑日用陶瓷,每天走几十里山路赚取微薄的工钱。南昌起义部队撤經大埔,女官动员她参军,她念及萧潘和奶奶终未参加。萧潘学优登仕,从上海回家乡征求罗英意见,是从此和他外出谋生还是留下陪伴奶奶。罗英决意跟萧潘打拼。参军和打拼两个决定,影响了罗英一生。罗英跟萧潘到庐山,上广西,赴广州,移桐梓,至湖南,抵广州,诞英伯、英仲、英叔、英季、英甲、萧虹、萧彤、萧丹,并从家乡带月华出来收养。

         罗英端莊秀麗,是家里的总管。萧潘的一切收入都自动交给罗英打理。她是萧潘的贤内助,她不时和萧潘出谋划策。萧潘的两个美称,萧头、廉伯,也有罗英的功劳。她一直说萧潘一生只会给人家剥柑,从来不会自己剥了自己吃。这话夸奖多于怨懑,也暗藏她的睿智和胆色。她曾经自作主张拿自己的钱买棉花纺纱卖,赢利甚丰。萧潘在国民政府时期被打烂门抄家,转押、营救、 逃走;文化革命抄家,灶头打碎翻遍,关进牛栏,游街、楸斗,拳打、脚踢,罗英都沉着应对,没有丝毫惊慌失措。罗英明辨是非,她一直不满宣传抗战胜利蒋介石下山摘桃子,她说国民党军队抗战死 了很多人。罗英宅心仁厚,但凡乡亲上门,不分尊卑、人数,长包吃住,一直住到客人自动离开,从来无怨无悔,不管自己家庭经济好与不好的时候都一样。英仲兄弟姐妹说自己家是有实无名的大埔会馆。罗英含辛茹苦养育八个子女,后来没有保姆的时候,每天清晨对着半个浴缸的十个人的衣服,弯着腰,一件件打洗衣皂、一件件在搓衣板上搓。半个浴缸的衣服搓完了,重新换浴缸水一件件洗一遍,再换水一件件洗一遍。阳台和天台的晒衫竹每根长三米多,每天早上她要晾出四、五根晒衫竹的衣服。几十年如一日。罗英聪明不单在为人处世上,她的烹饪技术一流。客家菜、客家特色小吃,她都做得头头是道、风味十足。她也会做豆腐乳、麦芽糖等等。她看一眼毛衣的花式就会织出一模一样的;她看一眼箩筐小鸡就会估出有多少。她还会看小伤小病,动小手术。

        罗英喜欢种花,特别是桂花。家里的一棵盘栽桂花种了几十年,虬枝盘曲,花繁叶茂。英仲他们后来分枝了几棵都长得郁郁葱葱。

        蕭潘青年时期受共产主义思想影響,参加暴动被通缉,乡梓资助负笈上海商学院深造。毕业后留校当助教、讲师。不久投笔从戎,历任军长秘书、庐山农场场长、兵工厂厂长、纺织厂厂长、省政府秘书长、局长等。

        蕭潘除了写座右铭“磨鍊出精神”激砺自己和子女外,他喜欢在家里飯廳墙壁贴一兩幅书店买的画,比如画中小孩擦饭桌,底下是“帮妈妈做事”几字。这些画常常换新,既是教育子女,也是美化家庭环境。他常常订阅杂志给子女看。英仲儿时看“小朋友”,及长看“少年文艺”、“中国青年”、“时事手册”等。萧潘在子女面前是慈父。英仲记得父亲从来没有打过他们。气极之时也就说话加大点音量而已。他教导孩子们锻炼身体,洗冷水澡。他自己每天黎明即起鍛煉。五十年代,萧潘每天早晨都亲自动手熬一锅粥。他先拿掉煤炉上面封炉的铁块,打开煤炉下面的炉口,换上一个新煤,再洗米下锅,熬粥。然后,他开始练功。寒来暑往,坚持不懈。有时碰上煤炉灭了,他还得清干净炉膛,重新放纸片、柴枝引火起炉子。烟熏火燎,无怨无悔,几千个早晨如一日。有一次,他让开水烫了脚,还坚持一跛一跛地熬粥、练功。粥熬好了,他端到饭桌上,天冷,锅旁是一摞碗和汤勺;天热,锅旁是七、八碗盛满的粥。 这锅粥从来都是正点出现,这碗粥从来都是凉热适口,白粥软糯、鸡蛋粥香滑、猪肝、粉肠粥鲜美……
                  
        英仲父亲不喜欢说教式教育,他以身作则,就连他的座右铭“磨鍊出精神”,英仲记得好像都没听他说过。

        他的皮包大的相簿常常让英仲他们翻看。五花八门的照片裡,甚至有他和朋友年青时期远拍的裸泳照片。其中一身戎装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双手压在左右扶手上正要起立的那张照片给英仲印象最深。
            
        百侯风俗“好事出一”,数要出一,十要十一,百、千、万…… 出一,绵绵不尽;人也要出一,禮義廉恥,正心、修身、齊家…… 出一。萧潘和罗英为公为私可说出一,为子女教育可说殚精竭虑出一,为东山少爷磨鍊精神可说出一。


                                 十、兄弟姐妹


        “妈妈,饼干没有了,请拿一盒来。”英伯读小学是在培正小学寄宿。英伯的妹妹,英仲的大姐萧虹是同校走读。他们当时接受的是西方文化教育,参加童子军。英仲儿时还玩过他们的榄角帽和连着铜扣的宽皮带。英伯随时会叫萧虹带字条回家拿饼干,“妈妈,饼干没有了,请拿一盒来。”英伯不是省油的灯。拿屎袋扔培道学校女生;拿桠杈射东山浸信会堂窗玻璃;课室门上放墨汁想整同学结果扣了老师的头;改成绩报告单,10分后加个零。英伯有一次和同学打架后心有不甘,偷偷拿了爸爸的德国造孖金钱牌左轮手枪,推出弹仓看看六粒子弹都在,又推回去再扳开保险,意气昂扬回校。

        一进教室,他大步迈到这同学座位前面,一手抓住他的领口,一手从书包拔出手枪,枪口稳稳顶着他的脑袋。“唓,假嘅!”这同学不以为然,头一歪躲开枪口说。“砰!”英伯手一抬朝天花板放了一枪。霎时,全班同学哗然,跟着鸡飞狗走 。这同学始而呆若木鸡,一看同学们跑,他终于嚎啕大哭。这一哭让英伯清醒了,枪口在人家脑袋上抖了几下终于放下来。此时,英伯的爸爸来收枪也正好到了。

        英伯的顽劣令培正小学的老师慨叹,培正小学六十年出一个萧英伯。罗英严加管教英伯。英仲有专用的竹条家法,不过比起大哥英伯,英仲不敢专美。英伯比英仲大六岁。英仲记事时候没见过但听说过大哥英伯怎樣受责罚。

       “去,把家法拿来!”妈妈对英伯说。

        英伯的家法是一根棍子,既是专打英伯的又还得英伯自己去拿给妈妈打自己,双重责罚!英仲觉得他和大哥各有千秋,只是自己的责罚次数可能居上,接下来的事多。偶尔英伯会逃,家里的保姆珍姐、融姐和杨司机夫妇一起帮忙围堵,插翅难逃。英仲挨打从来没逃,只是接下来爱钻到床底下角落,赌气、羞愧、反省都有,一钻往往时间长到他爸爸下班回来。“出来!冥顽做麦介?”父亲发话,英仲乖乖爬出来。碰到父亲心情好,或是英仲冥顽不化不肯就范的时候,父亲会拿两分钱或五分钱诱之以利。英仲对父母都敬畏。一个是不怒自威,一个是又严又慈。

        英仲读高小时候,英伯已经成熟得有个大哥样子管着下面的弟妹。英仲和他共铺,他要求英仲每晚睡前拿葵扇扫干净床铺、放蚊帐、赶蚊子。他会在床上教英仲唱歌,也会在半夜英仲睡得不老实把脚伸到他身上的时候,一拳打在这脚上。他朗诵他的作文给英仲听,自己陶醉也让英仲陶醉。他看很多长篇小说,英仲也拿来囫囵吞枣看,因为很多字不认识。他画好莱坞电影里蒙着半边脸的豪杰,英仲后来也临摹小人书画。他抽屉里的弹叉和一罐罐的指头大的铁砂,英仲也偷偷拿去开荤打鸟,但是到英仲真正玩弹叉的时候,时不我与,英仲用弹叉射的不是铁砂,是小石子、是自己到郊外挖的白粘土,自己搓的泥丸子。英伯在家对着立身柜的大镜子练举重,英仲也敢讪笑他把地面砸出窿,当然纯碎胡扯。他读高中的时候,曾演京剧“三岔口”、“大闹天宫”,武生的威武,悟空的猴相,他在家常常表演给弟妹看。大学的时候,他是举重、摔跤、体操的二、三级运动员。如此种种,影响英仲不少。

        英仲有一个堂哥英裕比英仲大五岁。他用黄泥塑狮子头塑得栩栩如生。好几次月色下,他带英仲爬上松岗东家里四楼天台一隅的楼阁屋顶,小心翼翼手脚并用地在三、四十度倾角的屋顶上爬过一道道光滑的琉璃瓦,再提心吊胆翻过屋脊一点点爬向这面屋顶中间的烟囱。他们又兴奋又害怕,烟囱下面不远的屋檐就离地面四层楼高度。英仲白天曾趴在屋檐上往下看,地面上的人除了脑袋只有一点身子和脚。英裕和英仲爬到烟囱旁边站稳,英裕俯身在半人高的烟囱顶,一手用电筒光射进烟囱,一手摸入烟囱,他抓住一只鸟,另一只“吱吱喳喳……”飞逃夜空。英裕后来白手起家在美国纽约白人富人区开了三间餐馆。

        大姐萧虹比罗英养女月华年少。英仲记忆里面月华很早就要求到海南支援建设,她后来和丈夫、子孙都过得很好。萧虹较文静。英仲的记忆里她总是大姐风范,带着几个弟妹到派出所看露天电影,到海角红楼、珠江游泳场游泳。有时候,她会用面糊煎一大叠有咸有甜的“薄鐣”带去游泳的时候大家作午饭。她中学读执信女中寄宿,英仲和萧彤常做伴拿着妈妈特意为她煲的塘虱鱼汤走半小时路给她送去。

        萧彤儿时喜好叫上英仲以及邻舍孩子美宝、坚儿、碧君、守玉等人一起玩过家家、煮饭仔、捉迷藏,还常常在自己房间的大床前面排上一溜小凳子给小伙伴们入座,而大床当然成了舞台,把两边蚊帐门钩上的蚊帐放下正好是幕布,开场、闭幕的意思都有了,尽管有点透明。演戏的主角自然是萧彤,她扮仙女,又唱又跳;扮将军,又冲又杀;扮老师,教床下一溜小观众。她拿大纸盒的正面剪出一个巴掌大的洞,用小竹棍穿在盒子两边,再用白纸裁成长条画出一格格大小如洞的框框,框框里面画一幅幅连续的画,有仙女下凡、有龟兔赛跑、有打仗、有读书……这一长条的画粘在小竹棍上卷起来。一切就绪,站上大床舞台,英仲捧着盒子,萧彤拉着长画就放起电影。开头一幅是电影名字,接下去是她和英仲或参加人员名字,然后开映。萧彤有时拉得快的时候,画面真就动了,床下一溜小观众得意雀跃,全场沸腾。萧彤有时故意一幅幅拉,像放幻灯片一样,此时她会解说、旁白,英仲嘴里发出不伦不类的伴奏声。舞台上下气氛也兴高采烈。

        萧丹、英叔、英季那时太小,只当观众凑热闹。英甲就更小了,只是看热闹,不过长大了他是八兄弟姐妹里面事业做得最大、最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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