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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文化革命


       “是不是阶级敌人投毒?!”
                                                                                                                                        
        一九六五年除夕夜,这消息在中国广东北江边的一个村子的四清工作队里,是相当于现在的恐怖分子袭击。

                 一、農村四清


       “井水里有只死鸡!”

        事情过去四十多年了,但是,那段农村四清运动的日子,英仲依然历历在目……

        当年英仲读大学,参加农村四清运动前的一周,停课学习有关文件,自我摸查,谈认识,查自己出身,表决心。每次学习讨论,大家都要发言,校方还有专人下来领导学习,参加讨论。结果大家都说充分认识到当前农村干部四不清的严重性,再不清查便千里之堤毁于一穴,无产阶级政权变色。同时,这也是让自己在大风大浪里锻炼,参加无产阶级革命,此后还要参加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四清工作队还有纪律,其中规定和当地贫下中农三同。规定不准穿鞋,要赤脚;不准吃肉、蛋;开始还说不能刷牙!为此还专题讨论,提出三同的很多状况如何处理,具体到早上起床帮挑水、烧饭、打扫卫生、喂猪,吃饭以两碗为好等等。而一帮男同学平常都吃三碗饭,半斤。三同户如有女孩子,要保持距离,掌握界线,决不容许出纰漏。一个个子矮小,脸型稍长,双颊瘦削的班干部,两眼瞪得大大的,挥舞着双手说:“谁出口,批谁!谁出手,抓谁!”

        满怀豪情地,英仲他们搭车、乘船,又背着背包沿着河堤走了一个多小时到村子。没有人夹道欢迎,没有锣鼓喧天。一放下背包,各人找把扫帚就清洁街巷,贴标语。第一个晚上,英仲五六个男同学找了间堆放稻草的房子住。他们把满屋的稻杆铺至齐腰高,放上席子,满心欢喜说是沙发床。可是翌日拂晓,人人觉得身上奇痒无比,一个个铜钱大、通红通红的疙瘩满身都是。“跳蚤!“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后来搬走了稻杆,找来了一块破船底,五、六米长,一、两米宽,睡了三、四个晚上。从此以后,和跳蚤的斗争一直贯穿四清始终,在床上摆放中药沙姜驱赶,直到夏天学会用唾沫来粘跳蚤。总而言之,那段时间,他们只要一坐下,先是张三、李四扭动身子,继而左挠右挠,终乃像传染了一样,全体总动员——挠。

        那次四清英仲去了八个月,曾经和六户贫下中农三同,因为工作关系,有短则一周,或一、二个月,有长至四个月。每月交三同户伙食费人民币12元,粮票28斤。第一户是三、四十岁的两夫妇和几个孩子。如果说跳蚤是下乡的第一个下马威,第二个下马威就是烧饭,还把菜都放在饭上面,用砍掉甘蔗後挖出来的湿的蔗头烧火煮饭。对他们这些第一次三同的城市哥们,难!对东山少爷更难,而烧湿蔗头 ,更难上难!到底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几天烟熏下来,忍住眼痛和咳嗽,也熟练掌握如何烧饭了。以至到今天英仲还记得,判断饭烧好的标准是听到锅内有哔哔卜卜的声音就收火,用余烬焖饭,再候片刻揭开锅盖,拿出饭面上蒸的青菜、咸鱼之类,下面就是白花花,香喷喷的正宗农村新米烧的饭,味道好极了!还自然让你减少了对那蒸得黄黄的青菜的关注。有得有失,人的适应性还是很强的。当地还有一个习惯,饭烧开后,要把米汤掏出来,这是用来煮猪食的!猪是农家的宝贝,所以有资格和人分享美食。

        英仲去了几天就把三同户的锄头锄弯了。一是初出茅芦,没有舞锄弄镰功夫,二是恐怕那锄头质量也有问题。反正主人家不高兴,最后英仲自己拿到墟镇上修好才没事。              
                                       
        第二个三同户是母女俩,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约四、五十岁,女孩约二十,还是大队团委。该三同户家境稍好,偶会买点鱼、肉。第一回三同碰到鱼肉,“三不吃” 的纪律像孙悟空的金箍显效了。但是,你说你有纪律不能吃,但人家说你不吃就看不起她们。一面是铁的纪律,一面是和贫下中农的感情——阶级感情!吃,犯纪律,不吃,没阶级感情!那一条都犯天条。还是老祖宗的“中庸之道” 出来摆平 ,吃,但浅尝则止,夹一次好夹两次够。

        第三家三同户是父女俩。女孩大约十三、四岁,很热情。每顿英仲吃两碗饭后,她都抢英仲的碗再添上第三碗给英仲吃。老实说,两碗饭的热量要维持一天的农活,还有天天晚上的“鸡啼会” , ( 贫下中农的叫法,形容开会开到凌晨鸡啼。)经常让英仲饥肠辘辘  。况且那年月,大家都不富裕。这不仅仅是一碗饭,这是人和人的难能可贵的真情!几十年后,英仲忘记了这父女的名字,忘记了他们住的确切地方,英仲却忘不了他们给他的第三碗饭,他们的那颗心!
                  
        第四家三同户是一对老夫妻,老态龙钟,看三、五头牛,捡捡牛粪,猪粪,收收牛尿。清晨,英仲帮他们赶牛到水塘边,牛只要四脚碰到水,说时迟那时快,把尿桶放到牛肚下,牛就老实巴巴的拉出半桶多尿。老夫妇把收集到的尿尿粪粪送到生产队,多少斤就当作一个工分,一天下来有二到三工分。那时候,生产队里的一个壮汉一天也就挣十工分,大概值一毛钱左右。英仲三同的人家里,这家最穷,他们却经常弄些蒸水蛋、蒸咸鱼给英仲吃。 “穷则独善其身” ,老夫妇穷还兼顾英仲,好人啊!

        第五户是母女三人,大女儿十八,小女儿八、九岁,这期间英仲患细菌性痢疾,狼狈不堪,她们吁寒问暖,关照不少。某日一早,工作队转点到几个小时路程的另一个大队,黄昏接令又返回,她们开玩笑说,“卖猪不离槽” ,语言太生动了。

        第六户是妈妈和儿子、儿媳妇三人,小俩口新婚燕尔。儿子每天收工下河沟打猪草。有一次,让一条巴掌大的蚂蟥吸上胸口,他居然用牙齿刁住蚂蟥,硬是扯开它。英仲住在他家时正碰上端午节,当地的棕子几乎是一斤糯米包一个,有儿头大,里面是五花肉、绿豆。那天晚上开会回来,他从锅里拿了两个,和英仲一人一个,吃得英仲至今难忘。

        四清重点之一是清经济,对账。生产队的不管是正式发票,还是白头单(自己写的单,如队长向某地张三卖东西,队长自己写的卖到何地何人,共款多少),英仲他们要一张张核对。正式的发票要对上存根,白头单要找当事人查对。幸亏交易都是附近墟镇农村,把单据按地方归类后,清查工作大都当天来回。清经济还包括清理多吃多占。队长、会计、出纳用队里的钱吃饭要清,比生产队社员多分点东西也清。清理后,要退赔,卖猪,卖屋也要退赔。英仲管的队还好些,多吃多占不算严重。有些地方个别农村干部为此上吊,跳河。当时的农村干部看到四清工作队都是低着头,大气不出。现在的人贪污受贿,一句话,真叫牛。当年多吃一顿饭多分一斤红薯都得赔钱。四清第二个重点是清理阶级队伍,核查阶级出身。英仲记得他查出来一个原评定中农的据实应是下中农。在社员大会上英仲郑重其事为其改正。需知当年,人的出身成分决定了他(她)的一生。

        夜夜都开会是当年四清的特点。下午收工,烧饭、洗澡、吃饭,再剁猪菜、煮猪食,有小孩的还得照顾小孩。等到一切都搞好了,也就九点,十点了。陆陆续续人到齐,几乎十一点。开会!满屋的人,满屋的烟。有时是工作队员讲大道理,有时是社员讨论、揭发,说着说着,经常就听到打呼噜的声音,接住是哄堂大笑,瞌睡也就赶跑掉,然后又言归正传,继续开会,往往散会已是半夜时分,这就是“鸡啼会” 。

        农村的井的水面上漂个死鸡什么的,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事,捞起来扔掉罢了。但在当时,农村干部人人自危,逐个过关,地富反坏右分子被管制,不得乱说乱动。文化革命的乌云正在密布。这种凝重的政治空气里,即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让人咋舌。

        井水事件就发生在那年的除夕夜,英仲他们搞四清的村里的一口井。

        虽然,运动搞得风风火火,年,有钱没钱却还得过。那是一个北风凛冽的夜晚,尽管穷,每家农户还是会做点什么年宵过年。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偶而有一、二声狗叫,路上只有俩三个四清工作队员在巡邏。

       “井水里有只死鸡!”

        一个队员发现。这个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村里的四清工作队炸开了,非常震撼,非常紧张。
          
       “是不是阶级敌人投毒?”

        这个联想更不得了,如果说刚刚是炸重磅炸弹,这回是炸原子弹。
                                                                                                                  
        “你守住井边,不准任何人走近!”

        另一个队员百米冲刺,报告四清工作队队长。马上全体队员集合开紧急会议!队长平常就有些口吃。

        “这是严‥‥严‥‥严重的政治事件!”

         大家鸦雀无声,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卜咚响。

        “我们要‥‥要严防阶级敌人投‥‥投‥‥投毒!”最后说的投毒二字是蹦出来的,冰冷。

        立即决定外松内紧,暂不公开消息,找一个水性好的当地人下井检查、捞鸡,提水,其他人原地待命。
    当地的一个壮汉来了,当然是贫下中农,当然也没有告诉他工作队怀疑有人投毒,只说捞死鸡,搞干净水面,再带桶水上来。给他买了瓶米酒驱寒。井水拿上来了,马上灌了一锅烧开,目的很明确,检验是否有毒?抓鸡狗试验?恐骚扰村民,自己来!

        大家纷纷自告奋勇,慷慨陈词,为革命而死,死得其所,重于泰山,死我一个,造福大家……说的还在说,那边厢几个人已争开了,一个中等个子,戴副眼镜,长相斯文的队员抢先喝了。应该说大家都有很高觉悟,都视死如归,尤其是抢头喝的人。这在当年,是一股革命热情,激情。现在有人说是“激情燃烧的岁月” ,说得太对了。诚然,也许有人反对,说是“疯狂” ,难道就没有人想想可能这样投毒吗?英仲敢肯定有人想过,但,敢说吗?!万一是怎么办?!什么时候都有什么时候的对人对事的标准。脱离了历史,脱离了当时环境,说什么也白说。也有人说政治没有对与错,只是一个“利”字!老百姓没什么奢求,别让政治家的“利”扰乱大家过日子就好了。

        井水事件最后是虚惊一场,什麽事都没有。

        四清运动后期,是建立领导班子。旧的农村干部几乎都沾点四不清,公费吃顿饭总有吧?个别有能力,四不清问题又不严重,彻底退赔的,四清工作队还是动员他们重新出来做干部。这很费口舌,要做很多思想工作,多次游说。试想,刚把人家搞到抬不起头,挺不起胸做人,现在又说犯错误不要紧,改了就好,组织还是相信你,放下包袱,轻装前进,勇挑重担。晓以大义后,有些人重新上任,也有些人坚决不干。

        英仲蹲点的生产队一直找不到新干部。英仲动员了他的三同户,就是第五户的女主人当队长。她时年四十,身体黑瘦结实,属于钢条型的人,性格泼辣,说起话来斩钉截铁,干起活来不让须眉。开始时,她勉强同意,一早站在村口,吆喝 “开工了” ,生产队的社员就从各家各户走过来集中,她干净利落地分派工作,说明要求,很快这帮人或三五成群,或整队上工了。一天,她收工回家对英仲说不当队长了,原来几个妇女当天因为对派工不满意,在田头对她冷嘲热讽,“厉害了,当官了,小心下次四清清你。” 她当时和人家争了几句,心结没开,不想干了。英仲对她说,只要自己站得正就不怕。一套套大道理,一回回谈话,没用!后来四清工作队几个人都轮番劝说,最后还动员她当团干部的女儿劝说,她才重新上任。英仲也找过那几个妇女,要求她们支持队长的工作。后来听说她干得不错。一别四十年,她也八十了,英仲有时还想她们,健康否?日子过得好吗?
     
         英仲难忘当年去四清,有打油诗为证:

         笔落蚕声响,
         字字心潮扬。
         眼穿西北望,
         犹自念四清。
         舊知尚健否?
         旧事尚难忘。
         纸中人不见,
         孤灯闻感伤。


                               二、抄家抄家


        四清不久,1966年文化革命来了。

       “咚!咚! 咚!…… ”二楼擂打门的震响整栋四层楼里的人都听到了。

       “红卫兵!抄家!”凶神恶煞的吼叫让常人惊恐,对屋里罗英和她的孩子们却习以为常了,因为,这是第五次。

        英仲打开门,一拥而入的身穿绿军装,臂缠红卫兵袖章,手拿刀棒、匕首、皮带的男男女女冲散了英仲和他的妈妈、弟妹,又一窝蜂地奔向两个厅堂,六个房间和厨房、厕所、浴室,只在门口留了两个门神般的壮男。转眼间,四处翻箱倒柜的乒乓声此起彼伏。

        英仲和他的妈妈、弟妹由两个门神红卫兵监视站在门口。

        一个敞开绿军装衣襟的矮胖红卫兵一手拿匕首一手和另一个瘦高的红卫兵抬着一个崭新的皮箱经过英仲和他妈妈、弟妹面前出门。

        “这是我姐姐的皮箱。” 英仲的弟弟英叔叫喊。

         矮胖红卫兵登时面目憎狞,手里的匕首划道寒光直插英叔胸膛。

         英叔本能一退,罗英一把拉过身后。罗英定定地看着矮胖红卫兵,不愠不怒,不发一声。她经的风雨太多了,日寇飞机在她们头上追着她们的吉普车狂轰滥炸、宪兵上门抄家…… 如此种种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她很淡定。

        矮胖红卫兵倒像矮了一截,一转刀锋划向皮箱。

       “哧啦!” 崭新的皮箱应声切开。矮胖红卫兵狠狠一摔皮箱,瘦高红卫兵猝不及防被皮箱的重力拉得踉跄几步,也丢下皮箱。矮胖红卫兵跟着一脚踩上皮箱面,猫腰两手伸出短粗的十指抓住切口就像野兽一样撕扯。崭新的皮箱撕开的皮子活像死人的长长的舌头,却不知怎样就把矮胖红卫兵的左手弄出血了。罗英护住孩子们冷眼看着,默不作声。

       “仔细翻!电台!手枪!变天账!” 矮胖红卫兵意气风发扬着出血的手大声喊,不知是下命令还是为血光激昂,反正动手翻皮箱的就他一人。瘦高个已经走开了,大概为刚刚几乎踉跄摔跤不忿。

        满地的衣物,皮箱底都朝天了,矮胖红卫兵期盼的东西无影无踪。他不甘心的直起身子,对着衣物啐了一口痰,又大声嚷嚷:

       “仔细翻!电台!手枪!变天账!”

        一屋的红卫兵没人答理,各自埋头在一股疯狂的革命热情里翻箱倒柜。

        矮胖红卫兵四处睃巡。

        客厅的壁炉!他有点窃喜自己眼光独到,觉悟高经验丰富,他血迹斑斑的左手撑着壁炉边的水磨绿底白石米格外刺眼,好像攫住猎物的爪子,好像准备随时发力把自己探进炉膛里的肥胖的躯体连带什么东西推出。他艰难地歪着脖子让胖头脸朝天检查烟囱,又探手进去摸了又摸。他大失所望!满以为一举成名,立功受奖,结果给烟灰弄了个灰头土脸和黑手。他恼怒地擦擦鼻子,想去去晦气,又弄了一鼻子灰。他自觉脸髒了,却可能自豪地联想起烽烟滚滚的战场,他就是满脸硝烟、宁死不屈的共产主义的忠诚战士。

        忠诚战士听到厨房阵阵的敲打声,他幡然大悟,后悔怎麽不是他先动手?刚刚还为壁炉的发现自鸣得意。他三步倂作两步冲到厨房,抢过锤子,抡开膀子,砸向灶台,抢立头功。

        近两米长、一米宽、半人高,有两个小灶、一个大灶的灶台倒了、碎了,再敲碎相连的烟囱下部。可是,除了砖料、灰烬,何来电台?!手枪?!变天账?!

        凶神恶煞的红卫兵们怏怏走了。矮胖红卫兵也昂着头若有所失走了。

        英仲关上门,和妈妈、弟妹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到处一片狼藉,像洪水泛滥,像野兽践踏。文化大革命开始,自从英仲父亲蕭潘关进牛栏,打成走资派、国民党残渣余孽种种罪名,松岗东的家先后被抄五次,每一次都轰轰烈烈,但数这次最惨烈,几乎要挖地三尺,如果住楼下的话;几乎要杀鸡儆猴,如果不是英叔退的快,罗英够淡定的话。电台、手枪、变天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英仲知道父亲没有电台、手枪、变天账。自他懂事起,他踩着木沙发的牛皮或白藤爬上窗户的钢制窗花,打着雨伞在一人多高的立身橱顶上跳下;撑着走廊两边墙壁爬升到三米多高的天花捉迷藏;到处翻东西翻了多年,他根本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电台、手枪、变天账。当然,厨房的灶台他没想到要敲敲看,壁炉的烟囱他可是早就好奇地拿手电照过了。他的目的只是好奇。

        父亲被斗、游街,戴高帽、挂黑牌的消息不断从英仲的大哥英伯和二姐萧彤处传来。英伯、萧彤和父亲同属一个系统。

       “蕭潘必须老实交代!”

        台中央的人叫得脖子的青筋爆起,紧捏拳头的手臂不断举高举低。台下的人随大流尽管也喊得声势浩大,心口如一的不见得多。大家都知道萧潘的人望。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不能捏造事实。”

       “这件事除非这两个人签字,否则我不会说。”
     
        蕭潘奋力扬起头说,因为身旁两个红卫兵扭着他手后举,按着他的头下压。他双眼看着台下的群众,不卑不亢。

        蕭潘说的事实,红卫兵其实也掌握,他们想威逼出对他们有利的线索,哪怕这线索子虚乌有,甚至血口喷人。

       “蕭潘不交代就叫他灭亡!” 两个扭着他的红卫兵加上冲过来的几个,拳头、脚尖骤雨般落在他身上。英伯、萧彤不是第一次看到揪斗父亲的场面。每一次揪斗蕭潘,造反派都让英伯、萧彤参加接受再教育,反戈一击;英伯、萧彤却见证每一次父亲的精神。

        蕭潘哑忍着,一场场的批斗、一次次的游街,种种折磨,和几十年的经历,他都看作是对自己的磨鍊。他从来没有和人谈论过文革的折磨。英仲清楚记得,父亲后来曾好几次问他,有没有受牵连,却从来只字不提自己遭的罪。

        蕭潘关在单位牛栏好长时间了。妈妈叫英仲、英季去单位给父亲送东西。

        英季一身绿军装,左臂套上红卫兵袖章,衣袖和裤脚太长又随意捲了一下,左右裤脚一高一低的在父亲单位守门的红卫兵面前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他并不熟悉父亲单位的情况,不过明白房屋的底层最阴森、最肮脏的地方肯定就是关押“牛鬼蛇神”的牛栏。

        他循着光线和嗅觉,去到底层的厕所。不期然就在那里碰到他父亲上厕所。

        “……”大家都无言,只是像特工一样四处望望。英季一看四下无人赶忙递上一小包花旗参和田七,蕭潘一把接过立刻塞进口袋,马上转身离开。
       
        英仲去送衣服、草纸、跌打酒。单位的守门的一个红卫兵拿着红白两色的水火棍趾高气扬,对着太阳翻弄一件件衣服,一张张草纸。一瓶跌打酒颠来倒去,又倒在手上嗅嗅,最后倒掉大半瓶在地,剩下小半瓶和衣服草纸让另一个红卫兵拿进去了。

       “你等一下。”进去送东西的红卫兵轻声地对英仲交带。
          
       “ 这是收条。”不一会,送东西的红卫兵出来了,拿给英仲一张草纸。

        英仲接下草纸,看到父亲刚劲的钢笔字在草纸上写着,“今收到衣服三件、草纸一叠、跌打酒半瓶。蕭潘”。

        英仲太熟悉父亲的字体了。老照片上,经常有父亲的题字,摄于什麽时候,或是简练的给照片点睛的词语。他印象最深刻的是父亲一张身穿戎装坐在椅子上,双手按着扶手,上身微微前倾,似要站起来的瞬间,英气凛凛的照片,照片上的题字是“搏斗”。很可惜,这些照片百分之九十九在文革破除四旧时候都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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