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冰天雪地中的朋友!
风雪夜归人
-艾华
梦乡中,忽然电话铃声大作,原来是小孩学校的“雪链”神风队在给大家捎口讯,今天学校因为风雪关系停课。
今天有点懒洋洋的,早上九点了,仍然睡意盎然。懵松松的眼睛,不想睁开,还得睁开。
拉开窗帘,眼前一片雪白,这已是今年的第四场大雪!
这没完没了的雪,这令人爱恨交织的雪。
雪下得这么大,这么沉,与其出去“风花雪月”,涉猎那“雪”染的风采,还不如拿天假期在家陪陪小孩,尝试一下“座山雕”的人生乐趣,拿起久违的笔来过过“坐”家的瘾。
坐在窗前,铺上了白纸,一杯香片茗茶,开启了思路。
笨拙的笔,难比那思维的大鸟,翱得高,飞得远。习惯了在电脑键盘上敲字,现在提起笔来,竟然频频执笔忘字!“天若有情天亦老”,更何况只吃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
窗外,白絮纷飞。儿子正在前园的斜坡上玩雪橇,自拉自滑,自得其乐。
雪越下越大,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尽管是南方人,但似乎一生都和“冰、雪”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故乡的盛夏,街边小贩的菠萝雪条(冰棍)冰凉甘甜,润心润肺。太平馆冰室的红豆冰雪糕(冰淇淋)芬芳馨香,沁人心脾。
学会认字没多久,看的第一批小说有《风雪大别山》、《林海雪原》。扫匪除贼凌云志,剑波白茹儿女情。小小的脑海里,充斥着“革命”英雄主义的浪漫情怀。
最早看过的电影是《冰山上的来客》、《鄂尔多斯风暴》、《白毛女》。冰天雪地冷艳的爱,寒风凛冽无情的恨。“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那年夜的欢乐之声,耳熟能详,与君常伴。
环境所然,接触到的第一批古体诗词是革命导师的《沁园春。雪》、《卜算子。咏梅》。会唱的第一句用万岁爷《冬云》诗词谱写的歌曲是“雪压冬云白絮飞”。如今,三十年已经过去了,这往日的“熏陶”,也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1969年3月,冰天雪地里,社帝的“熊”兵和我们的子弟兵兵戎相见,一触即发。想当年,“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把神州大地轰得天崩地裂,乾坤扭转。看今朝,珍宝岛的枪声,惊醒了“文攻武卫”、自相“斗争”中的神州大地,更为我们送来了基辛格和尼克松,开通了中国迈向国富民强的康庄之路。
第一次见到雪是二十多年前、来美后的第一个冬天。学校停课,跑到马路上去,不知天高地厚,坦然面对那神圣纯洁的雪,做雪人,扔雪球。无意间,把那大地洁白的胸膛弄得百孔千疮。
经历过最大的一场雪是在1979年冬天的波士顿,整整有5尺多高,整个城市瘫痪了一个星期。大学停课多天,超市供应紧张。幸亏经历过文革,有囤积居奇的经验,如法炮制,安然渡过紧急状态。
夏天上过最高的雪山是云南丽江的玉龙山,勇攀海拔3200米的冰川,进入“生命禁区”,方知英雄气短的滋味。冬天的,则当数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超脱凡尘,无限风光,飞山走雪,壮烈激怀。
与雪最难忘的一次莫逆之交是1984的大年三十,皇后区一友人盛邀我们前往共宴,是日正好纽约遇上十年一造的暴风雪,街头上寒风刺骨,雪厚过尺。驾驶的是一辆体小膛低的Vega,想不到这“伟哥”面对雪原旷野,“萎缩不振,奔驰乏力”,东征西讨了五个小时,终于在离目的地一个街口的地方被马路上高垫起来的雪架空了,动弹不得,只好弃“马”而逃。到了朋友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后,还没有电、没暖气。好一个烛光之夜!这顿饭,我们从大年三十吃到年初一,吃得我们毕生难忘!
……“爸爸,雪停了!”
小孩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眼前,呼啸的雪花已经变为宁静的银袍,洁白而温柔。
嘿,这雪说停就停。这意味着,为大地的“更衣换装”之战马上又要展开。
放下了笔,先到外面巡视了一下“战场”。袒露得毫无保留的冬装,“沉”言默语,既厚又黏。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仰望天际,云烟的后头,朦胧的月亮,似含苞待放的少女,在那里轻颦浅笑。
想想“更衣”工程马上就要开始,也就顾不得这么多,先在车道上开出一条“雪”路,不无可惜地把白衣姑娘给“践踏”了一番。
小孩也拿着铁锹来助阵。
自从家里那老黄牛扫雪机去年鞠躬尽瘁、功成身退之后,自己冬天就多了一项冬季运动。虽然已经不是气壮如牛的小伙子,那六尺之躯可还是大米饭铸成,孔武有力。
爷俩于是左一锹,右一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等我们把车道上的“白衣裳”都“换”下来,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后的事。
此时的天际,已经烟消云散,皓月高照,星光灿烂。
不算太冷。洒盐之后,雪渣已经开始在消融,沁入那需要滋润的沃土,以委屈求全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虽然冬天还没有过去,春天似乎已经若隐若现,含羞而待。
扛着雪锹,打道回府。虽然疲惫不堪,却心情畅快。一边走,一边吟:
带月荷锄归,
风雪夜归人。
(2001年2月 于 美国新泽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