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
我是工程师，我痛恨不负责任的人。
可有时我就是不负责任。
比如那天跟儿子讨论宇宙的形状。我说宇宙是圆的，儿子说：那么任何果都有因，宇宙将不存在自由意志？我忙说宇宙是扁平的，儿子又说：那么某个因将是一个起点，也就是说无论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必然有个因鸡或因蛋，是什么使之成为因蛋或因鸡呢？儿子在UC Berkeley读书，说宇宙已被证明是扁平的。我清清嗓子，开始摔打哲学……有时我就是这样不负责任。
比如一天我蹲在地上为一个乞丐画图表：你，块头比我大、年龄比我轻、英文比我好、地理比我熟，随便去找一个工作吧，旧金山的最低收入是每小时$8.50，不比你一天在这儿讨$20-$30来得保险、实在、体面？结论：我看不出你选择这种生活的理由。乞丐拿过笔去，也在旁边画起来：你，块头比我小但优美健康，年龄比我大但受过教育，英文不是你的母语却是你的第n种语言，惨的是你有房子要付贷款、有工作要付税、有孩子要抚养、有老板要看脸色……你也许年薪数万，但哪有我自在悠闲？眼看他大有把讨钱罐施舍给我的势头，我落荒而逃……有时我就是这样不负责任。
比如第一任上司离开时公司前面的灌木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我在灌木前写诗，然后读给不懂中文的老美们听。诗里诗外都是粉红的花瓣和着火的红云，我读呵读呵，读得两眼潮湿，他们递过纸巾，说“That’s beautiful!”第二任上司走的时候，我为他画画，湿漉漉的蓝溢出了画面，我使劲用明黄去涂那枚弯月，明黄是那样失落落地扎眼。他拥住我很久，抬眼时他已是眼含泪光。我不愿意描写“解雇”……有时我就是这样不负责任。
再比如周日是我例行的“新厨艺作品发布会”。偶尔丈夫或儿子说“嗯，稍微淡了些”或“嗯，火候大些会更好”，我的双眼会自动圆睁：“你做！”这种慵懒的糖质的强词夺理自得其乐曾有诗为证：
幸福是怎样一种姿态
看人的一生是多么无奈
嘘！幸福！我才不给你“描写”幸福呢……有时我就是这样不负责任！
王明玉 02/16/05 于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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