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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二 婚 婆
                        二 婚 婆

      大狗三十老几了,还是光棍一条。

      这不能怪大狗,大狗出生的山窝子实在不适合人居住。什么年代了,还是个“三不通”地带(不通电、路、邮),长得好点的姑娘,能干聪明点的小伙,都往山外跑了。以前父母包办,山外的姑娘不愿进山里来,就常常发生:“表兄表妹表上床”的近亲结婚现象。

      大狗就是这种“表兄表妹表上床”的产物。表面看,大狗和正常人没有两样,可大狗常常会口吐白沫,两眼翻白,四肢抽搐,山里人叫踩羊疯,医书上叫癫痫。当然又穷,又偏远,又有病,这媳妇无论如何都成问题了。何况现在兴时自由恋爱,“完全彻底”地消灭了“表兄表妹表上床”的陋习,像大狗这种情况,父母再能干,再有本事,也没有哪一个姑娘愿意踏进他家门的。毕竟她们找的是老公,不是找公婆。

      大狗父母原本是村里的能人,是一对表兄妹。只是他们长在深山里,要是出生在城市里,凭他们那能干劲,弄个一官半职当当是没有半点问题的。有大山的阻挡,他们便买了一台小型发电机,将这台小型发电机安装在箐沟的泉水上,让全村人用上了电。他们去山外弄了一个卫星接收的“锅盖”,买了台彩电,和外面的人一样,有了丰富多彩的劳余生活。

      不用说,他们成了这个二十多户白族小山寨的寨主。他们也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号召,只生一个孩子,也就只生了大狗。大狗妈秀花,当姑娘的时候,也想着往山外跑,可大狗的外公外婆硬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将秀花这朵山箐里的,艳丽无比的九芯十八瓣山茶留了下来。大狗爸也是个聪明伶利的小伙子,也想到山外去上门,可有了秀花的吸引力,也就留下来了。

      尽管山寨远离山外,要跋涉一百多里的山路,才能到乡街上。虽然离乡街这么远了,山寨里的山货还是要运到山外去的,山外的日杂用品,山里人也还非常需要,要往山里搬运。大狗父母阿林和秀花就充当了刀与磨刀石之间的水,当上了马锅头,或者马锅姐。每到小乡街子的前天晚上,他们俩就要赶上家里养的那三匹红枣、紫黑和洋红骡子,去乡街上驮东西。累是累点,可他俩夫唱妻随的,一路山歌,一路壳子,倒也苦中有乐。

      最让他们头痛的莫过于这个病傻儿子大狗了,年纪大一岁,他们的心痛也就多一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们只好采取毛遂自荐的方式,找了三个他们自认为条件和大狗差不多,也有点傻憨气的山下姑娘。不管阿林和秀花如何热情款待她们,大狗的模样和性格,家里的条件,她们都是看上的,最让她们望而却步的是,那一段陡峭的山路。有十八道山箐箐,十九个山坡坡,得爬上十个多小时,这让人受不了。她们想的都是回家一趟不方便,赶街一趟不方便,生了病找药不方便,将来孩子上学不方便。

      这几个不方便,让大狗的婚事一点眉目也没有了,像一袋面粉泡进汤里一样,散得无踪无影了。

      这天也活该是他们有福份,他俩一路也是唱着山歌到乡街上的,这是山里缺米的七荒八月的时节,他们便想驮点米进山,就向米市走去。一进米市,就看见有一位愁容满面的,长得眼清目秀的女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小男孩。这女子一下子引起了夫妻俩的注视,她面前的那袋有些杂色的米,让他们觉得非常奇怪,大狗的阿妈抓了一把米,在手里掂一掂。大狗爸妈是为买米而来的,当然非常关心米质的好坏,这女子有些特别的杂色大米,吸引了他们。

      不知是由于心灵的感应,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原因,本来只想买米的大狗妈,对这位卖米的村姑关切地问道:“这位阿妹,遇到什么难处了?”

      谁知只是这样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农村里的贴心话儿,便让这位眼清眉秀的女子,双目盈泪,有一种娇柔的伤痛,更戳人心尖,让人凭空生出好几分同情心来。

      那女子一面悲恸欲绝,一面叙述他苦难的遭遇:原来他丈夫为了改变他们家的贫穷面貌,干上了走私犯毒的勾当,结果被抓后,判了极刑。已经一年多了,婆家不仅不同情,小叔子和叔媳为了独占家产,老是找一些碴子赶她们母子俩走。现在背上的儿子正在发着高烧,没办法,自己只好走家串寨,跟村里好心的老婆婆、老太太要了点米,拿到街上来卖,也好赶快治好自己儿子的病。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还有什么意思活在人世间。

      山里人感情丰富,同情心强,听了这位女子的陈述,纷纷出高价想买下这袋米。

      还是大狗阿爸阿林厉害,他一把抓住那袋米的口袋口,就说:“不管有多贵我都买了,这位小阿姐,还是赶快背上儿子,到卫生院看病,看好了病什么都好说。”

      他们扛上那袋米,就往卫生院奔,这孩子已经由高烧转成肺炎了。医生已经责怪说:“你们这些爷爷奶奶是怎当的,孩子烧成这样才来看。”

      三个大人都听说孩子已经烧成肺炎,也没有时间跟医生拌嘴,只求医生赶快看好这孩子的病,当然就输液了。

      大狗爸妈阿林和秀花,也没有时间多陪这个女子,他们还得赶好长好长的山路,就拿了两张红色百元大票,让这女子权当是这袋米钱。因为路远,俩人赶上骡马,上路了,连这叫谷花的女子叫什么名字都没有来及问。

      这事这样过去也许只是一段义捐故事,或者助人为乐的大善事。

      可这故事远远还没有结束,而且还在继续演绎着呢!

      回到山里,大狗阿爸阿妈也就忙着山地里的活,把这件事也就给淡忘了。

      因为山高路长,坡陡道险,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轻易下山的。这段时间有好几户人家,家里都断盐了,不去驮点盐巴是不行了。大狗阿爸阿妈不得不早早地赶上那三匹骡子,到街子上驮点盐巴,顺便也驮点烟、酒、茶、针、线……之类的日用品,也把山上的一些野兔皮、箐鸡毛、麂子皮和草乌、茯龄、干香菌之类的山货草药,驮下山来变卖。

      他们和往常一样,为了解除路途上的疲劳和艰辛,一路唱着山歌往山下赶。来到市场上,也比别人的价格低一档,就出手抛出了那些山货和草药,这都是因为要赶路啊。阿狗阿爸阿妈阿林秀花,正在一心一意地与那些山货和草药贩子们讨价还价时,一个高声大气的女高音,把他们吓了一大跳:“我找了你们好几个街子了。终于找到你们了!”

      俩人猛一抬头,发现是那位一个多月前,买了她的大米的少妇人。还以为来找他们算帐呢,米价不是早已经付清楚了吗?阿狗妈秀花正在疑惑,那少妇又开口了:“你们那天给了我两百块钱,我那米一块二一斤(市斤),也只有百十来斤,也就才一百二十块钱,还要补你们八十块钱才行。”

      说完就撂起白族人穿的红领褂,从帖身处摸出一小卷钱,往阿狗妈秀花怀里塞。

      嘴里一面解释说:“那天我治儿子心切,也没有来得及问你们是那个寨子的。也没有算,这米钱应该合多少。要不是你们拿给我200块钱,我儿子狗剩早就没命了,医生说,再迟半个小时就救不回来了。”只听“扑嗵”一声,这少妇就在那泥地里跪下了。

      “你们就把我当干女儿吧!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救儿深恩。”等阿狗妈秀花一下子反应过来后,才立即拉起那个叫谷花的少妇:“我们就认你做干女儿,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做卖买的,过路的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都在互相打听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而大家一下子也讲不清楚,这相反更加激发了很多人的好奇心。

      经过少妇谷花的陈述,大家才弄清楚她的处境。听了她身世的人,不管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流下了同情的一掬清泪。那谷花已经病愈的才一岁多的儿子,在她脊背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大哭起来了。

      阿狗妈秀花被谷花的经历震惊了,她觉得他们作孽,生了个傻呆呆的阿狗,已经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了。可眼前这个无家可归的谷花,比起自己的遭遇来,不知悲惨了多少倍。这世间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啊!

      阿狗爸阿林,也有些忍不住了,就劝谷花说:“你就跟我们走吧,我们有一口饭,决不会让你饿着。现在是什么年头了,还连饭都吃不饱。”

      他们办妥了该办的事,领着谷花赶上那三匹骡子,就往山里赶。受尽苦难的谷花,也终于有了一个归属。还没有进到寨子里,那些眼尖的小孩子,就争先恐后地高声嚷道:“阿狗,你家阿爸阿妈,给你领回来一个二婚婆,后面还这带着个拖兜呢。”

      阿狗听人这么一喊,人虽傻,也知道和自己一样大的小伙子,都有媳妇了,自己没有媳妇,这是很不光彩的事。自己的阿爸阿妈给自己领了个媳妇,不管是头婚姑娘还是二婚婆,只要有一个就行了,还是满心欢喜的。

      又是在阿狗阿爸阿妈那一代,头婚小伙子,娶个二婚婆,这不仅是整个家族所不容许的,就是全寨子的人,都不答应。现在孤苦伶仃的阿木老爷,就是因为年轻时候进山打猎,右腿被狗熊啃了一口,脚一蹶一拐的,山下也有死了丈夫的俩母女,因为是二婚婆,家族和全寨子里的人坚决反对,大家都一致认为:阿木老爷一个童男洁身,怎能去娶一个失了身子的二婚婆,这太有辱阿木家族和清水寨人的脸面了。已经接近四十来岁的阿木老爷,本来也是喜欢那母女俩的,况且一次就讨来俩母女了,省了多少事,可这山里人牛起来,十头牯子也别想拉回来。

      山乡偏远,正应了那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的老话,阿木老爷,就这样孤苦伶仃了一辈子,如今成了名副其实的“五保”户,尽管全寨子的人都供养着他,对他关心备至,毕竟还是解不了他内心的孤苦与酸痛。

      谷花来到这个清水寨子,她像找到了家一样,儿子也非常喜欢这里,整天咿呀呀地跟傻阿狗玩。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俩父子呢!

      因为没有媒婆,二婚婆谷玉也不好开口。阿狗的爸妈阿林和秀花更不好开口,不过还是傻阿狗有俩下子,在不知不觉中,他便搬到了谷花住的西厢房里,还上演了一出新《西厢记》呢!

      入冬了,为了在家族和全寨子人面前有个交待,阿狗爸妈阿林和秀花,还是热热闹闹地给傻阿狗和谷花办了台喜事。当然,已经有些木讷的阿木老爷也来庆贺二婚婆和傻阿狗的婚礼,只是在进行婚典的时候,阿木老爷混浊的老眼里,挤出了两滴清泪。可清水寨里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因为他们被阿狗爸妈阿林和秀花的白酒,烧得舌头也绕不过弯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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