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画中城

楼主 阿笑 于 2006-10-07 03:24:44
[原创]画中城

    如果再回家一定要通知我，也请来我这里坐坐。你在电话那头恳切地说。我笑了，有些夸张和诡魅：你的城市只是我的一幅画，走进不去的。画？你笑着问我，显得一无所知。
    你的城市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多少年来，它一直呆在那个路口，耐心地等着，我却始终没走进去一次，但它对于我无处不在，如一幅勾人心魄的油画，时时悬挂在我生命的旅途中。
    那时，从学校返乡，总是你先下车，留下孤单的我在拥挤的车厢里继续摇晃。你一下去，人们就拥挤上来，车立即起动，你和那座城市很快就被拉出了我的视线。我黯然神伤，呆看着你留下的那只青苹果，仿佛就是你青翠欲滴的笑容。
   你曾几次在车上，指着我无法判定的远方，说那是你就读过的学校，那是你逛过的商场，那是你配过眼镜的商店……你与这城市的点点滴滴都种在我心里，长着幸福的嫩芽，我没有理由不爱这座城市。我在脑海里一遍遍一次次描绘着关于未来的图画，断定这城市将是我生命漂泊的终点，将是我未来的孩子生命的起点，将是我子子孙孙表格里必填的籍贯。我与你，与我们的子孙，与我们的未来，都在这里，休戚与共，生死相依。
    可后来，城市大了，车多了，人也变了。我却无法撕掉已千次万次涂抹过的油画。知道你回乡就职，我毅然逃离故土，做了家乡的游子，为的就是再不想听到或看到这座城，可我，又不可能不。于是，每到你的城市站口，我便有了些许生理反应，要么渴了，要么饿了，我总有理由下车呆一会儿，再选坐另一辆车。不是下决心一辈子不再见你了吗？不是不愿意再见这城市了吗？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下车？而每次下车，我都潸然泪下：原来，这城市已被我用幸福的色彩层层浸染，成了我生命的底色，又怎么可能忘却？
    更让我惊异的是车到贵城，停得时间越来越长，多数人等不及就下车，快步挤上最前面的车，以便在第一时间赶往下一个城市。我却对这种延误感激涕零，好像专为我停靠一般，每次下了车，我都不随着人流，走向排头的班车，而是慢慢地踱着，有意无心地去旁边买些摆着的小吃，比如苹果、矿泉水、面包，甚至一小袋瓜子，一边买我会一边欣赏眼前的城市，犹如仔细欣赏一幅久已向往的世界名画，想象着画里的人们，还有你，都在做些什么？直到我所乘的汽车，排到了最前头。
    我曾百次千次地问自己，也问这座城市：这本该是属于我的，为什么我只能徘徊在它的门口？有一次去北京故宫，在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前，我踯躅良久，门口挡着厚厚的木板，里面有“游客止步”的牌子。因为是皇宫，所以作为游客的我只有看看的份，不能走进去，更可不能成为这宫殿的主人。我想起你所在的小城，不正是我向往的一座皇宫？灰姑娘失去了白马王子，便失去了进住皇城的权利。它因此更被我的想象千万笔地描画，金装银裹，辉煌得眩目。
    于是这画中的城市，常出现在太阳升起的天空，乘车远行的路旁，水天一线的海面，而你就在太阳柔和的光里，在远山起伏的绿里，在浪花涌动的歌里，甚至在集市小贩的叫卖里，在饭店雅座的寒喧中，在田野梨花的飘落纷飞中。我一次次被那虚拟的辉煌击中，望梅止渴的活在对初恋的回忆中。
    梦中，我曾经走进了画中，梦里的城市比描绘得更加灿烂。我像迷路的刘姥姥，怎么也找不到大观园里的路；又如非马诗中的醉汉，“把短短的直巷/走成一条/曲折回荡的/万里愁肠//左一脚十年/右一脚下/十年”，等我踏破铁鞋，历尽艰辛，柳暗花明时，蓦然发现：那本该属于我的宫殿住着另一位佳人，正如当年烂漫的我，在你跟前笑得花枝乱颤。
    也曾幻想过找回画中的幸福，成为真正的“皇族”。常在城市门口将你丢失，或许以为可以在那里再将幸福捡回。于是就习惯了一边看观赏你的城市，一边寻觅想寻觅的身影，只见你曾下车的地方，车来车往，人流如梭。心底却清楚，这刻舟求剑式的寻找，其实没有多少意义。
    但，那次，却出现了奇迹。
    那是夏日的午后，我把挑出的几枝紫色欲滴的葡萄放进摊主的秤里，趁他打秤的功夫，我抬眼望了望你从前下车的马路，一个何其熟悉的影，在车流的间隙里闪动！我眼睛立刻直了，心迅速离了身躯，飞向路的对面。摊主的叫声我理也没理，抬腿快步追去。等我左躲右闪追过去，人已无影无踪。那真是你吗？那不真是你吗？那说不定就是你！也说不定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自然无所谓错过，但如果真是你呢！可真是你，又能怎样？我呆望着纷乱迷茫的城市，失魂落魄离去，那些挑好的紫葡萄被我遗忘在地摊的秤上，被风吹着，像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泪。
    如今，我还是要常常回去，对父母的挚爱足以对抗对那座城市的幽怨。但每次经过，我还会忍不住张望，只是不再下车。是激动，还是悲悯？但肯定再没有期待。每次离去，又如再次品赏那幅名画，会得到许多对生活新的感悟。
    现在，知道了你在画里的座标，我却没有了幻想。梦中的家早没了，梦中的我早已黯然离去。那画中的城市在我心里发酵着，十多年后氤氲出酒香，成了节日飘逸的温馨祝福。偶然有人问起，我会幽幽地回答：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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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weiwangren315 于 2006-10-07 19:25:05
曾经很想与一个人共渡一生
后来退而求其次
如果不能共渡一生，那么共一个城市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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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枯荷雨声 于 2006-10-07 19:27:04
俺更是次又次之：能共一个地球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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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阿笑 于 2006-10-08 00:51:30
谢谢两位版主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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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Zengning 于 2006-10-08 16:04:16
哈哈﹐共一個地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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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箫泉 于 2006-10-09 07:34:09
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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