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无份》(刘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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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无份》(刘荒田
“无  份”

    解放后,一代巨匠沈从文告别了文学,走进历史博物馆,转向研究文物。这时期,他极为落寞,“世界在动,一切在动,我却静止而悲悯的望见一切,自己却没份,凡事没份,……”“关门时 ,独自站在午门城楼上,看看暮色四合的北京城风景……明白我生命完全的单独……因为明白生命的隔绝,理解之无可望……”我想起处于人生低谷的沈从文时,正在街上走着,满眼春雨如烟。一声海鸟的长唳,横过天空。我没有自恋到拿大师来自况的境地,只是深切地感到,在异乡这么多年,“无份”的心态非但没有消褪,反而愈演愈烈。
    我时常反省,它是怎样产生的?不错,隔着英语,隔着隐私,隔着不同颜色的眼瞳,虽然所面对的是实打实的人生,却无法克服疏离感。为什么?当然不能排除地域的因素。长期的边缘状态,两头不着岸,故土既鞭长莫及,异乡呢,也不愿介入。任何一种生活,都不曾无法剑及履及地参与过。可是,即便回故乡去短期居留,生活也没有在心的最深层引起激荡。一切外物都是鸭背上淌过的水。于是,我将之归于年龄。老去,是“无份”心态的祸首。
    不是吗?青春时代的痛苦,信仰的破灭,底层的屈辱,劳作的艰难,饥饿的滋味,单思的痴,恋爱的狂,都是一刀一痕的,鲜血淋漓的,长歌当哭,痛彻心肺,全部感官都动员起来,投入其间,于是,活,极为沉重,极为充实,日子都是板上的钉。相思的无眠夜,自由被剥夺的愤怒,窒息欲死的半夜,以收音机的旋钮捕捉一曲自由之歌,以痛苦为主的记忆为日子的实在作证。
    及至老去,遂明白,最不可承受的“轻”正是生命本身,日子都轻飘飘的。年初撕下的日历还留着手温,耳畔却响起岁晚的钟声,生命流逝,没有留下事功,甚至没有留下挣扎,呼号,除非是止痛片和安眠药。
    人生和你无份,自己和你也无份,从心灵中如刀划过的带血的时间,如今变成羽毛,从《阿甘》一影片的开头飘到末尾,再飘到茫茫的人海上。
    为了抵抗致命的“无份”,我渴求疾病,失恋,灾祸,战争,如果它们伴随我的青春。只有负面的元素,才使人拥有生命的实在感,这种人生最大的玩笑,你敢开几个?

           
1楼
荒田老师,我相信:归来时,不同的日子能抚平很多东西,至少不会再有怅然若失!
因为,故乡有一大班值得信赖的友人!
2楼
至少在美华不无份,不边缘.
3楼
“只有负面的元素,才使人拥有生命的实在感,这种人生最大的玩笑,你敢开几个?”如果是这样,荒田兄,我宁愿“无份”。
下周二选举,赶紧去投票 :)
4楼
我喜欢荒田这种触及深处的沉思,笔触因而沉实、入骨,有份量!
5楼
谢谢开尔,佛山的朋友们热诚忠厚,将来聚会的机缘多着。
还要感谢阿笑对美华论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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