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半文：《身为农民》（散文）

楼主 Zengning 于 2004-12-13 22:24:41

[转帖]半文：《身为农民》（散文）

身为农民

半文

一大早，爷拉了一钢丝车萝卜。今年萝卜长得很好，个顶个大，最大一个，据说快十斤了，个儿比刚生的娃还大。爷拔了一上午，蒂了一下午，洗了一黄昏，终于把它们打扮得白白胖胖的。然后，爷把它们分批装进了同样白白的蛇皮袋子。一口蛇皮袋子能装七八十斤，一钢丝车能装二十来袋。爷把钢丝车把握在手上时，手明显地沉了一下。爷八十多岁了。八十多岁的爷，握着钢丝车把，精神焕发。
爷喜欢地。爷的三个儿子，都劝爷把地给了别人，别再花那份冤枉力气了。三个儿子给的零花钱，够爷清清闲闲地过活了。要真不够，儿子们都说，就再加些。这话，说了许多年了，儿子们的零花钱，加了一次又一次，可爷也不说多，只把钱攒着。照样下地干活。
这些年，爷越来越显老了。面对面讲话，都得骂街一样，喊了。隔着几步，就听不到了。认识爷的人，都说爷怎么越老越傲气了，别人跟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了。爷的眼神也不太好了。总说别人怎么都不理他了。人走路的样子，像一枝成熟过了头的麦子，显出一副衰败相。长成了一副衰败相的爷，只要一下到地里，却又好似鱼回到水里，立马年轻了起来。爷说他是劳碌命，只能这样活，闲不下来。要真有一天闲下来了，那剩下的日子，一定不多了。所以现在，我们也都希望爷能一直这样子忙碌着，别歇下来。生怕他一歇下来，就忙不起来了。
爷握着钢丝车把，就出门了。车很沉，两个橡胶轮胎，被挤得像蛤蟆肚子一样鼓胀着。出了门，我和母亲帮着推上了坡，看爷和车子，远远地走了。要走半个小时路，到镇上的酱菜厂，把萝卜卸下，过磅，倒进酱菜池，收钱，然后回来。这个过程，大概也要半个小时，回来可以快点，二十分钟。爷大概要过一个半小时，才能转回来。
本来我可以帮衬着把他送到厂里，可爷犟着。爷说不用帮，那谁都别想帮。爷说他年轻时，多两倍的都拉过，就这么点东西，哪能要人帮。从爷拉车的姿势，绝看不出爷竟然八十多岁了。爷干活的时候，能年轻二十岁。见过的人，都这么说。见过爷翻地的，都说爷比小伙子还有力气。我是小伙子，比我有力气，那也不奇怪。我翻不了地。村子里也没几个小伙子，能翻地。可这并不影响别人用小伙子来打比方。每次说到爷比小伙子还有力气的时候，爷的耳朵，突然就不聋了，“呵呵”地笑起来，嘲手心吐一口唾沫星子，更加虎虎地抡圆了胳膊，翻起地来。说话的人也笑：真像个小伙子。
在我们快要吃午饭的时候，爷才转回来。我们都等得有些心急。现在路大，车多，别在路上，出什么叉子。还好，爷回来了。爷不太高兴。厂子里说萝卜卖四分钱一斤，这还是看爷的萝卜好才给了个好价钱，要是孬的，只卖两三分。爷拔了一上午蒂了一下午洗了一黄昏，满心希望地拉去了。结果只换回几张薄薄的钞票。一千四百多斤，看爷年岁大了，会计给折了个整数，给了六十块。这六十块，就是爷一季的收成了。
爷叹气：这地,怎么就越来越贱了。

1楼 kaihua 于 2004-12-13 22:26:43

无言

2楼 meier 于 2004-12-13 23:30:25

特干净！

3楼 Aihua 于 2004-12-14 00:05:29

农民、下岗工人和许许多多的老百姓，

正在承担着中国经济转型过程中的镇痛！他们活得太累了。

4楼 yixin 于 2004-12-14 01:21:27

一季的收成，上好的萝卜，六十元钱，爷爷又是那样满情热情地辛苦劳作，把自己最纯朴的情感投入到那片土地……哦，我说不出话来，读此文我有流泪的感觉
[em41]

5楼 Aihua 于 2004-12-14 01:44:49

依欣姐、赵造兄、玉凯兄、泪花，大家好，忙乎着，改天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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