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九五返鄉散記之二《松伯。伯娘。彩娣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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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九五返鄉散記之二《松伯。伯娘。彩娣妹》
九五返乡散记之二            松伯‧伯娘‧彩娣妹

在村里穿家过户,要拜访的亲邻都去了。我八五年返乡时,未见到松伯和他的填房夫人伯娘。堂妹彩娣妹嫁了人。伯娘生的国忠弟,也成家立室了。现在,堂弟已贵为村长,名副其实吃官粮,成了村上大人物。(村里我同辈的族弟中,还有国荣弟,是松树墩、屯围、丰树山叁村联支书,也是村上大红人。这里不表。)
我廿岁离乡前,国忠弟刚出世不久,伯娘几乎每天晚上都抱他来串门。我童年,过年过节,松伯一家都跟我家一道过,直到解放後几年才没有。村上人都叫我这个伯娘叫驼背嫲,几乎无人称她名字,也少人知她名字。自然,我也不知她名字。数十年後,见到松伯後人,又知道他是个人物,令我刮目相看之馀,觉得时代是进步了,大家都活个有尊严。现在心里念玆在玆的,就想为他们写几句话。
据说,族祖分家宅时,不是采取尊卑长幼老规矩,而采抽籤方式进行。松伯一堂祖上,抽中毗连祠堂一幢屋。他家出来就是祠堂天井,越过大天井,垮上一级级青砖台阶,上面就是暗淡深幽的〔义春堂〕祠堂。逢年过节,或嫁娶或丧仪,或那家添丁,都会在祠堂进行。祠堂是祖宗福地,看尽族里世代的兴衰;而松伯一系,代代传下来,未离过与祠堂毗连的老屋。解放了,他一家还是活得寒碜,用老俗话说就是:寅食卯粮,家徒四璧。
解放前,松伯家连两斗种地(两亩地)也不足。我叁个姑仔出嫁了,二叔衍如也远赴香港,妈叫彩娣妹来家里放牛和割草。因此,我跟她最要好,每日出双入对如同亲兄妹。我最记得,家乡解放那年,听到南下大军到了,姊姊、我、她,还有村里无数小童,由堂哥佛金领头,天未亮就拿板凳子到草堆官路口守候。大军的马队、砲队、兵队浩浩荡荡由风水岰过伯公下来,下到谭公庵,下到丰树山,来到草堆(即村子堆草料地方),得得躂躂走过我们身边。有两个揹磨轮机(即重型机关枪)的大军踏过眼前,佛金哥还学人家踏步跟上去。有个大军伸手摸他头壳,惹得他欢喜雀跃,还在学校誇说了好几日。
家乡解放第二年,伯娘才出现松树墩。她原是路过乞丐。她来到松树墩,窝在草堆。松伯续絃就像天定的缘份。牵起红丝线的月娘,连理了这段过路姻缘,过程相当简单,也非常戏剧化。话说,大热天日晏时分,冯叔婆割草担放草堆,听到草堆下悉索索,过去一看,瞄到她在草窝里捉虱子。这一瞄非同小可!叔婆并未张扬,神祕兮兮祕访鳏寡的松伯,向他出谋献策。这门亲事就如此这般大吉利是了。自然,小事一宗演成大事一宗,就是街知巷闻了。但松伯本人对这门亲事十分低调,连杀鸡奉神的礼仪也免。他到草堆迎娶新娘时,叔婆要他白天去牵新娘进祠堂,好醜烧一排炮仗,也算对〔义春堂〕报个喜。松伯未照她指导,却待天黑才偷偷把新娘带回家。第二天,松伯在祠堂天井烧新娘的衫裤。松伯续絃没有仪式,是新时代作风。後来,他到农会登记签名也不带伯娘去,连在毛主席像下宣誓也免了。何解呢?现在想来,也许是他怕醜。第叁年的春天,伯娘为松伯生下国忠堂弟,也就是现任松树墩村长。
松伯未伯娘前,早没娘的彩娣妹一直在我家寄住。她跟我一道放家里两头牛跟她家一头牛,一日叁飧也在我家吃,跟姐同房睡。她在我家直到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才回家住。我只大她几个月,但她身子足高我半个头。自然,女孩比男孩发育早,也比男孩懂事,勤家务。她也是不住我家後才正式读书。那时我已读小学四年级。她上学了,却不开心,竟哭。我姊小娴好说歹说她不听;结果,赚来松伯打一身籐鞭。也许就是这场有理无理的鞭打印象吧,彩娣妹的书一直未唸好,直到我做了民办教员,她还在读小学。我还记得,我下课时跟她在学校巧遇过,她必远远迴避我。有一回不巧的碰了头,她细声细气叫我一声“阿哥”,就含羞答答的走过去,然後叁步合两脚跑回家。她是怕羞,爱面子。现在想来,她定是怕醜时想起我们放牛的日子。我们一齐拦溪捕鱼,手牵手跳飞机。我们在河灞放牛,她扮禾鹑跟我捉谜藏,我爱理不理她,让她自暴目标。童年乐过了,到黄花闺女之年,她才唸小学,心里是万二分难为情吧。
六十年代中,正值文革如火如荼,我在香港听到乡下传来消息,彩娣妹嫁了个解放军中尉连长。而知道松伯离开人世,我已经在美国了。转眼数十寒暑,也真天变地变,人事更叠,令我百感交集。

1楼
稀罕国参的好文.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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