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往事如烟》连载之22--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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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往事如烟》连载之22--心跳
江城的造反派对他们这一批返城的支青虽没有对下乡知青那样对待,但也不是像他们远在边陲时想象的那样大力支持,应该可以理解,派性之争胜过一切,人家哪有时间和精力来支持援助这些微不足道的人群。为了取得立足之地,返城支青们还是打出了从新疆回来时一路珍藏的战斗旗帜,最终让“江城七九革命造反兵团”的红旗在家乡高高的飘扬,开始了在江城的苦斗。

    一天,陈汉生他们几个又聚集在一起,海阔天空的商量着如何造反要户口的事。伍林说:“我们不能老这样待着,要出去造舆论,形成影响,争取更多的支持。”王建疆问:“这舆论怎么个造法呢?”陈汉生说:“无非是上街游行、散发传单、写大字报贴标语这几种方式。”伍林说:“我们人少,又分散,加上大家刚回江城,心也有些散,上街游行暂时组织不起来,我看还是在主要街头刷些大标语,让江城的人知道我们的事。”王建疆又问:“那需要好多的纸张,哪来的呢?”伍林想了想,说:“我同班同学在学校红卫兵里面管文具纸张,前几天我与他商量过,他说明着给我们一些,头儿们不答应,他要我们约定好,趁着晚上没人时,让我们自己去拿,要多少拿多少,到第二天就说被其他学校红卫兵偷了,那我就好交代一些。”陈汉生说:“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总觉得我们是在做贼一样。”伍林说:“只有这样才能搞到纸张。”王建疆担心的问:“有没有危险啊”伍林说:“不会的,我们同学可以作内应。”陈汉生说:“那我们就冒险走一趟。”伍林说:“没有问题,等我联系好了,咱们就去。”

    那天夜里非常凉爽,天空一碧如洗,深蓝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银河横陈,就是没有月亮,不由得使人想起一句唐诗“瑶阶天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城市在结束了一天的喧闹之后,迎来了这美好的夜色。老人们难得地搬出小凳,沏上一壶茶,三三两两的聚集到一起,十分惬意的仰观天色星象,高谈阔论着人间这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他们纵论古今,兴叹国事,似乎国家兴亡,全都融入了凉夜的茶话之中,这就是“文革”中“逍遥派”聚会最典型的场面。

    街上看大字报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伍林他们几个在夜色中匆匆的走着,每个人的脸上多少有些紧张。满天星光之下,夜并不是很黑,在接近学校的时候,他们尽量隐蔽在阴影里。

    他们按白天计划好的路线,比较顺利的从篱笆院墙的一处缺口进入到学校里面,趁黑摸到存放文具纸张的教室。但他们看到附近几个教室都亮着讨厌的灯光,伍林悄悄的对大家说:“不要紧的,是我同学在那里与值班室的人聊天,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赶快进去!”黑暗中陈汉生压低声音说:“门上有把锁。”伍林轻声说:“那是一把坏的,是我同学做的手脚,一拉就开。”过一会,陈汉生又用细的几乎颤抖的声音说:“不对,拉不开呀。”王建疆害怕的说:“算了吧,咱们回去。”伍林说:“好不容易进来了,怎么能轻易的回去?从上面的窗子翻进去一个人,将纸张再递出来。”

    陈汉生大着胆子翻了进去,好一会没有动静。第一次作贼的他们,以前在地上看到一角钱,想捡起来放进自己的腰包的时候,还左顾右盼看看有没有人注意自己,放进腰包后就觉得脸红心跳,何况现在是真正的作贼!这无声的黑暗让他们实在受不了,心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总觉得被一双眼睛时严密视着,随时都会有大喝一声出现。

    这几个人不停的四下张望,夜风每刮响一片树叶,他们都会觉得草木皆兵。他们总觉得黑暗里可能有一处暗哨,草丛里、篮球架下、墙角拐弯处,随时随地都可能蹦出几个人,将自己一网打尽。时间一分一秒过的真慢,许久,里面才传出陈汉生的声音:“喂,快接着!”外面的几个人的心脏剧烈的跳起来,王建疆用颤抖的双腿站在长凳上,双手抖抖嗦嗦的接过里面递出来的纸张,马上交给站在地上的伍林。这样递了几次以后,里面说:“够了没有?”王建疆连忙说:“够了够了。”陈汉生就翻出窗子,就在他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一条长凳,“嘭”的一下,寂静的夜里发出很大的响声。

    一阵可怕的寂静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几声怒吼“谁?干什么的!”手电筒灯光到处乱舞,老“七九”式步枪的枪栓拉得“哗啦哗啦”响,但就是不见人影。在动乱的年代,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人们的心里就高度紧张,特别是在明处的,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那里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人而已。

    黑暗中的他们不明就里,一个个吓得小腿直弹琵琶,生怕枪子不长眼睛,射到自己身上。还是陈汉生稍微大胆一点,低声对同伙说:“别怕,他们没发现我们,此地不能久待,赶快撤退,顺着墙根走。”几个人又一次像丧家之犬似的开溜,绕过操场,像燕子一样飞也似的跑。在越过篱笆院墙那处缺口的时候,不知谁被绊了一跤,“嘭”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抱在手里的纸张洒落一地,他来不及收拾,翻起身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赶紧猛跑。

    第二天清理战利品,他们一共抱出来两捆陈年旧报纸,王建疆抱的那一捆丢失了,脸上却红肿了大半边。当他们望着终于刷到井冈大楼上的“七九小将永立江城!”大标语,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与酸楚。刘江涛同他们打趣说:“这才叫悲壮!”陈汉生说:“叫你一快去到处找不到人,这会还说风凉话。”刘江涛连忙解释说:“不、不、不,绝对没那个意思,我是在想呀,我们从新疆杀回江城到现在,从来没有顺利过,有可能是‘天降大任于斯人……’让我们历经磨难,方能成大事,这就叫悲壮了。”

    然而此话不幸被他言中,时隔不久,就又让他们经历了一次悲壮,那件事也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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