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岛日报副刊,2006年6月1日
巴拉克在娶中国太太之前已经很会吃中餐了,筷子用得比我都利索,到餐馆 还会很挑剔地,叫侍者把桌上的广东辣酱换成四川辣酱,说广东辣酱一点不辣,应该叫甜酸酱。
然而中式烹调的细致入微和变化多端,却从来不能抵御波斯烤肉(kabab)对巴拉克的诱惑。隔那麽一两个星期,他就会提出要求,咱们去吃一顿「野蛮人」的晚餐如何?
我把波斯烤肉称作「野蛮人」的食物,虽然是开玩笑,却很有些大中华主义。不过你想啊,那麽大块大块的肉,用两尺多长的铁棍串起,架在红肜肜的炭火上烤,烤完连棍带肉放到盘子 ,肉表面满是烧焦的黑点,配在旁边的西红柿,也整个地烤成皮开肉绽的一团,虽然很文明地用餐刀切了,叉起来吃,还是使人联想到马背上的游牧民族,荒原旷野,月明星稀,围坐在篝火边,风吹散黑烟。
和中餐 切得精细、炒得油光水滑的丝啊丁的比,波斯烤肉既无色又无┅┅其实那黑烟是充满香气的,非常诱人,肉烤得外焦内嫩,味道十足 -形式「野蛮」,内容却鲜美充实。再想想月夜篝火,荒凉中倒生出些野趣和浪漫,偶尔再蹦 出一个漂亮的肚皮舞娘,蛇一样起伏腰身,晃荡满身闪亮的流苏,用比肉香还诱人的大眼睛看你,由不得你不开心。
当年远嫁西域的大汉公主们,包括王昭君,大概都经历过这样一个从形式到内容的超越过程吧?就算她们带去了汉家厨子,个个心灵手巧,毕竟缺乏原材料,难做无米之炊,最终还是要入乡随俗,也许把肉切得薄一点细一点,串在短一点的木签上,多加些香料?
几年前,在深圳一家专营北方小吃的连锁大排档,我和巴拉克吃过汉家厨子改良过的羊肉串,拇指头大小的薄肉片,串在五寸来长的竹签上,裹满不知名目的香料,好吃啊,就是不过瘾,一连吃了十串,我就想念起大嚼波斯烤肉的豪放来。
洛杉矶文化多元,尤其饮食文化,世界各地的吃食,东西南北中,只要肯超越形式,总能找到餐馆去吃,地不地道是另一回事。虽然吃波斯烤肉的时候,餐馆 通常只有我一张东亚面孔,还是开心。偶尔西出阳关,吃一顿胡人文化,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