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宇
明快的手風琴過門後,巴拉克搖頭晃腦跟著黑鴨子合唱組唱起紅莓花兒開…可是我不能對他表白…表白是什麽意思?他側臉問摇P⌒拈_車!我拍拍他手裏的方向盤。
四、五年前,我偶然進入一個中文網站,唱著《喀秋莎》的女高音飄出來,嘹亮悠揚,房間立刻充滿明媚的春光。巴拉克在一旁聼著耳熟,記起十幾年前蘇聯紅軍合唱團來洛杉磯開演唱會:領唱的男高音胸腔這麽寬這麽厚,他比劃著說,他們的歌聲真是激蕩人心。
爲什麽?我明知故問。《喀秋莎》一類的歌,我少年時代已經聼得爛熟,而那時候,巴拉克在美國聼的是瑪多娜和麥克.傑克遜。巴拉克思索一下說,這些歌除了美,還有理想,有高於生活、大於個人的東西。
歲月如歌,難忘的蘇聯時代,除了苦難,總還是留下一些美與好,醖釀在歌聲裏,令人回首。父母來洛杉磯,聽説我們鄰居老太是俄國人,一見面就和她對上了歌。從《喀秋莎》到《小路》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父母唱中文,老太太唱俄文,盡情、放聲地唱。父母教大半輩子書,都練就了洪亮的嗓門,再加上老太太壯實的身體大音箱般的共鳴,差點沒把房頂掀翻。
即使在美國,個體被極端尊重、解放,有時候也渴望超越。唱這些歌,也許我們暫時被提升,暫時能夠忘卻個體的孤獨。
去年回中國,我四處搜尋蘇聯歌曲CD,只找到黑鴨子的版本。三位女歌手的和聲柔軟舒緩,像溪流、柔曼的輕紗,聼起來卻不夠從前春光明媚的男女高音帶勁。巴拉克並不嫌棄,CD擱在車裏,一進車門就放,簡直上了癮。
黑鴨子的歌聲,不僅巴拉克喜歡,公婆聽了,也回味起年輕的歲月,立刻要求拷貝CD。公婆的兩對朋友前後從以色列和俄瑞剛州來探望,聽到熟悉的調子,也都歡喜陶醉,要我下次去中國替他們買CD,黑鴨子唱的是中文、俄文還是希伯來語,都不打緊。
父母與公婆,因爲語言不太通,始終不如中國人親家間熟絡。這下好了,母親說,既然你公婆也喜歡蘇聯歌,下回再踫到一起,不説饒舌的英文,乾脆唱歌。
巴拉克最近專心學唱《紅莓花兒開》,翻來覆去放這一首歌,我聼得膩味,卻不干預,讓他多學幾個中文詞也好:表白、訴説、彷徨 – 富於表情的動詞,我少年時代都仔細琢磨過。
(原載《星島日報》副刊,200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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