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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从“老懵懂”到“依依不舍”－－香港特首董建华辞职有感

文章内容：

　　　　　　　　　　　　从“老懵懂”到“依依不舍”
　　　　　　　　　　　－－香港特首董建华辞职有感

　　　　　　　　　　　　　　　　－艾华－

　　前天（三月十日）傍晚笔者正在维多利亚海港香港一侧的海堤上跑步，忽然从
随身听的无线电广播里传来了香港政府特首董建华记者招待会的现场实况转播。未
已，耳机里就听到董建华以其一贯厚重沉稳的声音，宣布自己已在一个小时前向北
京中央政府呈交了辞职信，正式辞去香港特别行政区首席行政长官的职务，理由是
自从去年第三季度开始，“健康大不如前”。

　　过去几个月以来，香港传媒不断出现明显是源自大陆渠道的政治试探气球，测
试香港百姓对早日结束董建华第二任特首任期的民意反应。这些政治试探气球的出
现，助长了香港倒董声音的势头，尤其是不少传媒界人士，譬如报章杂志专栏作家、
电台电视台脱口秀主持人等，更是在各自的媒体领域里不遗余力地追踪这个话题，
一时间，在香港呼吁倒董的声音甚嚣尘上。两个星期前，也就是大陆一年一度的
“两会”（人大和政协）前夕，从香港终于传出消息，谓董建华即将在“两会”期
间辞去香港特首职务，同时体面地晋升成为全国政协副主席之一云云。

　　而今董建华正式宣布辞职，使谣传终于变成事实，一个热门话题可以就此尘埃
落定了。

　　笔者自从四年前落籍香江，对董特首的认识主要来自香港传媒，还有就是一班
观点鲜明又“口无遮拦”的本地同学和朋友。有趣的是，本地媒体和朋友有关董建
华的观点是如此接近，几乎都异口同声地骂董建华是一位“老懵懂”（粤语：糊涂
虫），说他无能，根本就不能胜任管治香港这样一个国际大都市。并提出一大堆他
任内的劣迹：所谓“八万五”房屋土地政策的失败导致香港房地产全线崩溃，从此。
萎靡不振；经济发展政策对大商家情有独钟，忽略中小企业，譬如数码港发展就是
拱手奉送给李嘉诚的礼物，西九龙文化中心计划益泽发展商却罔顾环保因素等等；
对香港《保安法》二十三条的修正案操之过急，缺乏沟通，导致民意失控，酿成两
年前五十万香港市民上街大游行，给中央政府构成压力。凡此种种，造成香港百姓
对经济的忧虑，对香港民主政制改革的忧虑，对自身前途的忧虑，同时也影响了香
港的外部形像。前者，可以用香港偏低的人口增长率－－０．７％－－来说明老百
姓因为经济不稳定、个人前途不明朗故而低生育。至于后者，每年香港为吸引大陆
内地专才、优才所提供的移民配额，去年首次没有用磬，证明香港在大陆优秀人才
的心目中风光不再。

　　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问董特首宣布辞职后，有些甚么感受。董建华以一番非常
感慨的语言来作了回答，无非就是自己七年来怎样兢兢业业、恪守尽职地为全体市
民服务，鞠躬尽瘁，现在中途退阵，心中有愧云云。他的回答，可以用四个字来描
述：依依不舍。有趣的是，这两天，对董建华一贯尖酸刻薄、极力诋毁的香港传媒，
却对董先生表现出一种极大的宽怀，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依依不舍。

　　今天晚上在深圳听到温家宝总理正式接受董建华辞呈的报导，在随后的政协闭
幕会议上，董建华又以高票当选为全国政协副主席。这些带有走过场的政治再作秀，
为董先生从香港管治层的正式出局盖了橡皮章，也为他的政治生命开出了一个新的
篇章。

　　从深圳回香港的火车上，脑海里翻腾著过去三天董建华的辞职和港人反应的画
面。从对“老懵懂”的谩骂到一种特别的“依依不舍”，多么滑稽，多么奇怪。

　　深想一层，其实不然。

　　首先看看董建华下台的原因。明眼人都知道，所谓“健康大不如前”只是一种
体面的托辞，不足为信。纵观董建华过去七年在位的政绩，对北京中央政府的忠心
耿耿毋庸置疑，至于本文前述的他的那些“劣迹”，除了操纵《保安法二十三条》
通过失策外，其他的种种对于中央政府而言，根本就是鸡毛蒜皮的事，绝对不至于
要因此丢乌纱。真正让北京不放心的，其实是董建华已经失去了香港老百姓的信心
（根据香港大学最新的一次民意测验，超过半数的港民对董特首的管治能力缺乏信
心），缺乏凝聚社会各界的能力。在平时，对于这种民意北京大可以不屑一顾，事
实上过去七年也正是如此。问题是现在的香港正面临著２００８年政制改革这个坎，
香港的民主派站在道德高地上，一直在呼吁香港加速民主进程，向全民投票选举政
治领导人过渡。这种声音，虽然受到亲京派以“稳定高于一切”的陈腔滥调来打压，
仍然享有强劲的生命力。这种声音，如果不好好疏导，让其自由发展，日益高涨，
势必让中央政府陷入极大的被动之中。而以董建华目前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办法领
军打好这场仗，这恐怕才是中央政府痛定思痛、狠下决心要“换马”的真正原因。
至于下一任特首呼声最高的曾荫权是否能够胜任领导港人平稳过渡２００８，现在
当然还是一个未知数。不过有一点中央政府可以放心的是，曾荫权对北京的忠诚不
成问题。

　　曾荫权在香港政府工作近四十年，是英国人培养出来的公务员精英，其特点是，
谁是主人就忠于谁，并有条不紊地摆平各方利益，“让火车按时到站，让食堂准时
开饭”，至于火车要往哪个方向前进，食堂要上些甚么菜，过去是英国人说了算，
现在香港主权回归中国，自然就要改辕易辙，一切唯北京马首是瞻。相信在经历了
２００３年７月１日宛如文革的五十万人大游行之后，中央政府对董建华的管治表
现作了一个重新研判，结论是必须换人，所以便有了去年底胡锦涛在澳门当众训示
整个香港领导班子要“总结经验”的画面，从那一刻起，董建华在香港的政治生命
就已经进入计时器的倒数，“健康大不如前”就成了一个“体面”和“时机”的政
治秀。

　　再来看看董建华管治香港七年的“贡献”。贡献当然是有的，譬如说领导香港
渡过９７年代亚洲金融风暴，渡过２００３年的“非典”肆虐，又在中央政府一系
列挺港举措的支持下，带来目前香港经济的复苏等等。但笔者想把焦点放在董先生
不易为人注意的无形贡献上。董建华的黯然出局，相信最“依依不舍”的是香港传
媒和民主派一批掌门人，董的无能，让他们有了一片广阔的舞台来“修理”特首。
事实上，过去七年，很多香港名嘴都因为天天“秀丽”特首而名噪四方，譬如说郑
经翰，更因此而民望高冀，最后“脱”（ＴＡＬＫ）而优则仕，在去年的立法会选
举中顺利膺选为议员；另一位是“长毛”梁国雄，更是一举从街头“斗士”晋身尊
贵的立法会，从此走上“议会道路”。

　　平心而论，看着电视上董建华那副爷爷般慈祥的脸孔以及那虽然平庸却也诚恳
的口才便给，港人是应该感谢董先生的“无能”的。因为董先生的“无能”，使香
港享受著高度的言论自由。有一份一年一度由“无国界新闻工作者”发表的全球新
闻自由排名，最新的报告把香港排列在世界第三十四位，居亚洲榜首，而中国则排
在１３６位，几乎是敬排末座。还有一点让董先生的谩骂者感激涕零的是他的民主
心胸和大度，对于这些谩骂他的人，董建华并没有像大中华区内很多地方常用到的
“查税”甚至使用“情治”单位手段来给政敌还以颜色，一点都没有。

　　犹记得传媒上读到，台湾民进党执政以来不断利用司法和查税手段来对付政敌，
像不久前的“联电和舰案”对台湾龙头企业联电老总曹兴诚等人的检控，恐怕主要
是基于他们对政敌国民党亲民党支持的政治考量多于其他，这点可以从整个案子最
后因为台湾朝野的强烈反弹而不了了之中可见一斑。至于中国内地，自从宪法取消
了“反革命罪”后，假案冤案仍然时有所闻，只是因为内地政府管治仍然缺乏透明
度，所以类似这样的司法公正错位例子的曝光率因此不高而已。

　　反观董建华治下的香港，至今还没有听说过任何人因为骂了董先生而被税务部
门特别“关照”。而港英政府的特务机关“政治部”自从１９９５年偃旗息鼓之后，
就从此“蒸发”了。据说香港回归之后，中央政府曾希望香港恢复“政治部”的运
作，被董建华耍太极婉拒。凡此种种，反映了董建华为人忠厚，对辱骂言论的高度
容忍，不搞小动作，不秋后算帐，不搞政治迫害。可以说，回归后，香港享受的是
有限度的民主管治，却享受了高度的言论自由，这一点，恐怕是董先生给香港的
“无形贡献”。

　　记者招待会上，记者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马上离开特首岗位，请问董先生最大
的遗憾是甚么？

　　董建华的回答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完成任期，为香港市民服务。　　

　　耳机里传来了记者招待会现场的热烈掌声。兴许这是一种“依依不舍”的掌声？

（二零零五年三月十二日　于香港）

本文最后发表或修改时间：2005/3/13 8: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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