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5)
回到莆里小学後，吴桂圆仍然无法冷静自己的情绪，死而复生的心理，还是被突然来至的女人心性统治。但非常奇怪！她仍然记得沉睡之後见到自己诞生前的情景——
(我又听到满耳铜钹铿锵，满脑动盪狗吠。明明听到母亲的呼唤，为甚麽然燃烧无数的火把？一村人狂乱飞跑相告。…父亲一身都是血。父亲手上死死的握住那把失去廿多年的左轮手枪，眼睛圆睁接受公安铐手。强烈的阳光照射巷子，父亲被人拖走了。父亲再没有消息。我恍惚惚像望著母亲怀抱两个孤苦伶仃的婴儿， 是我和孪生姐。我见到诞生前的情景：村街变得无限空洞深邃。稻田波浪起伏，有锣鼓喧天，彷彿来自天界。母亲披头散髮为何？追逐高举左轮枪的父亲为何？…父亲无法无天，仅逞英雄气概吗？红旗遮蔽我耳目。後来母亲这样告诉我和姐。然而那回爬在巷道过度惊悸的情景，多年後当我带著意识回来时，我回到巷子找那两个婴儿。婴儿爬到哪里呢？我意识里始终飘忽绵绵不绝的婴儿啼哭声，串连狗吠声。父亲音讯再没有家，我想他已经死去了。为甚麽叁十四年後我仍在寻找犯罪的父亲，展佈於惊心动魄的景致呢？！突然那几响呯呯呯，让我去面对像父亲的
部下孙卫红，而他却把姐姐变成妻子。後来，我与心灵对话，都是过去从未
想过的)
(道红，让我告诉你吧。毕竟是往事，我警告自己不能永远活在往事里。但，如果说黄土泉是你父亲，你想我怎样理解我家的冤情？如果你父亲因职业来到圣安，我偏偏想他是为一个未处决的命案上任，就是天意了。夜长梦多。我说过，过去已经过去，而且我最不想研究甚麽血统论。但面对我们之间的职业距离，你的公安权利，我怎想？世上有姐弟恋吗？有，但我想都是怀抱目的因素居多，何况呢…最初见到你就想起老所长。我不想追究老所长怎样，至少他关心过我母亲。但由你證实了这个血缘，我不愿意想像啊…如果你真正对我深爱不渝，为甚麽老是混淆姐姐是我？为此我深感可笑，并觉得你别有企图。你是名正言顺的公安，怎的连常人的面貌都无辨析能力？我暗自怨你有眼无珠，爱了我还认不出我。阳光照著你如一匹庞大黑影，我会猛然醒悟自己生活在你的阴影里，如梦魇笼罩我。你瞭解我现在的心情吗？至於我姐姐和孙卫红做甚麽不法勾当，其实都在你法网下进行。那夜我在你神晕颠倒下被你糟蹋，种下孽爱和恨。哦！…古人说心里无私天地宽，我一直希望自己做到，但请你想，那是你爱我啊，但与你「通姦」的是我姐。请原谅我用通奸这个字眼。难道你连个爱的常识都没有？你神晕颠倒甚麽！…文革创伤走进历史，但创伤走进我心灵。你生命没有文革。为何在尊重生存权的现在，我连保护自己的权利都没有？你告诉我呀你，爱是甚麽？…望著你在雨夜里。那时候，我告诉自己，要永远拿掉贴在心灵的生命符咒，告诉挛生姐我要做个女人，抹掉心灵的耻辱，像挛生姐和孙卫红。
可是你却把姐当是我…为甚麽？！於今我已经无选择权利了。)
囝父亲：
回忆爱是甚麽，我曾想过做不人道的弑婴母亲。你呢，自然连做人父的资格也没有。你爱我，却连我是桂花还是桂圆都迷糊，那来资格说爱呢。看著情敌是姐姐，你竟强姦姐姐作为爱我的表示，算甚麽？我的命是多馀的，连同怀孕的孽种。但我不愿意做弑婴母亲，因此用你的光环完成我惟一的补偿。我留下天谴给你，让一生刑罚桎梏你。我必须心甘情愿接受命运的改造。但是我心灵最痛苦，是你无法改变的。在爱的行为，我同样用身体征服了一个天字号的坏蛋，让爱在我的身体里得到释放。我告诉你，我惟一改造命运的行为，也必须用行为实践。这是惟一解救自己的良策；不然，你如何解救天谴？因此，我可怜你，是包涵我爱过你，和我作为母亲对血缘赎救的夙愿。释放，我认为是你爱过我，必须利用你的公安的光环赔偿我，或者你在监狱守候诞生的儿子？随你选择。
我连祭父祭母的勇气都没有。但我被毁灭的爱情改造了身份，也成了我的护身符，令我把的过去身份埋葬。我怎样埋葬我对你的初恋和被你渎辱的身体？我无能抹去我爱过的心理阴影。我修饰了重生意愿，祇能以重生的身份面对未来。你也别以为我会永远沉默，因我爱你恨你，不想你「弑」亲生儿和母爱，这悲剧角色不应我和儿子承担；因此， 趁骨肉仍未诞生期间，你尽快送我离乡。如果你千百计让我持正常的旅遊护照出国，掩饰你的罪恶，你是将功罪了。是吗？那麽，我安心做母亲，将来你怎样赎罪认做父，我自然会告诉儿子父亲是谁。
吴桂圆96.1.3
最後的情节发展，是黄道红读完吴桂圆的爱恨表白後，就像秘密诞生被揭露了，忏悔重複发生和结束没有意义，让他悲哀的伏在自己收藏卷宗的公案桌上偷偷哭泣。然後他把这封维繫荣辱的爱情通谍秘密点火燃烧了。连吴桂圆的真正身份都毫无价值，才是他执行公义的最大刺激。然而当火光消灭他爱人投书，他怎样表白对吴桂圆爱情，被释演的怀孕後遗症，则是表露爱情时未曾想到的後果。望著吴桂圆自杀不之後的最末通牒，秘密进行另一个人蛇母子偷渡故事，则是他公安生涯和爱情的莊严考验，无法迴避。他的良知似低垂的脸孔，败坏於吴桂花的肉体圈套，让他见到祝融神消灭吴桂圆的信息，因之也引导了人性，他连逃亡机会都未想。这个末刻，他突然看到童年记忆引导心灵认定的恋爱情景。他的心在茅臺酒的刺激中飞翔，激发他泪水再度奔流。他恍然听到吴桂圆飞越在一片山涧，一只山弟追逐她。在袅袅腾腾的香，绕线也似在先父的墓地上盘旋。一阵风吹来，他彷彿听到吴桂圆歌唱童歌：
红领巾掛颈那日子，
我乘风成长。
我枕月信而眠，
无爱有爱说流年。
流年说我爱为谁？
爱为谁？爱为谁？
二OO一年六月十叁日初稿於呒吟斋
二00二年十一月廿六日圣诞节後日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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