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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的故事
    [P][b][SIZE=14pt] [/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又是江南草悴,河北苔藏。寒鸦初噪,征雁犹忙。当时城破金瓯,无限魂销白马,尔日烟回玉垒,几番劫到衡阳。野火四围,炬残向荣之地,山河万里,惨闻冤诬之埸,看来柳暗花残,当年迹杳,听去乌啼鹤唳,一样神伤。[/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           --节选自刘树三 《回首月明中赋》 [/SIZE][/b][SIZE=14pt][/SIZE][/P][P][SIZE=14pt] [/SIZE][/P][P][b][SIZE=14pt]这个故事得先从刘树三说起。刘树三是妻的外公,未出五服的。[/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我原本不认识妻的外公。我认识外公是因为我去X港做了黑市劳工,那是[/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1990[/SIZE][/FACE][/b][b][SIZE=14pt]年,当时我的月薪是[/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297[/SIZE][/FACE][/b][b][SIZE=14pt]元。而我在X港做一天装修,日薪是[/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230[/SIZE][/FACE][/b][b][SIZE=14pt]港元,按国家兑换比例,[/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230[/SIZE][/FACE][/b][b][SIZE=14pt]港元相当于[/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180[/SIZE][/FACE][/b][b][SIZE=14pt]元人民币,按黑市兑换比例,[/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230[/SIZE][/FACE][/b][b][SIZE=14pt]港元相当于[/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250[/SIZE][/FACE][/b][b][SIZE=14pt]元人民币。当然若我够胆,就可以弄一张假身份证,这样我做一天装修的日薪就是[/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500[/SIZE][/FACE][/b][b][SIZE=14pt]港元。但我知道弄假身份证的风险太大,所以就没往这方面想了。[/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妻的外公住在调景岭。调景岭是[/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49[/SIZE][/FACE][/b][b][SIZE=14pt]后国民党兵溃逃X港后的聚集区。因为兵们来自全国,所以调景岭也是什么样的乡音都有,我就在茶馆,路上和巴士站,听过几位老人纯正的长沙口音。外公是衡阳人,对于广东话,只能听不能说。这事后来成了外公的一桩遗憾。因为外公经常在报刊上发表诗词和有关古代名人的各类文章,香港调景岭中学就要聘请外公去当国文教员,结果外公满口衡阳土腔,半句广东话也憋不出,弄得校长和外公都是满脸遗憾。[/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FACE=宋体]外公在妻的介绍中,已经知道我喜欢读书,但外公并未有任何异样,他对我依然象对待自己的其他晚辈样。直到有一次我读外公的文章,我说[/FACE][FACE=宋体]“外公这段话很有韦庄的韵味”。外公似有点不屑地一哂:“那本来就是韦庄的话”。 但是哂归哂,外公似也觉得我象个读书人了。于是外公于我,渐就地亲近起来。亲近了我就偶尔和外公打打字牌,不过我不会打,只是为外公凑脚才上。有一次我打小七又和了外公的小七,外公发怒:你是打什么牌?哪有打小七和小七的?我不敢吭声。[/FACE][/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而我也在这样的交往中,渐渐地了解了外公一段不为外人道的悲惨往事。[/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外公不是国民党兵,他和他弟弟,都是地主。[/SIZE][/b][SIZE=14pt][/SIZE][/P][P][b][FACE=Calibri][SIZE=14pt]1944[/SIZE][/FACE][/b][b][SIZE=14pt][FACE=宋体]年,也就是外公在赋里说的[/FACE][FACE=宋体]“几番劫到衡阳”时节。外公说,那年打日本,他们兄弟捐钱捐物的,还让自家长工去当了民伕。外公说,没见过那样惨的,地上到处是五脏六腑,断臂残肢,血糊血海,半空里尽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号。不过他们挺过来了,因为衡阳投降后,日本人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意思是没有清算谁抗没抗日。后来到了[/FACE][/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49[/SIZE][/FACE][/b][b][SIZE=14pt],他们兄弟听说谁谁谁来了,还会杀地主杀富农。外公怕了,要求他弟弟一起去x港。但弟弟不愿意去,说怕什么,日本鬼子都没有杀我们,难道我们自己人还杀我们自己人?但是外公获得的消息很确实,真杀![/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弟弟最终被劝服了,和外公一起上了去x港的火车。兄弟俩的想法是,先去探探路,等站稳后再想办法把家眷接到x港去。但是略知历史的外公失算了。外公以为新的时代会遵循着历史的套路:大赦天下。[/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这里省下一段外公对历史和时政的评价,[/SIZE][/b][b][SIZE=14pt]主要意思都在题头那篇赋里[/SIZE][/b][b][SIZE=14pt])。[/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外公的弟媳号哭着找上火车了,一把拖着弟弟的胳膊,说你走了我们娘俩怎么办啊,再说我来的时候工作队的说了,只要老实交代自己的过错,他们不杀人,尤其不杀抗日有功的和支持新社会建设的人。[/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外公呜咽了,泣不成声的说,他劝不住弟弟,弟弟和他老婆下车了。[/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第二天弟弟就被枪毙了。也有审判,就是开大会,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烂布。弟弟还在台上呢,弟媳就已经在台下昏厥了。弟弟枪毙的过程,很简洁,连画圈儿都省了,是直接架起胳膊就赴刑场的套路。然后弟媳就疯了。天天在工作队门口披头散发地逛来逛去,大都的时候是沉默的,眼神很茫然,只是偶尔抽冷子惨号一声时,那眼睛就血红:你们说好了不杀人啊,你们说好了不杀人!几天后,有人在河边看见她泡发了的尸体。他们七岁的女儿,也从此没有了音讯,死活不知。[/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我听着,红了眼睛,内心感到火烧火燎的难受。在这一刹那,我希望我是WM,因为WM不具备感受他人悲剧的能力,严格地说,一种不能感受他人悲剧更不能为他人悲剧而愤怒的生物,是畜牲!有点不幸,因为我不是这样的畜牲,所以我时常为他人的悲剧而伤心而愤怒,尤其令人沮丧的是,伤心和愤怒是我唯一能表示的。因为我居于权力这座金字塔的底层,但这并不妨碍我的认知:如果一个权力没有监督,甚至于连画圈儿那样古老的套路都可省略,那么他人的悲剧成为自己的悲剧就只是一个随机事件。[/SIZE][/b][SIZE=14pt][/SIZE][/P][P][b][FACE=Calibri][SIZE=14pt]1980[/SIZE][/FACE][/b][b][SIZE=14pt]年,外公回衡阳,当地Z府闭口不谈外公兄弟一家的事。话题只有一个,欢迎港澳同胞回来建设自己的家乡。而外公兄弟的一家,仿佛没有死过。不,不对,外公兄弟的一家,从来没有活过。我问外公后来找到他的侄女没有?外公告诉我,他后来托人带信给自己留在家里的两个儿子,但两个儿子行动受管制,在当地找不到,想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找,Z府不开路引,后来放开了一点,怎么也找不到了。我提醒外公,路引是专制王朝的叫法,现在叫介绍信了。外公有点疑惑,问我路引和介绍信有什么区别。我回答外公:现在的纸张比古代的纸张要高级些了。[/SIZE][/b][SIZE=14pt][/SIZE][/P][P][b][FACE=Calibri][SIZE=14pt]1992[/SIZE][/FACE][/b][b][SIZE=14pt]年我离开x港前,外公和我说:你来迟了,你要早些年来,就可以在这边落户了(从[/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1980[/SIZE][/FACE][/b][b][SIZE=14pt]年[/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10[/SIZE][/FACE][/b][b][SIZE=14pt]月[/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24[/SIZE][/FACE][/b][b][SIZE=14pt]日起,x港禁止非法入境者申领身份证)。这一年,外公[/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85[/SIZE][/FACE][/b][b][SIZE=14pt]岁,九年后,外公仙逝。[/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 [/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一般而言,在强者为王的时代,践踏承诺就是王者的专利。或许弱者也想践踏承诺,不过他们没有践踏承诺的本钱。当兑现承诺等于付出时,那么这就是一种善行;反之,这就是一种恶行。我把这种任意处置承诺的行为称为王道。[/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从我记事以来,我受的教育就是要信守承诺,但是我感觉到的却是这么一回事:最初,承诺这词儿如山,然后就如坑。这坑里有阳谋,还有李[/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08[/SIZE][/FACE][/b][b][SIZE=14pt],邓[/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50[/SIZE][/FACE][/b][b][SIZE=14pt],刘八章[/SIZE][/b][b][SIZE=14pt][FACE=宋体]……[/FACE][/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我一直在坑里。但我又不完全在。因为我的心智,曾经如游丝般在坑里坑外挣扎着想说点什么。而我也的确在一个叫凯迪的社区里说了十多年,但是三年前这个社区没了,我也失去了唯一可以说点什么的处所。于是我开始沉默,并且安心地匍匐在坑里,从此不论承诺的死活。[/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 [/SIZE][/b][SIZE=14pt][/SIZE][/P][P][b][SIZE=14pt]               [/SIZE][/b][b][FACE=Calibri][SIZE=14pt]2022[/SIZE][/FACE][/b][b][FACE=微软雅黑][SIZE=14pt]年[/SIZE][/FACE][/b][b][FACE=Calibri][SIZE=14pt]4[/SIZE][/FACE][/b][b][SIZE=14pt][FACE=宋体]月[/FACE][FACE=宋体]27日星期三[/FACE][/SIZE][/b][SIZE=14pt][/SIZE][/P][P][b][FACE=Calibri][SIZE=14pt] [/SIZE][/FACE][/b][SIZE=9pt][/SIZE][/P]
    人生不是因为圆满而让人牵挂,恰恰相反,人生的所有牵挂,几乎都缘于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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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蕭振]发表的内容:[/b]

        贴出来了![/QUOTE]
        [P]
        [/P][P]被常识尤其是逻辑忽略的土地上,没有秩序,因而也没有公理。于是王道疯长。[/P][P]大约是七七年,郴州逃港成风。我的一个朋友也逃了过去。逃港人员,三成有一成过去了的,一成被逮回,一成死了。[/P][P]我适合那片土地,因为我虽无大智慧,但却不乏小聪明,我对一些手工活学得很快,难度不大的几天就成熟练工。所以当时说弄张假身份证的时候,我斟酌了很久。但我怕坐牢,因为发现了至少要判一年。所以我宁肯放弃每天500元的收入。[/P][P]一天500元,这对于当了五年农民,一年出三百天工,年底收入不过二十元左右的我,这数字显着些疯狂。[/P][P]还有一个疯狂,外公两个儿子,被逼得要改姓来表明态度,大儿子宁死不改,小儿子改了,从此不姓刘,改姓王。[/P]
        [ 此贴最后由 旧山河 在2023/3/15 14:26:09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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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历史,在文字里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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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冰云]发表的内容:[/b]

            一段历史,在文字里泣血。[/QUOTE]
            [P]
            [/P][P]
            [/P][P]外公说的话:几千年都是以大赦天下开场。大开杀戮的不是没有,也有一个的,那就是洪武,不过那只是针对高官,对低层官兵,洪武帝没有追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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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ZE][/BGCOLOR][/COLOR][/P][P][COLOR=rgb(51, 51, 51)][BGCOLOR=rgb(255, 255, 255)][SIZE=14px]==============================================================================[/SIZE][/BGCOLOR][/COLOR][/P][P][COLOR=rgb(51, 51, 51)][BGCOLOR=rgb(255, 255, 255)][SIZE=14px]若非版主出手,这话又出不来,我猜若把"帝"写成“D”,就安了。只是还有隐忧,因为又开启全面废英语的模式了。外孙上小学四年级了,从外孙学校得来的信息看,英语老师有失业的危险。[/SIZE][/BGCOLOR][/COLO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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