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5分 ＝ A”看美国教育

 －艾华－

 
“25分？！”当笔者从有机化学班级辅导员的手上接过测验试卷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这确确实实是笔者进入麻省理工学院后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对于满分为100的考试，这25分简直令人无地自容，尤其是跻身麻记以前，自己的中小学教育，无论是在国内或者国外，都一直一帆风顺、名列前茅。

正当笔者仍然对着考卷愕然震惊发愣之际，比我们没大几岁的辅导员开腔了：“根据这次班级二百多同学考试成绩的分布，这次测验的成绩范围确定如下：23分以上的同学得A；19－22之间的B；14－18之间的C；10－13之间的D；9或者以下的不及格。”

至此，笔者才开始领略到启发式教育的真谛：有分数，不唯分数。学习的最终目的是要提高学生的分析问题、思考问题、进而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不是为了测试我们学生临场考试的记忆力，不是纯粹为了分数。分数固然重要，但充其量是为了评估学生间的相对实力，而不是把他们变成分数的奴隶。

这次“25分”事件虽然发生在四分之一世纪前，却是笔者在美国整个大学生涯中难忘的一次“触及灵魂深处”的体验，并由此走出“填鸭式”教育的阴霾，踏上了拥抱“启发式”教育的不归之途。今天回味这个话题，觉得仍然充满新意。

记得多年前，国内教育界曾经围绕“教育革命”这个话题进行过激烈的辩论，其中就有“填鸭式”教育利弊的讨论。可是，后来讨论变了质，文革中，本来对教育方法的探讨更变成了对“十七年封资修教育黑线”的声讨批判，其后，“反潮流英雄”张铁生、黄帅等推导出“读书越多越笨越反动”的高论更是甚嚣尘上，使“读书无用论”风靡大陆多时。

反观美国，其实长久以来，在“填鸭式”还是“启发式”教育这个问题上，教育界也是争迭不休的。持“填鸭式”教育意见的人认为，过去几百年总结下来的人文历史、科学原理、政治制度都是西方社会颠扑不破的真理，是基础性的东西，因为这些都是西方文明的根基、立国之本和力量之源，大家必须牢牢记着。

持“启发式”教育意见的人则认为，我们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固然重要，但我们周围的世界经常在变，我们不能指望书本上学到的知识能应付世界上瞬息万变的形势，所以，我们教育系统培养出来的学生，必须有充分应变的能力，必须勇于面对新生事物，努力寻找新的答案。

在美国，以上这两种教育方法的分歧，在大学以前基本上还不明显。毕竟，对于知识的“基础建设”，大家还是有共识的。按照本人在美国三年高中的经历，这段期间，“填鸭式”的教育方法还是占了主导地位的，尤其是在数、理、化、外语等学科方面。

不过也有例外。

菲力普先生是笔者十一年级（高二）社会公民知识课（Social Studies）的老师，这门课的内容相当于国内的“本国历史、世界历史、政治”等科目的综合体，按照不同的年级教授不同的内容。大部分社会公民知识课的老师都离不开书本的框框，测验考试无非就是考大家对这些框框记忆力的选择题。而菲力普老师则完全摒弃以上那种填鸭式教育，极力营造让同学们勇于分析问题、提出自己见解这么一个百家争鸣的学习气氛。考试的时候大家也不用死记硬背了，因为试题给予大家以充分的自由发挥空间。

至今笔者仍然清晰地记得菲力普老师出过的一些考题：“哥仑布是一名伟大的航海探险家还是屠杀印第安人的刽子手？”、“谈谈你对堕胎的看法”、“美国应该继续支持南越的阮文绍政权吗？”等。老师并不计较同学们答案中的立场，却十分在意大家的立论、推理和分析能力。从菲力普老师这里，笔者最大的收益就是“凡事不要人云亦云，要学会自己分析判断，并勇于表达自己”。

进入大专院校，美国的两种教育方法似乎变得泾渭分明。笔者甘冒以偏概全之大不韪，下这样的断言：一般的常青藤大学都着重推行启发式教育，而其他大学则仍然多采用填鸭式的教育方法。这里面既有指导思想的差异，也有一个师资的问题。

启发式教育并不强调某种学术思想或者方法的是非对错，而是启发学生从多种角度去看待分析同一问题，广纳不同意见，得出自己的结论，而导师也不会因为学生的结论和自己的不一样而耿耿于怀。在美国大学校园里，这种启发式教学方法，在人文学科方面，是广泛运用的。

在理工科方面，因为很多答案是明确的，启发式教育有一定的限制。这方面，传统的教学方法是死背公式，多啃练习题，勤做旧考题。而考试时候的试题，多在“炒冷饭”，无非就是把过去的考题改头换面之后再推出笼，鲜有新意。对广大坊间考试训练班的“高足门徒”来说，这些试题早已是“似曾相识”，考场上下笔解题，自然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胸有成足，气定神闲。放榜之日，状元、探花之桂冠，往往如囊中之物，在握无疑。

与此相比，启发式教育虽然仍然尊重答案的准确，但是对每一条题目的解答方法没有专一性的设限，而是更注重培养学生的思维方法，敢于挑战旧思路、旧方法。还有一点，执行启发式教育方法的老师，考试试题很少“炒冷饭”，往往是费尽心思去准备一些新试题，挑战大家去尝试新的思路，新的解决方案。
 
遇到这些“刁、钻”的考题，学生没有“前车之鉴”，全凭自己灵活的脑筋去转，去运用原理，作出演算。这样考场上就比较容易“马前失蹄”，失分的机会就多。

麻省理工学院的教学方法基本上属于后者。大部份学生进入麻记的第一年，都有一个痛苦的适应调整期。此前，在偏重“填鸭式”教育环境之下的这些考场上的常胜将军，马上就会发现自己以往那些学习上的小聪明，来到麻记一下子都不灵了。

上面提到的有机化学课，科号5.41，是大学一年级最具挑战的科目之一，足以令很多同学门前失足、阴沟里翻船。一个学期下来，往往就把很多当初踌躇满志要踏上救死扶伤医途康庄大道的莘莘学子一下子给刷下来。

笔者大学本科主修化学工程，其中一门必修课“流体力学”是同学们公认的毕业路途上的拦路虎。因为流体力学涉及到现实案例中的“不稳定状态”较多，如何用数学公式表达出来，如何设定假设起点，用什么样的积分方法来求解，都会影响最终的解决方案，所以一般问题都没有独一无二的答案，只有较佳答案。

记得有一次做“流体力学”的功课，其中一道题苦思冥想，煎熬了整个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上课前几分钟才做好。上课的时候老师解题，寥寥几个回合，已经把一道让很多同学“夜不能寐”的复杂问题中的相关部分用简单的积分方程表达清楚。只听到班级里同学们都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怎么我们就没这样去看这道题？！”

一个学期下来，我们“流体力学”班级同学考试的平均成绩都徘徊在25－40之间，但以上所说的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却是笔者最大的收获，因为它教会了我凡事不要因循守旧，不要墨守成规，要学会“箱外思考”的工作方法，积极拓宽自己的视野，勇于接受新生事物、新思维。

回顾自己在麻省理工学院四年的学习生涯，觉得自己收获最大正是以上所说的面对学习或者工作上的挑战所应有的态度。前述的“考试低分”现象在麻记是十分普遍的，尤其是在个别富有挑战性的学科里。但是这种“低分”并没有给麻记抹黑，恰恰相反，在历年的美国高等院校评比中，麻省理工学院在诸多工程和电子计算机专业方面的实力，都一而再、再而三地获得大家的认可，名列前茅。麻记之所以有如此成绩，离不开一大批“考场低分手”的辛勤耕耘开拓。

实力来自前缘知识、箱外思维和超卓的工作方法，而不是死记硬背下的考场高分和虚荣。

自己经历过中美两个不同教育系统的栽培，如今离开学校多年，早已远离教育战线，没有资格讨论教学方法这个话题。况且，对这个话题的看法，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把自己的个人经历写出来，无非是给刚抵埠“上岸”的朋友一点参考。

经过二十年“洋插队”的布局，如今，中国留学生遍布美国各地的大专院校，炎黄子孙“考试专家”的美誉，也早已在美国校园里闻名遐尔。

有人注意到，与我们“考试专家”的美誉相比，华裔科学家在前缘性科技领域方面的贡献却差强人意。这一点说明了什么？

这是一个值得我们大家思考的问题。

[QUOTE][b]下面引用由[u]fengxiao[/u]发表的内容：[/b]

佩服之至[/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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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可发在国内的教育报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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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b]下面引用由[u]yixin[/u]发表的内容：[/b]

教育如今是国人的一大愁啊，艾华让人羡慕，[/QUOTE]

出了学堂，来到了人生大课堂，我们都是谦卑的小学生，无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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