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不说》——刘荒田

楼主 Huangtian 于 2008-12-01 22:36:04
《随笔：不说》——刘荒田
                         不 说


    在网上读到《论语》杂志第一期（1932年9月）所登的《论语社同人戒条》，凡十则，如不破口骂人（要谑而不虐，尊国贼为父固不可，名之为忘八蛋也不必）；不拿别人的钱，不说他人的话（不为任何方作有津贴的宣传，但可做义务的宣传，甚至反宣传）。最后一条曰：“不说自己的文章不好。”
    我揣测，“不说自己的文章不好”所针对的，是文人惯有的虚伪作派。“不才”、“拙作”、“愚见”一类自谦辞沿袭至今不消说了，送书给人，是供“一哂”，求“雅正”。这没有什么不对，自我贬抑是中国传统的人情。问题只在表里不一。所谓“自家文章，人家老婆”，文人中不患自恋症者几希，差的只在程度和方式。谁不宝贝自家货色？你且直率地批评某人的作品看，火气大的当场骂街，我在网上拜读到，一作家在某一篇指陈其缺点的评论后，跟“放你妈的臭狗屁”的帖子。遇上敢怒不敢言的，也要命，一辈子记恨，死前如有机会，一定给你一绊子。此所以资深写手即善于感同身受的老奸巨猾者，哪怕你开出“写出指摘不才作品错谬的评论，每千字500美元”的赏格，也不会上当。他们都知道你不过是在操练反右派运动的阳谋——引蛇出洞。既然文人一律自认为诺贝尔奖的不二人选，就让他们自我感觉良好去。当然，文人也不能将这一条无限引申，肉麻当有趣地大吹“自己的文章好”。得宜的态度应是：让别人评论，自己不掺和，不自雇轿夫，暗买掌声。
    文人变态的病态的敝帚自珍，使得批评家难以做人。公正客观的批评，即十来年前某教授所提倡的学院式风格，“好处说好，坏处说坏”，不实行，对不起读者；实行呢，开罪作者。本来，依人“西瓜偎大边”的本性，讨好大众不是赔本买卖。可是，事先已多多少少地“潜规则”过，面子上过不去，这还是其次；要命的还在于，文化氛围如此，你不能当唐•吉诃德式的冒失鬼。
    怎么办？权宜之计和“作者不说自己的文章不好”一条相同，评论家“不说人家的文章不好”。也就是说，不总体否定，淡化乃至略去缺点，专讲优点。对象的优势如获发扬，弱项便会逐渐消失。好在，再烂的文章也并非绝对一无是处，此外，可着眼于封面、装帧、作者的背景和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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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陈善壎 于 2008-12-02 02:40:22
荒田此文可谓人情练达。
我主张好文章说好，不全好的只说其好，不好的文章拣其好处说。自己的文章自己心中有数，人说好或不好均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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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资中华 于 2008-12-02 07:58:05
拜读好文好评！深受启发！

问候荒田和善曛两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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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夏日微风 于 2008-12-02 11:45:31
写作过程如十月怀胎，文章如作者的小孩，在父母眼里，当然是自己的小孩最好的了。

无论文章好坏，客气表扬一下是一种鼓励，明显错误忍不住说了，蜻蜓点水说说一般人还是能接受的，如碰到真才实料的真心朋友，好坏都评一下是一种提升。这就要看说者的份量及跟作者的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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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Huangtian 于 2008-12-02 12:32:39
夏日微风说得好，月旦人物与文章，是最难学会的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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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开尔 于 2008-12-02 22:34:57
读荒田老师的文与善壎老师的评，令我忍不住笑出声音，感觉很好。久没有来美华论坛，真是错过太多好东西。
问好荒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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