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黑夜到白天的距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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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黑夜到白天的距离》(小说)
黑夜到白天的距离
文/泪语问花

虫子说我是骗子,因为我以写小说为业。他认为写小说的都是骗子,为了自己的生计,把瞎掰的本领练就到不管别人死活。
我揶揄虫子的百步笑五十,忘了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落拓的疯子。他写诗。诗人大多豪放加潦倒,而且满口胡言乱语,和疯子无异。
不过我俩倒也气味相投(谁愿意承认自己臭?),都是寂寞张狂的夜行动物。
每个夜里,上半夜在电脑上乱敲,我做我的骗子,他做他的疯子。下半夜双双半倚床头,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极尽情色之能事,通过电话,离着几个城市,隔靴搔痒。反正见不着面脸红也看不到。话题无边无际,意淫天马行空,穿透水泥钢筋的薄弱,温暖各自的冷枕,潮湿彼此的身体,浇灌共同的焦渴。暧昧氤氲,我们像软绵无骨的蚌撑开夜的壳,颤动着饱满、敏感且血流过急的心脏,把欲望淋漓地抖落床边,寒光闪闪,和窗外的月光或星光相映生辉。
我们可以一说就几个小时,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如幽灵怕在阳光中灰飞烟灭不得不告别与自己阴阳殊途的爱人似的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钻进黑暗的被窝养精蓄锐,以备下一个夜的欢愉。
蒙着被子,自己的世界一下变黑,像夜,光线隔绝。我们都是白天睡觉。

和虫子认识半年多了,从没见过面,除了相片。我们对对方的容貌相当满意,它给夜里的意淫提供了莫大的空间。我们时不时会手舞足蹈地感激缘分以表达自己对认识对方的执迷不悔。
缘分是什么?
说得通俗点,就是暗娼巧遇偷偷摸摸的嫖客那种机缘和运气,瞬间惊喜得可能目瞪口呆或昏头转向。
我和虫子是在一个BBS认识的。一晚,我们竟不谋而合地贴了同一个原创主题《夜》。我的是小说,他的是诗。长短有异的文字里,弥漫相同的迷离和暧昧,透露一样的放浪与泛滥,有如酒吧的灯光。众多ID戏称我们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狗男女”。我们也从彼此的灌水里捕捞到对方的心猿意马。哈哈,都不是雏儿了!于是便心领神会地一拍即合,像两只老狐狸大老远就嗅到对方身上共同的膻味,一路狂奔过去,紧紧相拥惺惺相惜。后来,我们就不再去那个BBS了,私底下偷欢。
好一对狗男女,念完斋立刻不要和尚。每每提到这个,我们就纵情大笑。

两人胡混了一段时间,虫子说打算给我写诗。
我说,好,只要不是爱情的就行。我和他从没说过爱对方,即使话题暧昧,只是欲,与爱无关。
他叫道,靠!不要爱情,难道我给你纸币不成?我可是个穷光蛋。
这个我知道,文人落拓。他开始时因老给我打电话欠下了外债,我后来得知就打过去不让他打来。我和他一样穷,只是我老爸比他老爸有钱。我老爸老妈经年奋斗结下的硕果,除了一堆臭熏熏的钱,就是我这摊脏兮兮的水。花他们的钱,舍我其谁?我手上皮肤松驰指缝宽阔,听说这种人挥霍无度且心安理得,在我身上可见一斑。
我说,总比给我纸巾好。爱情让人流泪,不好。其实我好久没流过泪了。
爱情是什么?概念模糊,虽然我一直写爱情小说。
我很冷血,喜欢利用文字棒打鸳鸯。读过的人泪流满面,我写时带着笑意。任何故事,当你用口或笔将它再次呈示时,它注定早已成为过去。我的泪已在过去流干。回望过去,除了一笑,我找不到更好的表情。
虫子没和我提过他的过去。他的旧患藏在诗里。他曾问过我的小说是不是我的爱情写真集。
我说如果一个疯子相信一个骗子的胡扯那两个都没救的了。
他阴阴地笑,我也是,犹如狼狈为奸得逞后的心照不宣。

虫子开始为我写诗,用华丽得专横跋扈的文字把我形容成一只妖精,眯起小眼觑觎我妖气冲天的艳冶。诗里欲望昭彰,像镜子般把他对我身体的疯狂臆想和不可自拔的沉迷映照得瘦骨嶙峋。他说这是情诗。情诗应该写给自己爱的人的吧?我没有探究过虫子是否爱我,他也不说不辩。但我对他把自己欲望昭彰的诗称作情诗表示体谅。男人的爱有时和性混淆,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这不代表女人就会更清楚,比如我有时也无从分辩。
虫子为我写了好一大堆诗,渐渐流露爱多欲少,填满了我的伊妹儿、QQ和手机。我叫他不要白费心机了,除了爱情我为世间的一切感动。他不承认为我写诗是图我感动,他说他是诗人不写诗难道去“收尸”不成?但坚持了一段时间终于放弃。不是放弃写,是放弃为我写。
但这家伙似乎死心不息,老想为我或和我做点什么。没过多少日子,他说不如我们合作写个小说吧。
我说,别瞎折腾了,你写诗的,怎么和我合作写得了小说?
你写你的小说,我把我的诗插进去,让它们浑为一体好比我走进你身体一样的天衣无缝不就行了?他甚至还把小说的题目和内容都想好了,叫《荒烟蔓草》,说的是我们因邂逅而相恋最后沉默地分手。还不忘强调,本故事全是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最后他竟然邪笑着告诫我可不要假戏真做以免害人害已。
觉得挺好玩的,我便答应他试试看。我说没到最后一刻,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斗定力?你不一定比得过我。
于是我们除了继续下半夜的打情骂俏,又开始了上半夜的合作写小说。在QQ里写,互相发来传去。

想不到一个骗子和一个疯子的合作居然会珠联碧合。写着写着,就入了迷。写偶遇时我们一边写一边嬉戏,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情节写到爱上对方了,文字煽情,在虚构里流连忘返,拖泥带水,下半夜的电话多了缠绵与温存,煞有其事地谈谈情说说爱,伪装得和真的一样,还美其名曰“彩排”,似乎忘了早已设定的即将要写到的结局。
结局,是无论多好的故事都终须有的。然而由于提前设定了结局,这给书写它时造成了艰难。因为人常常会在不知不觉中违背初衷。这是人性的弱点,也是众生苦难的根源。
我和虫子合作的小说不可避免地到了书写结局的时候,竟不约如同地觉得累,说歇歇吧便停了下来。可结局的情节无时无刻不像虎视眈眈地面小鸡的鹰一样在各自的脑海盘旋,迂回不走。我和虫子,仿佛两个患流感流着鼻涕的幼儿,无力控制鼻涕的流出,唯有眼巴巴地等它流到嘴边的时候本能地把它吸回鼻子里去。然而鼻涕总会又再流出,于是又本能地吸回去。反复如是,却于事无补。这是一种痛苦。
这种行为往往令旁人比他本人更难受,比如他的亲人。因为他们爱他。所以他们说不定会伸手过去捏着他的鼻子帮他作个了断,以让他舒服一些。不过同样也是于事无补的,不消一会下一轮鼻涕又卷土重来,你能帮他了断几次?除非他感冒痊愈。一劳永逸的万全之策最好去打流感疫苗。这叫长痛不如短痛吧。道理我懂,我不是小孩。不过成人一般错过了接种期限,打了说不准有害无益。
不管怎么样,小说的结局还是要写完的,作者责无旁贷。终于有天,我鼓起勇气,悲壮地对虫子说我们给故事来个了断吧,总得有个结局才行。
虫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长吁一口气,说好吧。
我们一鼓作气,《荒烟蔓草》就这样写完了。故事里的“我”和“虫子”终于在荒烟蔓草的年头沉默地分手了。一场骗子与疯子的倾情演绎,宣布落下维幕。

写完这个小说后,我突然患了感冒,流着鼻涕打着喷嚏,辛苦之至。偏偏这时虫子打电话过来,说他病了,还不轻。他病恹恹地说,我们见个面吧,要不我的病可能好不了。其实这句话我也想说,但前车之鉴让我望而却步。
我叫虫子去看医生。虫子说他不去,见不到我,吃什么药都没用。他忘了自己是个穷光蛋,见缝插针地打来电话没让我闲过一秒钟,总是催促我去见见他,仿佛濒临绝境的鱼等待我远道提水去救赎。
我只好让他放任自流。这边厢我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管得了他?我奇怪我这小小的感冒,怎么会药石无灵迁廷不愈。
大家都病了好一些日子,虫子催命鬼一样说他爱上了我,求我去见他。他说他已形销骨立,不成人形,我再不来他就只有等死。这时拿着手机的我刚好转了个身,迎上窗外直射进来的阳光,我长期不见天日的眼睛有种被灼伤的刺痛。我赶忙闭上眼睛,瞬间的晕眩过后眼前随即黑暗。我莫名地发抖!如午夜幽灵怕在阳光中灰飞烟灭般惊栗!我拒绝。
感冒越来越严重,把我折磨得起不了床。痛定思痛,我需要好好休息。而影响我休息的罪魁祸首就是虫子的骚扰。为了不受骚扰,我决定把他从我的QQ删去,注销了伊妹儿,换了电话和网名。
我和虫子,就这样彼此失去。

虫子的骚扰,彻底不再有,而我根本就没休息过。白天开始失眠,夜里孤单无比,没有一丝灵感,写不出任何小说来。每个光秃秃的夜就是打开电脑,点着虫子的相片放到最大,一边读着《荒烟蔓草》一边看着他发呆。相片里的他姿势令我着迷,眼睛让我溺水。
后来我不敢再打开《荒烟蔓草》了,每一个字都是一根针,扎着我的过程很痛。但我仍是每夜每夜对着虫子的相片呆坐。
一个夜里,迷迷糊糊的趴在电脑台上半梦半醒,朦胧中看到虫子站在我面前笑,春风满脸。突然他的眼球深陷,身体一点一点地缩小,最后剩下一具骷髅……我一声惊叫醒来,全身是汗。揉揉眼睛细看,四周空空,只有虫子的相片占满了眼前的电脑屏幕。我摸了摸自己被夜风吹得有点凉的脸,摸到一滴水,舔了舔手指,有点咸。

不知为什么,感冒始终好不了,有时还发烧,我出不了门,变得无所事事,疯了似地想虫子。想他及肩的鬈发,轻佻的眼神,性感的鼻子、微厚的嘴唇、俏皮的虎牙与及他的一切,包括以前夜里放荡甚至下流的笑声……
多高明的骗子都骗不了自己,再这样下去我相信自己不死掉也会疯掉。但我坚决不去找虫子。我明瞭,有些人,真的只能在黑夜想,不能在白天见,否则便会灰、飞、烟、灭。和爱情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也许要等到《荒烟蔓草》从我的文档里彻底删除那天吧。但我现在很虚弱,没有能力去删。我唯有在无望的日子里期望我的感冒快点痊愈。
1楼
喜欢你的小说:)
主角的名字也独特:)
2楼
谢谢姐姐,请继续指教。
3楼
《黑夜到白天的距离》给我们展示了网络时代新人类的精神世界,如此陌生,如此魅人。
4楼
玩网玩得动了真情,这事不少,可你居然能够那么理智地删掉他QQ,我是难以理解的.见就见嘛,有什么了不起啊!
这是一篇不错的小说!
5楼
读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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